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国度我陪你》一一嘉许

15、第十六章

　　汽车平稳的停在公寓楼下。
　　后座的云瑶睡得很沉，呼吸平缓。
　　若若伸手捏了捏云瑶的脸颊，轻轻喊她：“云瑶，到家了，起来了。”
　　云瑶无意识的蹙了蹙眉，不情不愿的说：“到哪个家了？”声音有没睡醒的沙哑，带点儿撒娇似的鼻音，声线柔软。
　　叶允的喉结不自主的滑动了一下。
　　若若笑：“你是睡傻了么，还想有几个家？”
　　云瑶沉默了一下，像是清醒了不少，挣扎着睁开眼睛，对上后视镜里叶允漆黑的瞳仁。
　　这下彻底清醒了。
　　“谢谢。”她说。
　　叶允淡淡“嗯”了声。
　　下车，云瑶关上车门。
　　汽车渐渐远去。
　　云瑶吊儿郎当的揽着若若的肩膀上楼。
　　若若还在担心着齐季，想着给他打个电话。
　　云瑶看的好笑：“放心吧，没喝酒的还是有几个的，总不至于把他弄丢，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是个兵，哪这么容易丢啊。”
　　若若想了下，“好像也是，那我明天再打个电话问问吧。”
　　云瑶笑了笑。
　　多么温柔的人。
　　若若一定会比她幸福的。

　　当晚，云瑶咨询了当年那个帮她治疗的心理医生，向她陈述了一下自己最近的状态。
　　医生表示，病症就在叶允这里。
　　要么说开一切和他改善关系，要么离开他所存在的环境。
　　云瑶想了很长时间，自觉说开是不大可能了，越说越乱。
　　那就暂时离开缓一下心情吧。

　　翌日下午，她办好请假手续，坐上了奔赴山区支教的志愿者活动的大巴车。

　　若若是来到工地后才收到云瑶请假的消息的。
　　短信，很简短的一句话。
　　【我去山区当志愿者了，为期一月，不要想我哟。】
　　若若给她打电话，显示不在服务区。
　　若若就无声的叹了口气。
　　真是潇洒啊，说走就走。
　　若若不自主的回想起，昨天回到公寓后，她被拉进了工程队女生群里的事情。
　　但是没有云瑶。
　　因为她们在八卦的对象就是云瑶，以及叶允叶大队长。
　　若若这才知道昨天她和云瑶出去的那段时间里，白葳蕤究竟爆了一个多么石破惊天的料。
　　云瑶和叶允以前居然是恋人。
　　完全看不出来。
　　这俩人自重逢以来的所有表现都像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据说苏东方当时整个懵了，看来也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群里有人就开始唏嘘的感慨，——
　　一号：不是我说，云瑶长的一般般，怎么男朋友个个都是极品？
　　二号：对啊，我看那个白葳蕤对叶队可真是一片痴心，长的叫我一女的都把持不住，要脸蛋儿有脸蛋儿要身材有身材，我去，叶队这样也能不动心？
　　三号：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是真爱呢，非你不可。
　　四号：哈哈哈哈哈。
　　二号：这年头了，你居然还相信有真爱这种东西，搞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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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阴阳怪气，好戏看的那叫一个欢快。
　　若若忍无可忍的退了群，将那几个长舌妇全部拉黑。
　　世界清净了。

　　山区。
　　坑坑洼洼的泥土路，荒芜昏黄的沙地。
　　有一点像十几年前的希望农村。
　　云瑶因为爱笑又温和，很受当地小朋友的喜爱。
　　云瑶有时会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就适合过常人眼里的苦日子，苦中作乐。
　　但她在这样的环境下往往会更快的平静下来。

　　由于语言不通，云瑶和当地人交流都需要带个翻译，翻译有事不在的话，她就连比带划的打手语，手舞足蹈，经常惹得孩子们哄堂大笑。
　　云瑶也眯起眼睛笑，用手势表示，你们再笑我就要揍人了哦，要好好学习普通话。
　　山里的孩子，能出去一个是一个。

