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反派共用身体后[穿书]》BY先生

33、往事

　　厉酒是在某块避风岩石后找到王行的。小孩手握一把跟他人差不多高的长剑，身边躺了一名修士，修士胸口有个血窟窿，血水染红了身下雪地。

　　厉酒还未靠近，王行像是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猛地回头一剑刺来。若非厉酒躲得快，这一剑就不仅仅是削掉一缕头发那么简单。

　　看见他，王行亦是微怔。

　　厉酒这才发现小孩拾整洁净的面容重新变得脏污，厚衣裳不知去向，只身着薄薄单衣，瘦小的身板在雪地上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抗拒和求助的光。

　　“几日不见，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口上抱怨，厉酒却是将自己的棉衣扯开，囫囵把人抱进怀里，他胸膛单薄，胜在暖融融的，王行脸贴着柔软的里衣料子，轻轻呵了口气，再也没力气握剑，长剑掉落，斜插入地。

　　王行伸手环住厉酒的腰，眼帘微阖。

　　“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小孩嗓音干哑得不成样子。

　　厉酒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这小孩之前是他收拾干净的，他天天给王行送肉，养了快一个月的奶膘这会儿一摸，又给整没了。

　　厉酒憋了口闷气：“我不来，你不会来找我？别说你不认路。”

　　王行：“大雪封山，我过不去。”

　　大雪阻隔了断崖到二角村的路，厉酒也是今日等大家伙清理了道路才过来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干巴巴地说：“那是我不对。”

　　又开始下雪了。雪花落在厉酒脸上，很快化成一点雪水。

　　“我带你回去。”

　　*

　　两人没能回得去。

　　走到半途，风雪渐大，简直寸步难行，二人只好就近找了处山洞躲起来。

　　山洞内，厉酒让王行坐在自己腿上，解开衣裳包裹住两个人。王行起初不乐意，厉酒冷哼：“如果你还想发烧就尽管作。”王行便红着脸顺从了，背靠着厉酒胸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很快就睡了过去。

　　厉酒也是无奈之举，这小孩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那种对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劲儿，让厉酒心惊。

　　山洞不比外面暖和，但能够挡风遮雪，聊胜于无。

　　厉酒也有些犯困，靠在冰冷的岩石壁上小憩，半刻钟后，岩石壁的冷意穿过衣裳，厉酒后背一片冰冷，霎时冷醒了。

　　怀里的小孩还在睡。厉酒强撑睡意，稍稍弓背，让王行睡得更安稳，却不碰到岩石壁，这个姿势长久保持下来十分累人，没多久厉酒便腰酸背痛得厉害。

　　约莫一个时辰后，外面的风声倏地一顿。

　　随后，刀刃出鞘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风雪声。

　　厉酒推醒王行，让他起来，再把棉衣脱给他，“有人来了，你穿上我的衣服躲去角落。”

　　王行正要开口，厉酒却把他往角落一推，摸出几颗灵石布下掩盖气息的法阵，“别出法阵，不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厉酒早就猜到来追杀王行的修士肯定不止一个人。

　　方才的温存，不过是危机来临之前的片刻安宁。

　　他不知道王行的身份，但他眼睛不瞎，能看出小孩杀人后的颤抖与抗拒。

　　哪怕心头蒙了再多仇恨怨怼，满身竖起尖锐的刺，王行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无论事情真相如何，走到现在这步田地，皆非王行所愿。

　　王行的气息被完全遮住，厉酒往前走了几步，确定王行所在是视线死角，刚松了一口气，外面就走进来一名修士。

　　修士提剑走来，目光在厉酒身上梭巡，两秒钟后转向四周，“少年，这山洞里只有你一人？”

　　厉酒浑身发抖，不仅仅是冷，还有一点害怕。这修士气场强大，那双眼睛扫来，竟比冰雪还要冷，只一眼，就让厉酒心中发寒。

　　“对、对……只、只有我。”厉酒磕巴道，“仙、仙长，我是附近村子的小孩，出来玩儿，不不不不幸被大雪困困、困困在此处，你、你你能……”

　　“我还有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孩？”

　　厉酒咬了咬嘴唇，“见、见过。”

　　修士眼睛一亮，走近了些，厉酒这才看清修士是名年轻俊秀的男子。

　　“他在哪？”

　　厉酒冷得呜哇一声，团住身子，不住用余光瞄修士的衣裳，眼睛闪着贪婪又胆怯的光，“仙长，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帮我、我帮你，咱们互帮互助。”

　　那修士被厉酒故意展露出的姿态恶心到了，后退一步，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套衣物扔给厉酒，“现在你该说那小孩去哪了吧？”

　　厉酒欢天喜地接过衣裳穿好，也不磕巴了，乖巧道：“一个时辰前，我看见他往村子走了，不过大雪封路，他多半被拦住了，仙长你——”

　　话还没说话，山洞里已不见修士的身影。

　　厉酒等了片刻，确定那人走远，随即啧了一声：“这人心肠忒硬，看见无辜落难少年，居然没有一点帮扶的心思。”

　　转过身，王行不知何时走出法阵，站在厉酒身后。

　　厉酒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了，万一那人没走远呢？”

　　王行一语不发，上前一步开始扒厉酒衣裳。

　　“臭弟弟你干什么？别、别扒我衣服——冷！”

