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始人每天都想跑路》叶遥挚

10、第 10 章

　　A城大学，傍晚六点。
　　深秋的冷意掩盖不住人声喧嚣，下课铃刚响过，此时这所顶尖大学的学子与其他地方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拥挤熙攘着走向食堂。

　　教学楼中，黎期抓起桌上的书，连同笔记本一起三下两下胡乱塞进包里。
　　他并不打算去吃饭。晚课下课后上课前这一时间段食堂总是最挤的，运气不好甚至连个座位都抢不到。
　　半个小时后还有课，不能耽搁太多时间，黎期去小店随手买了个面包，挤进教学楼间的人流大军。
　　跟黎期一样想法的人并不少，谁也没有心思向路边的绿化带或者大幅海报多看一眼，只是匆匆向前走着。

　　A城大学近十年来一直头顶全国智库的美誉，能来到这里的都是真正的凤毛麟角，而同时产生的则是更为激烈残酷的竞争。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就像院系楼走廊里一张又一张优秀学生的半身照片。
　　黎期路过时随意地扫过照片，没有多看一眼，便接着从旁边的楼梯向上走去。
　　他仅在照片挂上来的第一天认真看过，但惊人的记忆力已经足够他记住上面的大部分内容。

　　例如第一张照片上的青年。
　　那是一个侧倚在墙边、双手插兜的悠闲动作，他肩宽腿长，脸略微侧向一旁，小半张隐没在阴影里，却并不能掩盖其本身的俊美。
　　虽然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青年的眉宇间已经有了某些年轻男孩所不具有的、不能轻易言明的诱人的男性特质。他在照片里懒散地笑着，却总能勾得年轻女孩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照片上人的名字他也已经很熟了，甚至备注的小字也能背出一些。
　　周焘，A城大学2037级，校学生会主席兼团支部副书记，共荣获奖项……

　　相比于第一次看到这些字时的歆羡，黎期已经更偏向于漠然。
　　他也曾几次与周焘擦肩而过，对方总是在与他人侃侃而谈，甚至有时候会被一群人簇拥着。
　　那是一个永远与他无关的世界。

　　黎期也是天才，另一个世界的天才。
　　他错过了报名申请，但全年级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突然停住，楼梯口已经站了一个人。
　　王教授的课以任务重，给分差著称，又不是必修课，几年越来越可怕的传言下来，选课的人越来越少，以至于门庭冷落，每次来上课的不到十个人。
　　连续很多个星期，他都没在5层的楼梯间遇到其他学生了。

　　与照片上的动作相似，周焘半靠着墙壁，双手插兜，听到脚步声，他扭过头，冲黎期友好地微笑了一下。
　　明明还是个学生，周焘却能给人带来一种神奇的、认为他天生便是领导人的笃定。

　　黎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楼梯间再没有第三个人。
　　毫无疑问，周焘就是来找他的。

　　“黎期？”周焘用的是疑问的语调，却自信到肯定。
　　黎期打量了他一会，才迟疑地点头：“是我。”
　　“那就对了，”周焘收起自己懒洋洋的动作，走到黎期面前，向他伸出手，“晚上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如果黎期是一个女生的话，可能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看到周焘的脸就直接跟他出去了。或者换成院系的随便其他什么人，面对周焘的邀请也不会犹豫太多。
　　但黎期目光在他的手上逡巡几秒，并没有动作，转而抬头犀利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请你吃饭难道还需要理由吗？”周焘像是听到什么新奇的事情，笑起来，“ICPC单人金牌，KDD Cup冠军，Topcoder连续两个季度排名前三，你是信科十年来最优秀的学生。”
　　“所以？”黎期等着他的下一句。
　　“所以想邀请你来参加一个项目，我主持的。”

　　其实谁主持的对黎期而言根本不重要，他在今天之前甚至没有跟周焘说过话，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以后可以找个时间谈。”
　　周焘挑了挑眉：“以后？”
　　黎期：“晚上我还有课。”

　　“翘了。”周焘没有丝毫犹豫。
　　黎期用无法理解目光看了他一眼，直接开始上台阶：“不可能。”
　　周焘无可奈何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没有课呢？”

　　黎期：“我这个学期满课。”
　　无论是必修课、选修课还是完全不在教学计划内的课，能选的他都选了。
　　周焘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在黎期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颇为挫败地叹了口气：“我已经选了自认为对你影响最小的课，然后来堵你了。”

　　“结果还是不行，”他露出一个苦笑，从楼梯自下而上看向他，少见地带了点示弱求人的语气，“黎大学霸，我得怎么做才能请得动你啊？”
　　从黎期的角度，周焘简直是在蛊惑人心，这令他不太舒服，但还是克制着道：“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
　　周焘说：“今晚跟我来，保证改变你的人生。”

