《创始人每天都想跑路》叶遥挚

6、第 6 章

　　场面一瞬间十分神奇。
　　周焘全身围绕着看不见的黑气，下一秒估计就能暴起吃人。
　　杨璇缩着脖子躲在笔记本电脑屏幕后面，一边调资料一边疯狂发微信，姐妹群的消息不到半分钟刷了99+。

　　只有黎期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继续着他的逻辑分析：“不过你去的是多人交互小世界，虽然你没有带联络用的手环，但是可以拜托别人通知外面，提前出来也不足为奇。”
　　他看起来有点对自己不满意：“是我没有料到。”

　　在微信群里吃了一个完整的瓜的杨璇一时间竟分不清，现在最重要的事到底是黎期辞职还是周焘女装——两个都看起来都能在内部论坛八卦区的头条待至少一个月。
　　女人的八卦之魂一旦燃起便难熄灭，杨璇在电脑后面努力消弭自己的存在感，竖起耳朵试图捕捉案发现场最新的只言片语。

　　“档案调出来了吗？”周焘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想法。
　　“！”杨璇赶忙把电脑一扭，“调出来了！”
　　“你先出去吧，我单独跟他聊聊。”周焘下逐客令道。
　　杨璇愣了一下，内心嘤嘤嘤地控诉周焘以权谋私，又看了一眼二人，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以权谋私的周焘丝毫不仅没有被下属哀怨的眼神影响，还更加嚣张地直接坐到了杨璇的椅子上。
　　他敲敲桌子，吸引黎期的注意力：“两件事，你想先谈哪件？”

　　周焘的突然出现不在黎期的计划中，以至于直到这时他都有点不在状态，同样坐下来，黎期直接问：“两件事？哪两件事？”
　　周焘脸色顿时更差了。
　　周焘：“……”
　　周焘：“和辞职。”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没明说，黎期还是明白了：“……随你。”

　　“黎——”周焘看起来想要开口，说到一半却又生生止住，最后恨恨地叹了口气，“你就是想报复我。”
　　黎期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就是肆意报复，”周焘见黎期的样子，更加肯定自己的结论，这么久下来，他也差不多想通了之前乱七八糟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这个人，只要让你觉得不高兴的人和事你都要记小黑账，记完还要找机会报复回去。”

　　“刚开始你就只是装作看不见我，所以你给我装系统应该是不小心的。然后你念在和我的情谊上，良心不安，拿了个剥离器想把系统偷偷卸了。”
　　“但后来商行舟过来找我，你看他不顺眼，突然就不高兴了。在糟糕心情的催化下，你直接顺手把我仍进了里世界。”周焘越说越愤慨，瞪着黎期，“但我就想不通，你看不惯商行舟，为什么每次都要拿我撒气？”

　　周焘盯着沉默的黎期，底气一点一点漏光，再开口时甚至带了点小心翼翼试探的意味：“你倒是说句话？”
　　不得不说周焘的推理能力的确强，愣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黎期真心实意：“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就是这个过程。”

　　“那为什么对商行舟那么宽容？”
　　“啊？”黎期愣了一下，“我对你很严格吗？”
　　“不，只说商行舟，”周焘觉得自己不纠正一下，话题又要被黎期的逻辑带得跑偏，“虽然他是茂林高价请过来的人，但是从他来的那一天起，就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看——你别否认，我全看在眼里，但无论他对你的态度多么差，你从来没有报复回去过，顶多拿别人撒撒气。”

　　他坐正与黎期对视，试图从对方的目光中寻得一点儿答案。
　　黎期却很快把眼睛偏开，看向周焘背后的墙壁，无波无澜地说：“商行舟是茂林难得的人才，对茂林有非凡的战略意义，我怎么能带头看不惯他？”

　　周焘一拳仿佛打在棉花上，一下子泄了气。
　　过去的两年，黎期曾经不知道多少次这么说过。
　　“商行舟对茂林很重要……”
　　“总得给商行舟一点施展才华的空间……”
　　“这个项目让商行舟来做就可以……”
　　黎期谈起商行舟，永远在推荐、在公事公办，把自己当成“茂林”来评价这个人。

　　“那你呢？”周焘忍不住质问他，“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你对茂林就没有战略性意义了？你还是创始人呢！”
　　“从两年前就开始不对劲，一年半以前辞去CTO身份，然后一直自暴自弃。哪怕我站到你面前，只要不跟你说话，你就能当看不到我！”