　　刚说完，一件带有体温的衣服兜头罩了上来，接着连人带衣被抱住，厉酒挥着小短手，把头上的衣服扯呼下来，盖住两具瘦小的身躯，“你也太黏糊了，这么爱抱抱？”

　　王行抱着他，厉声说：“不许穿别人的衣服。”

　　“可是……”

　　“没有可是。”

　　“我……”

　　“再说咬你。”

　　厉酒闭嘴，心里骂道：臭弟弟。

　　脸上忽然一痛。

　　厉酒炸毛：“我没说话了！”

　　王行冷哼：“我听见你心里说了。”

　　厉酒鼓鼓脸，莫名委屈，王行却在此时把脸贴过来，两张柔软的脸蛋贴在一起，厉酒的那点委屈登时烟消云散。

　　半晌——

　　“王行你脸还没洗，脏灰蹭我脸上了，你故意的吧！？”

　　*

　　厉酒本想立刻离开，万一那修士发现上当受骗又折返呢？但洞外风雪愈来愈大，竟然将洞口堵住了。两小只在洞内抱作一团取暖，屁股下面垫着修士给的外袍。

　　王行把手伸进厉酒里衣下摆，贴着小肚子上暖呼呼的软肉，眯着眼，竟能看出几分享受之意。

　　厉酒磨牙，却不能把王行的手拉出来。

　　脸蛋上一左一右两个牙印还在提醒他，在王行小霸王面前，不要反抗。

　　“王行不是我的本名。”王行突然说。

　　“我知道，”厉酒不明白他怎么有了倾诉的欲望，但既然他想说，厉酒也不拦着，“你本名叫什么？”

　　“不能告诉你。”

　　“……”

　　“我爹是个混账东西，因为他，害得我和我娘被那些人追杀。”

　　修士一般不会无缘无故追杀手无寸铁的女子和小孩，那么说来，肯定与王行的爹有关。

　　“我娘本来是艺妓，卖艺不卖身，可是后来，她被人送给我爹，就有了我。生下我之后，我娘身体变得很差，再也无法接客，喜欢听她弹唱的客人渐渐不再来了。我长到五岁，就被老鸨卖到小倌馆。我不屈从他们，身上的鞭伤就是这么来的。”

　　小孩用一种不符年龄的沉稳声调叙说着不长的人生，唯一的听众把他搂得更紧。

　　“半年后，我娘把我带了出来，我们开始躲避青楼和小倌馆的追杀，四处逃亡。后来这些人不知怎么回事，变成了修士，我们的逃往更加艰难。”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不需要武器就能杀了他们，但我娘很害怕，他害怕我变得和爹一样，勒令我不准那样做。”

　　“可是不杀人，我们就会死。”

　　“大约两个月前，我们来到这里，我娘临死前将我推下断崖……”

　　厉酒低喝：“好了，别说了。”

　　他用手捂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的王行的眼睛，笨拙地安慰道：“都过去了。别怕。”

　　王行身子剧烈颤抖着，这句“别怕”不知触动了他哪根神经，厉酒抱着他拍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怀里人慢慢放松。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厉酒试探道，“我爹肯定会答应的，往后你可以把我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你——要来吗？”

　　*

　　厉酒等了好一会儿，等到他觉得这人不会给他回应的时候。

　　“……要。”

　　他听见小孩如是说。

　　*

　　雪停了，厉酒和王行踏上回二角村的路，他们走得很小心，挑着树多的地方走，没有再遇见那个修士。

　　王行把衣服还给厉酒，“其实我感觉不到冷，你自己穿吧。”

　　厉酒瞪着眼，“那你之前发烧？”

　　王行别过脸，耳根处有可疑的红晕，“那是意外！”

　　厉酒不信，但一件衣服裹两人实在不利于行进，他一路上握着王行的手，确定他真的不会被冻到哆嗦发抖，才将信将疑地收回手。

　　然后又被人一把握住。

　　王行垂眸看两人交握的小手，抿抿唇，说：“你别放开我。”

　　厉酒立刻回握，“不放，带你回家！”

　　*

　　两人没能一起回去。

　　快到村子时，两个黑袍人出现，厉酒和王行均一脸警惕，却见那两人恭敬地在王行跟前跪下：“少尊主，我们来接你了。”

　　少尊主？

　　厉酒脑子一片浆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这二人的目光登时变得十分怪异。

　　王行握紧了他的手，后退两步，“我不回去。”

　　黑袍人对视半秒，看了王行一眼，又望向厉酒，“既如此，属下得罪。”

　　随后，厉酒便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他却出现在二角村那高人的家中。

　　高人沉沉地望着他：“醒了就没事了，这法子能保证他此后十年不犯病。”

　　厉遥感激涕零。

　　高人送厉遥父子二人离开。厉酒走到门口，纳闷道：“爹，高人昨天不是说不同意给我治病么？怎么一晚上过去就同意了？”

　　厉遥神色复杂。

　　彼时厉酒却没看出来，望着空中飘落的鹅毛大雪万分疑惑：“下雪了？可现在还没有到落雪的时节呀？”

　　厉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声音似叹息。

　　“兴许，是今年的雪落早了吧。”

　　大雪掩盖了所有，无论是雪地上的脚印、血迹，亦或是曾经的记忆，尽皆湮没于这苍茫大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