　　半个月倏而就过去了。
　　这天，云瑶带着俩孩子翻山越岭，去五天一次的集市上买糖吃。
　　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
　　云瑶不由得自娱自乐的哼起歌来，——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俩半大孩子也跟着调子瞎哼哼。

　　10月18号晚上八点整。
　　军区接到了山区居民的求救信号。
　　山区爆发了泥石流。
　　刺耳的集合声突兀响起，在安静平和的夜晚让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
　　部队训练有素的收整，立在院子里严整待发，面部肃然。
　　叶允拿着对讲机，带了个耳麦，一边听上级下达命令一边向下发布指令。
　　所有人安静无声的抱着急需物品一个接一个的坐上直升机。

　　彼时齐季正陪着若若吃迟来的晚饭。
　　甫一接到叶允从对讲机里呼叫他的声音，一时还有点不耐烦，不过下一秒立刻就严肃下来了。
　　他起身简洁的对若若说了句“部队有事改天再陪你”，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跑远了。
　　若若愣了一下，下意识跟了过去。

　　若若步伐小，跟过去的时候门口已经设置了严密的警戒线。
　　小哨兵站的笔直，“若若姑娘，临时有紧急任务，不方便放行。”
　　若若说：“我不进去，你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吗？”
　　小哨兵说：“山区突发泥石流，上级正准备救援。”
　　若若一蒙，山区？
　　她问：“哪个山区？”
　　小哨兵报了个地址。
　　若若脑中霎时“轰”的一声炸开。
　　云瑶志愿服务的地方啊。
　　若若慌乱起来：“那你能不能告诉齐季，给他说，云瑶去了那个地方做志愿啊？”
　　小哨兵无奈道：“我们是没有权利占用对讲资源的。”他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请您相信我们，一定会把每个被困的人都安全救出，没有办法搞特殊化的。”
　　若若有点绝望。

　　与此同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全联络站内，两个女人几乎崩溃，用当地语言歇斯底里的哭闹，“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还没回来，你们放我下去，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村支书一帮大男人死命拦着这两个疯狂的女人，大吼：“你们冷静一下，现在下去于事无补，只会去送命！不要添乱了！”
　　有人突然想起来，“好像是小云老师带着她们出去了吧？打过电话没？”
　　“打过了，没信号啊。”
　　一行人忧心忡忡的叹气。

　　军区门口。
　　若若咬了咬牙，生平第一次拿出了当众撒泼的气势，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的冲着里面大喊：“齐季！！齐季——齐——季——！！你出来！！王八蛋！出来！”
　　震破天际气吞山河。
　　小哨兵：“……”

　　齐季的对讲机接到了小哨兵的……私信？
　　他低头扫了一眼，面色一变，扭头看向叶允，“若若说，云瑶最近在那个山区支教，而且一直联系不上。”
　　叶允骤然抬眸。

　　兵荒马乱的夜晚。

　　借着卫星监控，叶允一队找到了处于高地上抱着树干瑟瑟发抖号啕大哭的两个孩子。
　　云瑶闭着眼睛躺在一边。
　　看见云瑶的那一刻，叶允的眼眶瞬间充血般通红，几乎是颤抖着手指去探云瑶的呼吸。
　　然后倏的松下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苏东方心里狠狠一跳，突然就明白了叶允一直神情僵硬的原因所在。
　　他还没忍住在心里吐槽叶允心理素质差。
　　现在看来，如果换成是他自己，一早就知道云瑶也被困住了，估计当场就要疯。
　　他娘的，叶允心理素质过于优秀了吧。