　　很多时候，改变命运的只有一个决定，在那一瞬间摆在面前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如果那天晚上黎期没有同意周焘的请求，他依旧会取得巨大的成就，二人会是只有一个交点，随后渐行渐远的无限直线。
　　但也许是因为周焘示弱的语气还是让他心软了，又或者是他的保证实在太过于诱人，黎期最后点了头。

　　.
　　“所以根本不是项目，而是创业。”
　　一家处于商城负一层的平价餐厅内，桌上店家赠送的冰激淋球已经快化完了，但两人谁都没有心思去挖一勺。

　　“对，现在VR技术如火如荼，如果能抓住机会……”周焘用手在空气中划了一个指数函数，“你懂的。”
　　黎期抬起一点下巴，周焘的野心太大，如今和VR相关的公司如同雨后春笋，要在这样的竞争中获胜绝不会容易。但他和周焘并没有多亲密，不会开口打破他的幻想。

　　“黎期，这是一个风口，”周焘抿了一口茶，紧紧盯着黎期，“一个至关重要的时机，如果我们能够在VR方面取得哪怕一丁点儿的优势，未来就不可限量。”
　　“道理是这样的，”黎期冷静道，“但你这是在赌博。VR的难度众所周知，如果要这样，你需要一个团队，一群非常优秀的人才……”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周焘在对面看着他，笑意逐渐加深。
　　黎期说：“所以你找上了我。”
　　“是的，我需要很多东西，”周焘显然已经考虑过很久，毫不犹豫，“有一点你说得很对，在严酷的竞争中想要冒头，必须有优势——随便什么优势都行，创意、制度、盈利结构……在其中，技术优势当然来得最保险。”

　　“信科学院里太多华而不实的光鲜履历，我不相信那些，我只信真刀真枪拿回来的战功。”
　　黎期目光钉在周焘身上，没有移开。
　　“我只想要最好的。”周焘一双眼睛亮得发光，“你就是最好的。”

　　这个年代VR技术已经起步，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就像几十年前互联网兴起的时代，机遇与风险都伺机而伏。
　　黎期说得并没有错，周焘是在赌博。赌那星子一样极小的概率，赌他能在残酷的淘汰中走到最后。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A城大学里的每个人都是精英，未来光明无限，很少有人会愿意跟随周焘进行这样一场豪赌。
　　即使是周焘，也仅仅能凑齐一个四人的团队。

　　“我回去考虑一下，之后回复你。”二人告别时，黎期这样回答周焘。
　　这只是一个常见的社交辞令，黎期并不打算答应周焘，甚至根本没想过要回复他。
　　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语气中的拒绝意味，是以这句话一进周焘的耳朵，后者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原地，抱臂看着黎期越走越远。

　　黎期只觉得周焘用一个不切实际的大胆宏图浪费了自己的时间。改变人生？倒是可能，因为翘了晚课。
　　这门课三节连上，不到十个人，不去一定会被发现翘课，如果现在偷偷溜进去，因为人太少还是会被发现翘课，而王教授向来苛责，期末一定会被扣分……

　　所以那天晚上黎期做了一件他一般不会做的事——他黑进了周焘的社交软件。
　　在互联网的领域，没有能够拦住他的城墙，如果愿意的话，给黎期一点时间，他甚至能躲开安全局的拦截。
　　接着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周焘创业团队的聊天群，去看一些他早就知道会看到的内容。

　　系里同级的人黎期都认不全，群里的名字除了周焘他也都很陌生。
　　“你见过黎期了？觉得他人咋样？”最近的记录。
　　周焘回复得很快：“和传闻一样，不太好相处。”
　　“所以之前就跟你说，不要拉他入伙，这种天才性格都很怪的。”另一个人。

　　“也不懂你为啥这么坚持，他就是个做题家，竞赛拿奖和实际操作差得远了。”
　　“黎期我学弟接触过，锱铢必较，到时候肯定要因为股权什么的闹矛盾，四个人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拉上这一个拖后腿的。”
　　“就咱们这些人的技术还是算了吧，我觉得周哥那个姓詹的同学还不错，起码性格很好。”
　　“我看黎期也算不上是天才吧，要是不实习不学工，把心思全放在学业上，成绩也不会比他差。”

　　室友都不在，宿舍的灯没有打开，黎期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微光现出他脸庞的隐隐轮廓。
　　他的表情与刚打开电脑时相比，竟没什么变化。

　　屏幕闪了闪，又一条新消息，周焘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又发了一句话。
　　“我还是觉得只有黎期能做好。什么样性格的人都有，黎期又没违法犯罪，我就非把他拉入伙不行，他就是最好的，无论从什么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