　　黎期双手插兜，颓废地窝进椅子里，好像没听到周焘说话。
　　“行，行，”周焘都要气笑了，“结果今天直接过来找杨璇辞职了，要不是任思雨跟我说我都不知道。”
　　他把笔记本电脑拉到自己面前，一字一顿：“你听我给你念。”

　　“2041年3月23日，时间迭代1.0上线，实现了VR虚拟现实与现实世界的时间差转换，里世界时间第一次可以经由时间轴自己设置。负责人，黎期。”
　　“2042年6月12日，智能助手1.0上线，里世界内AI智能信息提供。负责人，黎期。”
　　“2044年5月17日，时间迭代2.0上线，实现VR里世界内沿时间轴顺序跳跃。负责人，黎期。”
　　“2045年8月30日，智能助手2.0上线，里世界内AI智能辅助，支持上百种不同场景。负责人，黎期。”
　　“2046年2月1日，智能助手3.0先行版上线，一定程度内限制宿主行为。负责人——”

　　“负责人，黎期。”周焘深吸一口气，“这么多东西，没有你绝对做不出来，没有你就没有茂林的今天。
　　“——结果你现在跟我说，你想离开茂林？”

　　“原因你不是很清楚吗？”黎期突然抬头，他的声音有一种难以确定的飘渺，“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过去的事……”周焘麻木地跟着重复。
　　“现在商行舟已经能够挑起技术部的大梁，智能助手3.0的正式版再过几个月就能上线，”黎期平静地说道，“茂林有没有我其实已经没有多大差别了。”
　　“可是如果是你，”周焘忍不住用手撑住桌子站起来，急切地说，“如果是你带头的话，3.0肯定会比现在快得多——不是快得多，甚至现在3.0就已经上线了！”

　　“周焘，我已经告诉过你，”黎期第一次与他对视，“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带团队了，我——”
　　黎期滞涩了一下，他抿了抿嘴，觉得口干：“我现在已经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周焘颓丧地坐回去，他也无数次听黎期说过这个理由，但至今无法理解。
　　那张近乎于完美的脸上显出焦躁，周焘用中指揉着太阳穴：“我还是不懂，什么叫写不出来了？”
　　“你是这个世纪最天才的开发人员之一，获得的成就甚至能秒十个大学教授，多年的工作经验给你带来了大师级的储备，但是你就这么——”

　　“昙花一现。”黎期替他接上。
　　“是的，但怎么可能昙花一现？”周焘摊手，“这种东西又不是神童伤仲永，说没就没了。”
　　“我也不知道。”黎期第无数次说，“你如果让我去写代码，写架构，或者随便写点什么东西，我都行。但面对未知的领域让我去当一个引路者，我已经失去这项技能了。”

　　就像船长失去了船舵，探险者失去了罗盘，苍鹰没有了它的眼睛，海上的黑夜熄灭最后的灯塔。
　　“为什么？”周焘放低声音。
　　“我不知道。”

　　随即是长久的沉默。
　　细究起来，两个人只是上下属的关系，几乎不会进行工作之外的对话。加上黎期辞职之后刻意回避周焘，联系就更少，如今相向而坐，一番话结束后甚至不知道该谈些什么。

　　“所以你最终因为这个想辞职。”很久之后，周焘才缓缓开口。
　　黎期：“嗯。”
　　周焘干脆利落：“我不允许。”

　　黎期皱了皱眉：“但是劳动法规定……”
　　“我不管劳动法怎么规定的，”周焘把黎期打印了辞职申请的A4纸拿起来，看都没看，直接撕成几片，扔进桌子旁边的垃圾桶，“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
　　“啊？”黎期看向他。

　　“如果你不记得了，让我来跟你说，”周焘认真看着黎期，“在茂林成立的那一天，你对我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黎期都会和周焘在一起’。”
　　刹那间黎期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确曾经说过这句话，只是它被搁浅记忆的深处，很久没有被想起过了。
　　黎期犹疑道：“但是——”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黎期和周焘，早已不是当初的黎期和周焘了。

　　“没有什么但是，”周焘打断他的话，“你自己说过的话，现在不能不认。”
　　“但我也不能因为这句话一辈子都、都……”黎期说不上话来。
　　“起码现在留在茂林。”周焘说，观摩黎期犹疑的神色，他又补了一句，“算我求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