　　10月18号凌晨。
　　市医院，一个泥人打横抱着另一个泥人，——分不出性别的那种，急匆匆的跑进来。
　　然后进了急诊室。
　　医生进行了全身检查，言简意赅的得出结论：“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营养不良，加上疲劳过度，导致的暂时性昏迷。打个葡萄糖点滴，休息一下就好了。”
　　随即就被“不要占用资源”为由将人移到了普通病房。
　　叶允颓然的坐到了床尾的地板上，头抵着墙，微微仰起，没什么焦点的看着天花板。
　　后怕。
　　他简直不能想象如果云瑶真的在这里出了事，他会怎么样。
　　第一个就要去把苏东方给杀了。
　　就这么想着，一个好歹还露着脸的男人——当然也是全身的泥，从走廊的尽头狂奔而来，然后猛地停住，顿在门口。
　　叶允缓缓垂头，眼神聚焦，落在来人——即苏东方身上，漆黑的瞳仁里是危险的情绪。
　　戾气顿生。
　　他撑着墙站起来，脱掉看不出原样的迷彩外套，凑合着胡乱抹了把脸，随手一扔，揪着苏东方的领子出了医院。
　　一拳就招呼到了苏东方的脸上。
　　在寂静而无声的凌晨。
　　苏东方难以置信的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水，“你他妈有病吧？！”
　　叶允又是一拳，不等苏东方反应，揪住他的领子，扯近距离，鼻梁几乎都要贴上，冷冷道：“我有病？你他妈才是真的有病！——被甩了？觉得面子上挂不过去，所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摊牌？你他妈算什么男人？云瑶当天吐的多难受你知不知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喜欢的人的？”叶允嗤笑一声，“那你的喜欢还真是廉价。”
　　“如果不是你，云瑶不会去山区。她要真是出了事，我管你他妈家里到底是多有权有势，你在部队里的前途我会全给你毁了。”叶允猛地甩开愣怔的苏东方，冷冷的看了他两秒，转身大步离开。
　　苏东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愧疚不已的抱着头蹲了下去。

　　叶允接到沈医生的电话是个偶然。
　　沈医生，即云瑶的心理医生。
　　他回到寝室匆匆忙忙洗漱完，又紧接着马不停蹄的赶回医院。
　　云瑶还没醒，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震动。
　　叶允看了眼屏幕，然后一愣。
　　医生。
　　什么医生？
　　他接起，没说话。
　　对方急急忙忙的说了一通话：“哎哟我的姑奶奶，你电话可算是通了，快急死我了，你去的那个地区出现泥石流了你晓不晓得？你没事儿吧？唉，怪我，早知道就不该劝你去换个鬼玩意儿的环境，生命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啊……”
　　巴拉巴拉巴拉。
　　“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那边的女声变得有点小心，“我说你最近最好控制一下情绪起伏啊，切忌大悲大喜，不利于恢复，奥对了，药也要记得按时定量吃……”
　　叶允终于出声，打断女人的喋喋不休，声音暗沉，“什么药？”
　　那头的女声戛然而止。
　　what a fuck.
　　“你谁？你把云瑶怎么了？”
　　叶允蹙了蹙眉，耐着性子回：“我是云瑶的同事。云瑶现在在医院，还在昏迷。但没什么大问题。——她吃什么药？”
　　女人干干的笑了几声，“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我是说她的脑子老是犯神经病，闲的没事儿跑山区干啥啊……得尽快吃药，哈哈开个玩笑……”
　　叶允沉默了一下，平静的回复：“我不是智障。”
　　“……”女人静了静，而后语气变得十分正经，“这位先生，我有权保持沉默，病人的隐私我是不会随随便便告诉你的。”
　　叶允没吭声。
　　“不过……”那头沉吟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你们那里最近是不是去了一个叫叶允的……军人？如果你把他喊来，我可以考虑跟他说一下云瑶的情况，然后痛骂他一顿。”她没忍住替云瑶出气的冲动，爆了句粗口：“妈的。”
　　叶允：“……”
　　“我就是，”叶允淡声，“骂我？”
　　那头诡异的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真他娘的日了鬼了。
　　今天没看黄历，难道不宜打电话？
　　什么狗屁运气。
　　“哈哈信号不好我还有事挂了挂了。”女人毫无停顿的一口气说完这十四个字，利落的切了电话。
　　叶允：“……”
　　他面无表情的又拨了过去。
　　电话里显示对方正忙。
　　叶允：“……”
　　刚刚收了电话，叶允腰间的对讲机又无缝隙的嘟嘟响起来，齐季的声音有点崩溃：“叶允叶大哥，您老人家现在在哪儿？你的小队员苏东方现在又在哪儿？你们俩不会在决斗吧？我说，这里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呢，你这么重色轻队友，不大好吧？”
　　叶允不耐烦的拧了拧眉：“具体事宜不是都处理完了？就剩报告了，你帮我写了，云瑶这里没人照顾，我走不开。”
　　齐季怒吼：“没人照顾？你当医院里的护士都是死的吗？我自己写报告都头疼，还帮你写，想的美！”
　　叶允没再搭理他，很利落的切了频道。
　　空气安静下来。
　　叶允按了按眉心，努力平复胸腔中难以抑制的烦躁。
　　这六年云瑶到底经历过什么？！
　　她总是什么都不说。
　　过去，现在，她到底有没有哪怕一刻，把他当成过最亲近最依赖的人？
　　这个他原来一直坚信的肯定答案，在云瑶失去所有音信的那天全部灰飞烟灭。
　　无法修补了。
　　这六年以来，他甚至怀疑过，云瑶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
　　还是只是他做的一场漫长的梦。
　　梦醒过后，梦中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云瑶是在20号凌晨醒过来的。
　　缓慢的睁开眼，鼻端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她突然觉得很疲惫。
　　命真够大的，遇上突发的泥石流居然还能活下去。
　　活下去，还有意义吗。

