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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炼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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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陈国大将军死了。”
“哈!那真是大快人心。我听说啊,那大将军面容可怖、膀大腰圆,就像一只黑熊妖!”
“这些邪魔,死得漂亮!”
“想必不日咱们楚国就能收回领土了。”
“……”
此地为楚国国都,纸醉。
这是一座不夜之城,每当夜幕降临,千万华灯悬挂半空,将城池照得亮如白昼。有人在此一掷千金,狂赌痛饮,于花街柳巷流连忘返,纸醉金迷,不知今夕何夕。
而与此处相反的是,楚国与陈国的边境交界之处,半干的血液覆满平原,当真是“赤”地千里。早已断流的河水重新流淌,只不过密密麻麻的浮尸几乎将暗红色的河水完全遮挡。
茶馆酒肆内,谈论起战事,以及那浮尸遍野的惨状,楚国人脸上不见一丝怜悯,因为早在千百年前,两国战乱被高山和奔涌的河流强行终结,楚国的君主便对他的子民说,高山和河流对面,住着一群邪魔,他们侵占楚国的土地,划分出一个狗屁陈国。
王室对百姓的洗脑长达数百年之久,由仙人开辟的高山河流强行将两地分隔,断绝了交易往来,两地不通商、不通婚、消息亦不通,就这样,当知晓一切的人逝去,当千年前的记录卷宗尘封于时光之下,再没有一个楚国人知道,高山对面的陈国,住着与他们流同样鲜红血液的人。
非我族类,很难生出同理心。
就在那几位高声痛斥陈国将军死有余辜的男子身后,一名头戴斗笠、穿着落拓不羁的男子缓缓放下手中杯盏,拿起桌上佩刀,起身离开茶馆,就像一滴汇入大海的水珠,几息便消失不见。
一盏茶的功夫后,男子方才所站的位置出现另一个人。
如果厉酒在这里,就会认出此人正是去年七夕他在灯会上匆匆一瞥见到的邋遢烟。
邋遢烟的形貌依然随性粗犷,胡子拉碴、不修边幅,额前垂下的刘海遮住了那双锐利精明的眼睛。方才坐在茶馆听人闲聊战事的男子,他寻了十几年,可对方就像灵活的游鱼,三番五次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一年前他收到消息,男子在楚、陈两国边界出现,随着他的出现而来的,还有两国的战争。邋遢烟心里清楚,两国战争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让他逃了。
他们几个老东西昔年犯下的错、捅的篓子,是时候补上了。
*
魔域十三天,奚云珩房内升起了结界,是以守在门外的侍卫根本听不见屋内时高时低的呜咽和带着泣音的求饶声,他们神色平静,沉稳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不行了,”厉酒十指无力的搭在奚云珩肩上,眸子里水润润的,犹如初生的小鹿,紧巴巴地瞅着身上人,“师弟,我们下次再做吧,你让我休息下。”
连着来了三天,他的小身板着实受不了,见奚云珩面露犹豫,趁热打铁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你爹吗,择日不如撞日,我看现在就挺好。”
奚云珩无奈一笑,松开厉酒的腿,待人穿戴整齐后,抬手一挥,两人便又进入了一处芥子空间。
这处空间以暗红与黑色为基调,除了最中间一处石台,没什么多余的摆件,石台四周凿出条隔离带,耀目的红斑时而闪烁,时而熄灭。粗略一看,厉酒还以为那是流淌的熔浆。
“他就在那里。”
厉酒没见着人,以为奚云珩在拿他打趣,狐疑着往前走了两步,被攥住手腕带到另一侧。
视线一转,厉酒这才看清,石台之上根本没人,但是凭空悬挂着一副画,他刚才的角度的确看不见,毕竟从一张纸的正侧面看去,那就只是一条线罢了。
画卷上是一个与奚云珩有五六分相似的男人,但与奚云珩霜雪似的清冽气质不同的是,男人面容妖异近魅,眼底藏着嗜血与暴怒,两点寒芒如利剑般直逼厉酒!
那一刻,厉酒竟觉得有一道过分强悍的神识将他的所有扫荡一空,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奚云珩同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常,揽过厉酒发软的腰,一个眨眼间,两人重新回到房间。
厉酒软倒在奚云珩身上,哪怕离开芥子空间,那一瞬的冲击和惊惧仍清晰的镌刻在灵魂深处,让他整个人不住的战栗。
原来那就是原文里所描写的魔尊炼星辰,他这种小修士,连直视魔尊一眼都坚持不下来。
“他……”一开口,才发现嗓子绵软得厉害,细声细气儿的。
“师兄莫怕,他永生永世都不得出。”奚云珩低头,细细亲吻,安抚厉酒颤抖的小心脏,直至把人亲到面皮、耳朵、脖子全红透了。
再接着亲下去恐怕又要进行无法描写的事情,厉酒捂住奚云珩的嘴,把人推远,这才问:“你是怎么把他关进画里的?”
