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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初入宁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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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婶,我……婢子都晓得的。”
顾年年立在一众女孩当中,模样不是最出众的,但七八天的富养,也让她的肤色红润白皙许多。
此刻她跟其他女孩一样,一身简单朴素的水粉色棉布裙,再配上她惯有的笑,看着倒是水灵得紧。
“年年,你跟王婶婶是什么关系啊,我在这里待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对人这么上心。”
王婆子对手底下的女孩子们称不上有多和颜悦色,所以她如今这一反常的态度,惹得女孩们私底下一阵讨论。
更有好奇的,直接跑到顾年年面前问的。
悄悄扯着顾年年衣角询问的,是个叫红螺的女孩,今年十二岁,在一众小丫头片子里算是年纪最大,也胆子最大的了。
因为容貌太过明艳,不被主家看好,红螺在王婆子这里待了快有小半年了。
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送走一个个姐妹,又迎来新的同伴,眼见着自己的年岁越来越大,红螺没办法不心焦。
尤其是现在,她们中还出了个极受王婆子优待的顾年年。
“红螺,才讲的规矩,你就忘了?”只是底下人有什么小动作,居高而视的王婆子一眼就能看清。
“如果你再这么不守规矩,待会你就不用跟过去了。”
“是。”没问到自己想问的,还徒惹一顿责骂。
红螺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眼底更是在旁人所看不到的地方,蹭上了几分不知是对谁恼怒和暗恨。
顾年年把这一切看得莫名其妙。
但她有心安慰红螺,却不晓得从何安慰起,最后只能捋平自个衣角,跟着大伙启程。
“秦管事,劳驾。”作为失去了人身自由的婢女,顾年年一行人必定是半点享受的资格都没有的。
丰都正午正是最燥热的时候,但她们,连带着王婆子,为赶去所谓的“来头很大”的主家,都只能全程采用步行。
因此,等她们排到那家人门前时,无论是小丫头们还是王婆子,额头,脸颊上,全泌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可即便如此,她们也不得休息一下。
还得顶着烈日,眼巴巴地看着王婆子满脸讨好的笑意给对方衣袖子里塞几两银子,却只得对方冷淡的一句“成,你们先候着吧”的回应。
不过,王婆子说这主家来头大,倒也没参假。
顾年年悄悄地用余光去瞟过,不难发现,站到这户人家门前刻意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王婆子,比对方的看门小厮都莫名矮几个档次。
而这家人门口前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模样就跟真的一样,比顾年年以前看到的,小南村里猎户抬回来的野猪还要大。
“别看了,这户人家,石狮子都是用汉白玉雕成的,比你一个丫头的身价还要高上几百倍。”
“所以,他们是决计看不上咱们的。”因为在王婆子身边待了有小半年,红螺的阅历比在场的大多数女孩们都要高。
所以即便先前被狠狠斥责过,红螺此刻又忍不住产生了优越感,话音落下后,还轻飘飘地往顾年年身上看了一眼。
虽然王婆子跟人家管事的交涉时,敲的是正门。
但等对方禀话回来,领人进府时,一众的丫头婆子还是沿着宅院外墙绕了半个圈,从道冷清的小侧门进去的。
期间,她们除了瞧见每隔几丈就立着的护院外,就是听到曹管事对王婆子低低的嘱咐声。
“你嘱咐过你手底下这群丫头,待会子要懂规矩些了吗?”
“她们今天能不能被看上,都不是最关键的。”
“但若是有谁不懂规矩,惹了我家主人气恼……你届时就等着把你家丫头折损进去吧。”
“是,是,曹管事放心,该交代的,我全跟小丫头们说清楚了,万不敢给您惹麻烦的。”
除此之外,就是王婆子低声下气的应诺声。
能得到这家的机会不容易,王婆子搭了好多关系,最后还是因着攀上曹管事儿媳妇家,才勉强够到。
若非是想着就此拔高底下丫头们的档次,她又哪需要这般腆着笑脸,上赶着讨好人?
“王婆子,我说的是真的,若我家主人气恼起来,大动干戈了,我是保不了你们的。”
王婆子的应承,曹管事总听着不放心,他临到后宅二进门门口时,又盯着王婆子的眼睛仔细地嘱咐了一遍,“不仅如此,我还得跟着遭罪!”
“管事的您放心,我王婆子办事,再如何也是靠谱的。”
“若真出了什么岔子,我也肯定会一力承担,决计不牵扯到您头上的。”
被反复强调两三遍,王婆子却没表现出丁点不耐烦。
她心底倒是清楚,自己攀上的曹管事到底不是这家握有大权的主管事,主人家给他的脸面就那么多。
他哪舍得用自己的脸面,来保几个连卖身契都攥在别人手里的丫鬟的命?