　　昏迷的前一秒。
　　云瑶莫名想起了郭敬明写的《夏至未至》的结局。
　　那本她在青春期里最爱的一本小说。
　　她想起了立夏的结局。
　　立夏嫁给了一个爱她的男人。
　　立夏说。
　　他也很温柔。
　　他也很体贴。
　　他也会在我生病的时候买药给我。
　　可是他却永远都给不了我你曾经给我的那些色彩。

　　当年。
　　当年，云瑶因为这几句话哭的稀里哗啦的，被同学嘲笑。
　　同班的女同学不能理解，小声安慰着——
　　“喂，真的这么难过啊？可是立夏的丈夫很爱她啊，这不就够了吗。”
　　“对啊，结局我觉得除了陆之昂的无期徒刑和段桥的车祸，其余都挺圆满的，傅小司娶不了立夏这样的好女孩儿分明就是自作自受。”
　　楚志伟则是不耐烦的皱眉：“看这种婆婆妈妈的言情小说，还哭，丢脸。”然后忍着脾气给她递纸巾。
　　而叶允，会揉揉她的头，不说话。
　　但云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说，他们俩不会像小说里的结局那样。

　　云瑶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因为立夏没有嫁给那个最想嫁的、最爱的、最刻骨铭心永远无法忘记的人。
　　她最浓烈的爱情死在了那个夏天。
　　以惨烈的悲剧收场。
　　往后都不会再有那样炽热的感情了。

　　对比上现实。
　　苏东方也很体贴，虽然不温柔，但是对她足够体贴，也足够喜欢她。
　　可是永远比不上叶允给过她的一切。
　　如果往后余生没有了叶允。
　　云瑶突然发现，她找不到还能再坚持下去的理由了。

　　病房里一片黑暗。
　　沉寂，压抑。
　　云瑶重新闭上眼睛，试图入睡。
　　睡不着。
　　长达两个小时的煎熬后，她终于受不了，蓦然坐起来。
　　这是间单人房。
　　尽管身体虚弱的使不上力气，云瑶还是撑着身体，拔掉手背上的针头。
　　站起来。
　　站起来。
　　她甫一下床就跌倒在了地上，手指胡乱抓住什么，带起叮铃咣当一片。
　　云瑶忽然歇斯底里的开始疯狂的砸东西。
　　床头柜上的手机，水果盆，衣架，暖瓶……
　　幸好暖瓶里已经没有热水了，不然恐怕是要毁容。
　　门忽然被推开，有人大步跑进来，蹲下身制止她的毁灭性行为。
　　云瑶闻到熟悉的烟草味，越发激动起来，“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放开我啊……”云瑶满脸的泪痕，呜咽，号啕，挣扎，模样像受了伤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
　　半晌，终究是逃脱不了男人有力的桎梏，张口咬在了对方的手背上。
　　血几乎是瞬间就滋滋冒了出来。
　　叶允生理性的轻颤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云瑶。
　　心脏疼的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云瑶沉睡的这两日，叶允去问过医生，为什么她会迟迟不醒。
　　医生的回答很官方，从生理医学上讲，云瑶的身体机能除了虚弱点，没有其他症状。
　　排除掉生理，那就是心理了。
　　医生建议，等她醒来过后，可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叶允怔了怔。
　　忽然就明白了打来电话的医生是什么科的医生了。
　　他去了云瑶的公寓，也没有顾及什么隐私，从她的抽屉里翻出了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类的药物。
　　帕罗西汀。
　　以及安眠药。

