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青霜吟》谁家的妮妮呀

110、第 110 章

　　第110章

　　不知不觉，君绫在万虫谷已经住了一个月。

　　她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深。

　　太奇怪了，这个令无数世人提来胆寒的蛊毒禁地，竟然真就从内到外安详静谧，透着一种古怪的失落感。

　　来此地之前，她只听人说万虫谷邪门归邪门，可家主却是个难得痴情的男子，甚至不惜频频吃下有毒的蕈菇，只为了在幻觉中见到亡妻一面。

　　为此，她托人弄来了已故白夫人的衣灰，精心饲养出了一个非常罕见的品种。
　　易容蛊。

　　这种蛊非常神奇，只需要拿到一个人穿过的衣服所烧成的灰烬来饲养，便可以使服下此蛊者具有衣服主人几乎一样的容颜。

　　君绫看向镜子中这陌生的面孔，她挑了挑眉，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挑了挑眉。

　　“奇怪了…”她喃喃自语，“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真的很奇怪。
　　刚刚走到家主白明昭面前时，她确认对方看到自己的时候，所流露出的惊讶、惊喜、疑惑等等情绪都是并不能掩盖的，但是那点震惊转瞬即逝，他的声音听起来从容、温和，只是慢慢道，“姑娘来此地投奔，可有什么擅长的东西？”

　　君绫有点诧异，她抬眸一看，微微惊异。
　　这个家主跟她想象得道不太一样。

　　万虫谷常年不修正道，这家主年近五旬，又接连丧女丧妻，君绫以为，他要么一身邪气，要么一身老气沉沉的疲惫，可都不是。
　　眼前的人虽然看出有些年纪，却丝毫不狼狈，他面白无须，一身紫袍，整个人显得端正、和蔼又不失威严，实在是让人联想不到他跟这瘴疠之地有什么联系。

　　“我…”君绫垂下眼眸，事情跟她想象得不一样，酝酿了许久的话却突然一句也难以说出口，“我会弹琴。”

　　“如此甚好。”家主真诚道，“如若姑娘不嫌弃，此后便可以教给小辈们琴艺。”

　　“多谢家主。”

　　言罢，那家主居然一个字也没有多问，只是叫下人把她带去了厢房。
　　甚至都没有问起她怀中的孩子有何来历。

　　君绫本以为，不出三日，那家主必定找个借口来单独见她。
　　可是并没有。
　　直到在这里住满了一个月，两人唯一的交集还是某日在后山蘑菇园的偶遇。

　　太奇怪了。
　　莫非世人口中他日夜思念亡妻，都是杜撰？

　　可若他不是为情忠贞之士，为何多年来依旧孑然一身，这偌大的万虫谷，竟然连侍女都没有几个。

　　真是太奇怪了。
　　想了又想，君绫沉不住气，决定还是主动去争取。
　　她要报仇，最快最诛心的方法，就是借这个家主的手，除掉自己的仇人。

　　第二天晚上，她整理好妆容，聘聘袅袅地走进了家主的紫光殿。

　　大殿里灯火昏暗，家主的侍从和近卫都不在身侧，他面前的长案上放着一把小巧的佩剑，他的手指划过有些古旧的剑鞘，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君绫没有说话，放下古琴，便开始弹奏。

　　家主抬眸，眼神不小心扫过她单薄的肩颈，随即很快移向别处。

　　一曲弹到一半，两人仍旧静默无声，直到古琴发出一个沉闷的声响，一曲结束，男人才淡淡道，“姑娘心神似有不宁，这首古相思曲，弹错了不少音。”

　　君绫拢了拢发丝，“相思之情总是如江海奔涌，乱了弹琴之人的心绪，却也不足为怪。”

　　“这话倒是头一次听到。”家主看向虚空，“夜深了，姑娘何不回去照看幼女？”

　　“家主这是嫌弃我弹琴不好听了？”君绫施施然起身，“来了这么久，家主甚至都没有过问我姓名。”

　　“我本以为姑娘不想说。”男人笑了笑，“我这万虫谷，多年以来不知道收留了多少投奔之士，其中不乏被其他仙门驱逐流放甚至无家可归的孩子。”他看向右边，“但凡来我这里的孩子，必定是心有苦衷的，若问及前路，恐更加伤心，所以也便不问了。”

　　君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愣住了。
　　那是夜游神神像。
　　神像的模样，跟平时的夜游神神殿中的并无二致，甚至雕刻得更为细腻精致，连座下的白牛都栩栩如生，甚至为白牛挂上了五色彩绫。

　　万虫谷怎会供奉夜游神？

　　家主发现了她的惊异，“怎么，姑娘不认得此神？”

　　“自然认得。”君绫看向他，“想必您也听说过，夜游神在珠州的事情。”
　　几个月前，夜游神归位，降下神罚，珠州从此没了夜晚。

　　家主点点头，“他是个仁慈的神明，给的神罚也如此仁慈。”

　　忽然间，君绫脑海中划过一个微妙的可能。
　　该不会是…
　　她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家主，您年幼时，莫不是也得过神夜庇护？”

　　“正是。”他起身，慢慢走向那个安静的神像，“那年，我正好碰上巡夜的神明，他救了我的性命。我当时问他，何以报答？他只是微笑，嘱托我不要忘记来路，等哪一天成了大人，也要长存一颗爱惜幼子的心。”

　　“所以…”君绫沉默了许久，“所以您做了家主后，几乎从不拒绝乞儿来投？”

　　“正是。”他回身，“我这万虫谷，也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蛊虫不是生来便要去害人的，多的是入药的用处。那些孩子们过来，有些心性不正的，我便加以约束，有些天资聪颖的，我便成全其未来，有些平庸的，也好有口饭吃。”

　　君绫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她想了很久，终于一字一句开口。
　　“那青城山何辜？”

　　他沉默了一瞬。
　　“青城山君家？”

　　“是。”君绫眼眸微颤，“青城山君家与万虫谷向来无冤无仇，那是我珠州唯一仙门，您若是爱惜名节，又何必纵人灭了这百年仙山。”

　　他叹道，“是我识人有失。”

　　君绫没再回话。
　　良久，她深深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那晚以后，家主和她接触的时候变多了。

　　从前几乎在回避，现在则可以大大方方地说说话，但是君绫觉得，依然还是无法达到她想要的那一步。

　　如果这人对自己无一丝怜惜，怎会心甘情愿成为自己手中的刀？

　　然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三个月后，一年一度的万虫谷阖家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