只是王婆子不会晓得,等她真惹上事时,她会有多懊悔现在自己答应得太快,以至于那个时候那么孤立无援。
从侧门过到二进门不过几脚路的距离,所以顾年年等人一直到现在,都没能亲眼瞧见这户人家究竟有何出众之处。
直到她们向曹管事拜别,跟随引路的婆子正式跨过玉石砌成的拱门,那一刻,她们才知晓,云泥之别的差距所谓何。
一入石门,内宅精致如画的景别毫无遮拦地,就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郁郁葱葱的灌丛间,游廊曲折蜿蜒,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亭台轩榭筑于潺潺溪泉之上,池中锦鲤吐着小泡,在光影下嬉戏。
离得轩榭不远的池边,植着大片梨花兼着芭蕉,明明已是炎热的夏季,此后院内却凉舒得恍若春季,梨花蹭着芭蕉,洒落一地,没有一点夏日来临的自觉。
顾年年不知道自己跟着领路的婆子走了多久,总之,等她再抬头用余光去瞟时,竟发现自己眼前的景又换了个样。
不知从何时起,庭院内的植株逐渐减少,鳞次栉比的红瓦白墙的房屋开始成片成片地展露出来。
其间雕梁画栋,玉砌绣柱无不精妙绝伦,飞楼插空,绿甍红栏,皆隐于山坳树杪间,更有琴音和着曲声自其中靡靡传开。
顾年年没多少文化,不知道自己眼前越来越好看的景致该用哪些词语来形容。
但她却知道,比起小南村用茅草坐屋顶的村居,这户人家的衣食住行,就跟皇宫里的皇上和娘娘们差不多,是自己做梦,都无法触及的存在。
“红螺姐姐,你见多识广,你能说说这样的人家,我们有机会住进来吗?”
绕是王婆子在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有小丫头被眼前的繁华所迷花了眼,兴奋而憧憬地讲起了悄悄话。
只是女孩的兴奋,很快被领路那婆子淡淡的一瞥,给硬生生扼杀在了摇篮里。
“王婆子,右间第三排那丫头瞧着是个不安分的,待会就别进去,耽误主子们的时间了。”
领路的婆子声音生冷,语句简短,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不守规矩的丫鬟,没必要留着。
无论女孩日后是否还能再被卖到别家,但至少此刻,她能不容置喙地做下决断,轻而易举地断掉她被买入府的希望。
而且,未免殃及其他的丫头,王婆子一句情都不能说,“劳老姐姐费心,老身这就叫小厮领她回去。”
领路的婆子的苛责以及王婆子未加维护的话语,把所有女孩都吓得噤若寒蝉,接下来的小半段路程,她们愣是没敢多说一个字,胡乱瞟一眼。
一直到所有人鱼贯排列在松鹤院门前,还皆低垂着脑袋,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瞧。
而出人意料的是,原先在她们前板着面孔,吓得人不敢吱声的婆子,一站到老夫人院门前,语气态度就立马掉了个个儿。
“春明姑娘,老夫人午休可醒了?”可能是怕吵醒屋内的主子,那满脸褶皱的婆子连说话都轻了好几分。
一瞧见院门口常青松下站着的某个衣着鲜亮,明眸善睐的姑娘,就立马凑了上去,脸上讨好的意味再清晰不过。
“早醒了,老夫人今儿个胃口很好,刚用了些茶点。”
手里被婆子强硬塞入几粒银裸子的春明面色如常。
只是她的嘴唇适时地嗫嚅了下,轻轻补充了句话,把领路的婆子听得直舒口气,“如此便好,老婆子还生怕自己领人过来太过喧闹,吵着主子休息。”
“春明姑娘,民妇……”
瞧见领路的婆子往老夫人跟前最体面的丫鬟手心里塞了银子,王婆子本也想不甘示弱,借此打听些消息。
只是对方知晓事情轻重,还没等王婆子把手伸过来,就已经先避开了,“这位就是曹管事介绍的人牙子吧,先随我来。”
“诶,诶。”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的王婆子尴尬笑笑,但无奈,只能领着身后十来个丫鬟,跟上早已转身的春明……
松鹤院的建筑面积极大,除却高高耸立的院门,独栋的房屋还安着四扇暗红色的镂空雕花木门。
左侧的菱花纹木窗开着,徐徐夏风吹进厅堂,沾着墙角摆放的几块冰,一下子就散去了里边的闷热,剥离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