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春寒》卷惊雪

40、君思番外三

　　这样的点点滴滴还有很多，刘思迁刚开始还记得清楚，但几年过去，很多细节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就这样，日子慢慢悠悠地过去，刘思迁也渐渐老去，可样貌却没什么变化。

　　这中间他听说静岚宗被妖族入侵，但他无能为力，只是默默希望鹿算君能够平安。

　　过了几年，这个村子才又一次遇到妖族，那是因为苏孤杀了妖王，妖族彻底乱套、四散开来，在修真界各个地方肆虐。

　　刘思迁拼尽全力抵抗，还是寡不敌众。
　　在两方僵持的那个晚上，刘思迁选择了自戕元神，成魔。

　　成魔之后功力大涨，刘思迁总算勉强击退了妖族，但他同样害怕自己哪天走火入魔伤人，干脆下山把一些修士引上山。
　　让这些修士发现妖族逃走的踪迹，顺理成章地把安顿村里人的任务推给他们，自己则悄悄离开了。

　　成魔的滋味并不好受，刘思迁常常会感到暴躁，想要发疯发狂，心魔也时不时出来扰乱他的心神，每当这个时候他只能一遍又一遍默念鹿算君教给他的静岚宗心法。

　　刘思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知道自己要是被正道修士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只能躲躲藏藏地过日子，多活一天是一天。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修真界横空出世了一个相当强悍的魔修，建立了断戮门，正在招募魔修。
　　所以刘思迁去找了江归，从那之后他就在江归的手底下办事。

　　之后就是断戮门和妖族、鬼公主一起打上静岚宗的事情。

　　刘思迁知道鹿算君成了静岚宗新的宗主，也做好了再次相见的准备，但当他真正看见对方的时候还是有片刻的失神。

　　因为江归是抱着想要铲除静岚宗某些人的目的上山，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把魔修的大军交给了刘思迁指挥，自己则是单独行动。

　　刘思迁和鹿算君正是在魔修大军和静岚宗大批弟子的中间相遇的。

　　两人各自领着一群人，遥遥相对，皆是无言。

　　刘思迁看得出来，鹿算君变了很多，眉眼间多了冷冽和漠然，不再那么轻率和随意地开口，谈话的字里行间尽是试探和交锋。

　　他们都明白，当年那两个躲在世外桃源的年轻人已经不复存在，如今有的不过是两个不得不刀剑相向的敌人。

　　战乱的年头每一天都过得很混乱，无数的事情需要处理，曾经平淡的日子仿佛褪去了颜色，永远地封存起来。
　　可刘思迁还是会在某个间隙猛然想起什么，然后笑笑转回到手头的事情上。

　　结界设立的前一天，刘思迁和江归打了个招呼离开，就那么一个人坐在曾经的村庄中间。
　　村子早就没了，剩下的不过是断壁残垣和无数的杂草。

　　他静静地看着太阳升起，然后落下，直至夜幕降临。

　　以刘思迁现在的修为，并不畏惧这个结界，哪怕等结界设立好了再穿过去也没问题。

　　当他看见结界开始升起时，他站起了身，一路向着静岚宗的方向走去。
　　他催动着法术，不惜用掉了几张珍贵的符箓，在结界彻底完成时到了静岚宗的山脚下。

　　刘思迁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具体要干什么，但他觉得如果从今往后都只能待在魔界的话，有一个人一定要亲自告别。

　　那是自己和修真界唯一的联系了。

　　他看见鹿算君就站在静岚宗门口，一个人仰头看着那一轮明月，显得很是落寞。

　　刘思迁就那么直接走上前，在鹿算君的目光中越走越近，然后他听见鹿算君轻轻开了口，唤了一声：
　　“思迁。”

　　那一瞬间刘思迁什么也顾不上，只觉得酸涩漫过了一切本应存在的自持。
　　他伸出手，把鹿算君抱在怀里，吻上了他的唇。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急切，然后是燥热、难耐，鹿算君把刘思迁带回了自己的寝殿，他咬着刘思迁的肩膀，动作里全都是肆无忌惮。

　　他在刘思迁的耳边低低地说：“我想你了......”

　　和刘思迁分别后，鹿算君其实也会常常想起对方，他不自觉地保留了很多习惯。
　　他开始不自觉酗酒，藏了一瓶又一瓶，有时会在独自一人的夜晚，对着月亮，一个人静静地喝了一碗又一碗。

　　他当然知道那不过是一段情，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不应该沉溺其中，所以渐渐地他也就放下了。

　　但当鹿算君听说断戮门的左护法叫刘思迁时，他整个人都蒙了。
　　他亲眼看见那领着魔教大军的人正是刘思迁，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何反应。

　　那是他以前最熟悉的刘思迁，也是他彻底不熟悉的人。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莫大的悲凉和好笑，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刘思迁也会被牵扯进来？

　　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样的刘思迁，两人每一次的交谈，每一次的交手，都像是隔了一层伪装。

　　这太累了，他们都想要没有任何伪装地、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叙旧也好、追忆也好，哪怕发现他们其实已经完全变了，彻底没什么好谈了也好。
　　总比现在这样不受控制地渐行渐远要好。

　　但他们从没有遇到这样的机会，紧接着就是魔界和修真界分离，那纠缠不清的缘分似乎就要断掉了，来不及作出任何努力和挽回，从此再无瓜葛。

　　就在这时，鹿算君看见了刘思迁向他走来，一如自己当年闯进了对方的世界。

　　这是刘思迁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鹿算君，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鹿宗主，他也一样不再是什么算无遗策的左护法。
　　崩溃中发了疯、发了狂，他们纠缠在一起，试图回到曾经的那个小村庄，回到那曾经他们无比熟悉的夜晚。

　　一切的一切都太乱了，也都太不容易了，一个不得不担上静岚宗的重任，一个不得不担上断戮门的责任。
　　他们面对过无穷无尽的妖族，面对过门内无穷无尽的混乱，面对过生死间的交锋，面对过错综复杂的局势。

　　他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被推上了这个位子？

　　他们不过是两个没甚抱负的普通人，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只是想无忧无虑安居在一隅小天地里的人。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比他们要优秀的人，有太多太多比他们更合适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可偏偏选中的就是他们两人。

　　而无论他们怎么被推着走，一转头，对方又还是那个人。

　　很多东西都在无言中，依然是没有承诺，依然是短暂的重逢，依然是彻底地相隔万里，但这一次的分别和上一次不一样。

　　有时刘思迁会给鹿算君写上几封信，约他出来看看。

　　穿过熙熙攘攘的红尘，相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