刚才厉酒看清了,那副画正是《山河绘》。当初他觉得这画诡异,总是在不经意间蹦到自己眼前,所以将画交给奚云珩,让他随意处理,没想到奚云珩艺高人胆大,竟然能想出把他爹关进画里这个法子。
原文里关于奚云珩夺位的剧情不多,作者开启时间大法,什么一晃数年过去,奚云珩击败他爹当上魔域至尊,开启了向道修各门各派的复仇。
奚云珩亲了亲厉酒手心,接着,柔软濡湿的触感便从指缝袭来,酥麻的感觉直窜天灵盖。厉酒红着脸撤回手,掌心和指缝都湿漉漉的,再一抬眼,奚云珩面不改色地舔了一圈嘴唇,仿佛刚才吃到了什么美味,眼睛微微眯起。
厉酒埋下头,懒得与之对视。
奚云珩笑了笑,两手圈着厉酒的腰,将人稳稳抱坐在腿上,期间厉酒的挣扎都被他强行镇压下去。
“当初我离开宗门的时候,向厉宗主要了逍遥散。”
“我爹竟然答应你了!?”
这是以厉酒性命要挟换来的,但奚云珩不打算说,“他拿到逍遥散,验明真假后,很快命人去炼药。”
厉酒若有所思:“你就是在这时下的手?”
奚云珩沉默,厉酒便当他默认了。
实际上事实真相远比这三言两语惊心动魄,以逍遥散做药引的丹药的确炼成了,但奚云珩没打算拿给炼星辰,他用一枚包了血虫的大补丹替换了真药,并在居合宗神器的作用下制造了一出鬼神不知的幻觉,让炼星辰误以为自己吃下去的是真药,殊不知……血虫早就在他入口的瞬间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炼星辰很快变得异常渴血,起初他只是享用魔域天牢关押的修士的血液,逐渐演变为连属下也不放过的吸血魔头。
这件事发酵极快,短短半月,魔域内皆传魔尊修炼走火入魔,已经疯了。毕竟魔修不如道修佛修清心寡欲,他们重欲重情,更易滋生心魔,奚云珩作为少尊主,联合其余十二天域主,一起镇压了炼星辰,并合力将其关入山河绘中。
被困在画里饱尝渴血而不得的折磨,炼星辰也意识到这是奚云珩的手腕,恐怕当这个身上流着自己血液的青年在决定回来的那一刻起,就有了这么个拉他下位的计划。
奚云珩会在最初两个月每日去看炼星辰,炼星辰除了一开始的愤怒,到最后平静,每次看见他只会用讥诮的目光无声说:你也就这点本事。
奚云珩想:有这点本事就够了。
起码能让他得偿所愿。
*
这一夜,望着师兄恬静安详的睡颜,奚云珩久违地有了睡意,他阖上双眼,没多久便沉入梦境。
他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小的奚云珩站在房门外,透过缝隙看着房内的暴行。
炼星辰性情不算残暴,但对待床伴着实不算好,对待床伴,男人想的只有发泄和欲望,根本没有柔情和怜爱。年幼的奚云珩数次目睹亲生父亲折磨他娘,小云珩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会是自己的爹。
若是炼星辰没尽兴,往往还会叫来其他人,魔域里的男男女女,最怕的就是同炼星辰做那档子事。
毕竟,与魔尊行房事,几乎能要了旁人的命。
那股先天魔气,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年幼的奚云珩站在房门外,看着一具又一具尸体从炼星辰房里送出来,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攥紧娘亲的手,说:“娘,我们逃吧!”
逃!
炼星辰根本不配做他爹,有炼星辰在的地方,就是吃人的地狱。
奚云珩曾以为幼时逃出魔域就能和娘亲过上好日子。
他们母子两个逃了出来,回到奚云珩娘亲所在的青楼,受尽白眼,后又因为一系列的事情,母子两人开始没日没夜地躲避追杀。
在每一个风餐露宿的夜晚,在每一个如过街老鼠般仓皇逃窜的白日,支撑着奚云珩走下去的,是对未来的希望。
他一定可以带着娘亲远离纷争,好好的活下去。
然而。
娘亲死了。
他的希望破灭了。
在牛角村,被季林、岑若找到时,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两人竟然一直跟着他和娘亲,可是他被卖到小倌馆的时候他们在干嘛?娘亲死的时候他们在干嘛?他摔下悬崖被修士追杀的时候他们在干嘛?
——他们奉魔尊炼星辰的命令,只需要送一个历经千难万险的孩子回到地狱。
从炼星辰口里,奚云珩得知,这是炼星辰给他的考验。
从他出逃、到被人追杀、摔下悬崖,全都是炼星辰的授意,这个男人,故意出卖他和娘亲的行踪给道修们,为的是得到一个提前觉醒、心中充满绝望、心狠手辣的魔域少主,他要培育一颗仇恨的种子,让冲突和流血持续蔓延。
只不过,炼星辰算漏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和厉酒的相遇。
厉酒出现在他即将沉沦的前一秒钟,为他干涸的心灵带来勃勃生机和再多仇恨都掩盖不了的光辉。
让他在恨意的潮水中,能有一叶扁舟可渡,能够乘舟靠岸,心归于安宁。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炼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