　　叶允给备注为医生的号码打过去电话。
　　开门见山。
　　“你是不是云瑶的心理医生。”
　　女人这回吃了上次的亏，用词很文明，态度比较平静，“你真是叶允？云瑶都告诉你了？”
　　叶允说：“没有，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云瑶一直没醒，医生说，可能是由于心理因素导致的。我想……得到你的帮助，拜托了。”
　　语气坦诚，甚至有几分恳求。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生平第一次被厚重的无力感包围，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女人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在下决心，终于摊牌：“云瑶是在六年前被确诊为中度抑郁的，曾多次自残，但都只是轻微的，她很主动的配合治疗，只用了半年基本上就恢复了，期间偶尔会因情绪起伏过大而复发，但也没有过激行为，直到最近，”女人顿了顿，“就是你调过去的这段时间，云瑶又开始向我咨询。——叶允，云瑶的病症一直都在你身上，当年，她是为了躲开你，躲开你和白葳蕤的伤害，以及不想伤害你，不想连累你，不想你们两个陷入难堪的境地，所以才离开的。当时的她被所有人抛弃，学业、家庭关系，全都一塌糊涂，孤立无援。而你和白葳蕤，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就算这样，她依旧很爱你，胜过爱她自己。或者说，正是因为爱你，她才选择了离开。——听起来是不是挺没道理的？但这是她的自我保护方式。”
　　“还有这次去山区，其实是我给的建议，我建议她换个环境，或许会对心情有所改善，我没想到会出危险，这是我考虑不周了，是我的失误，我在这里向你们道歉。”
　　“云瑶的性格是由于原生家庭造成的，隐忍，缺乏安全感，独立，潜意识里不想麻烦任何人，包括你。她骨子里有根深蒂固的自卑感，也是由于家长从小的打压式教育导致的。在她的意识里，你非常优秀，她是配不上你的……”
　　女人在手机那头平缓的分析，娓娓道来，显出专业的一面。
　　叶允一直沉默。
　　手指用力到指节苍白，像是下一秒就能把手机捏碎。
　　原来是因为他，才让她陷入危险中。
　　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这些都是一个病人的隐私，”女人陈述完毕，不由得笑了一声，“我今天可是彻底丢了一个医生的职业操守。”
　　叶允干涩道：“谢谢。”
　　“不必了，我不是为了你。我和云瑶认识这么多年，早就把她当成好闺蜜了，真的看不下去她再自己承受一切了，也是时候给你摊牌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在云瑶那里，你就是一个天神般的存在，你说她是不是挺愚蠢的，在你这一棵树上吊的死死的，死心眼。”
　　叶允：“……”他的嗓子干哑的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
　　女人切了电话。

　　云瑶哭闹的声响过大，很快就惊动了医生和护士。
　　医生站在门口，对护士道：“给她注射镇定剂。”
　　叶允抬手制止，语调微沉，“不好意思，我会让她安静下来的，不需要镇定剂。”
　　医生推了推眼镜，“她这样会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叶允依旧坚持道：“请你们先出去，我说了，我会让她安静下来的。”
　　医生顿了顿，妥协了，将病房门关上，以降低音量的传播速度。
　　叶允用了力道，抬起云瑶的下颌，指腹抹去她眼下的泪，云瑶还咬着他的一只手，眼神疯狂又空灵，找不到焦点。
　　叶允心疼的快要死掉，再开口时声音喑哑的不成样子：“对不起，对不起，云瑶，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混蛋，是我错了，我当年确实忽略了你很多，我不该离开你的，是我错了……你看看我好不好？”男人跪坐在地板上，单手揽住云瑶的后脖颈，低声近乎卑微的乞求，“你看看我，我是叶允。”
　　云瑶慢慢的松开口，唇齿间都是血水。
　　叶允没管手上堪称可怖的伤口，双手捧住云瑶的脸，努力去找她眼神的焦点，“云瑶，我是叶允，你看看我好不好。”
　　云瑶的眼神空茫，瞳仁呆滞的转向他，却没有落到实处。
　　像一个失掉全部生命力的洋娃娃。
　　叶允颤抖着手指拨通了沈医生的电话，——在大半夜。
　　完全丧失了所有冷静。
　　电话接通后，叶允紧紧攥着手机，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那头女人美梦被吵醒的愤怒的破口大骂，慌乱不已道：“医生，帮帮我，帮帮云瑶，拜托了。”
　　女人的声音一静，“云瑶怎么了？”
　　叶允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向对方讲述了云瑶现在的状态。
　　女人沉默了一下，“你先让她把药吃了。你们那里有心理医生吗？去找一个，我将云瑶这几年的治疗情况给你发过去。如果没有，我明天一早就飞过去。”
　　叶允说：“有，邮箱地址我给你发过去，谢谢。”
　　女人叹了口气，“算我这个外人求你了，可千万别再刺激她了。先让她吃药吧。”
　　叶允沉默着收了电话。
　　云瑶紧紧闭着嘴，不肯配合吃药，叶允哄了半天，没有效果。
　　转眼到了天亮。
　　齐季今天值班，难得发了善心，一大早就过来医院这边，看望云瑶。
　　结果就看见了状态糟糕的两人。
　　云瑶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神空洞，表情呆滞。
　　叶允满脸憔悴，眼眶通红，眼下的青黑明显，一夜之间长出了淡青色的胡茬，低声在对云瑶说着什么。
　　齐季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诧异的喊了一声：“叶允？”
　　叶允侧头。
　　齐季发誓，他这辈子都记得叶允的这个眼神。
　　他见过叶允的很多眼神，——少年时的爱笑洒脱，青年时在训练状态时的冷静睿智，以及最近在云瑶面前的冷漠克制。
　　甚至包括当年云瑶不告而别的疯狂错乱。
　　而现在这种眼神，是满满当当的茫然，不知所措。
　　一贯内心强大的男人，仿佛在一夜之间被重大的苦难击垮。
　　那股子精气神一点不剩。
　　“齐季，”叶允轻声道，“我真的觉得，当年做错了，我当时就该在满大街上贴满寻人启事，死皮赖脸的把她找到，然后陪在她身边。”叶允痛苦的闭了闭眼，“我后悔了，我不该在乎什么自尊心的，我后悔了。”
　　齐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问：“云瑶，怎么了？”
　　叶允没吭声，半晌才道：“抑郁症，现在复发了。是因为我。”
　　齐季沉默。
　　这两个人都爱惨了。
　　一个比一个卑微。
　　“她现在不肯吃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叶允的语气茫然，像是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吃药。”
　　齐季心里一疼，安慰道：“若若说今天中午来的，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现在过来。”

　　若若很快小跑着赶来，也是诧异的不行，她慢慢哄着云瑶吃了药，然后小声的跟她说话。
　　云瑶慢慢睡过去。
　　若若轻手轻脚的关上门，从门窗里望了眼睡颜乖巧的云瑶，对叶允说：“药吃了，现在睡着了。”
　　叶允说：“谢谢。”
　　看见男人如此狼狈的一面，若若沉默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谴责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齐季说：“云瑶这里我和若若看着，心理医生已经给喊过来了，你赶紧去休息一会儿，几天没合眼了？”
　　叶允摇了摇头，“我在这里陪着她，你们去工作吧。”他坐到走廊的长椅上，头抵到墙上，闭上眼。
　　齐季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