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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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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甲贞宗将茶杯续满,淡淡的香气溢满室内。
戴西西正奋笔疾书埋头苦干,平日过于敏锐的直觉在这时专注于工作,不会分心,是观察她的最好时机。
她的坐姿笔直端正,看起来虚弱,但薄薄的肌肉没有浪费,对人类来说这很难得。大部分人不会正确使用肌肉,使其他部位的关节代偿,白白增加肉/体负担。
只从外表来看,她应当是出生在富裕且家教良好的家庭,待人接物上还残留有不谙世事的天真。
当然,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以上推测全部推翻。
那份不明缘由的强大能力暂且不提,从身躯内部渗透出的晦暗气息未免过于不详,战国时期血债累累的将军与她相比都显得纯白了。
当她心情平稳安和时,诅咒被压制到几乎消隐的程度,不贴近她,根本察觉不到异样。
但偶尔的,黑色凶暴的诅咒会从她身躯里扩散挤占所有空间。
这种感觉……宛如她的身体里有某个“”,为她压制着诅咒,岌岌可危的维持她的命运。
不过那个“”太过虚弱,偶尔会令诅咒泄露,窥到其庞大气息的冰山一角。
他没站多久,同样随侍的平野藤四郎敏锐的望来。
龟甲贞宗回了一个无可指摘的微笑。
……抬起头时,房间内的气氛有点微妙。
戴西西茫然的看了看在笑的龟甲贞宗和不笑的平野藤四郎,后者收回视线,抱起档案盒向外走去。
龟甲贞宗没动,反倒是戴西西心想怎么能让(几百岁的)小孩子一个人做这些,便上前帮他分了一半的档案盒。
“啊,远山大人……我来就好。”
“没关系,我刚好休息一下,”戴西西:“要送到哪里?”
“……档案室,这些是需要归档的资料。”
“走吧——龟甲先生,文件就先拜托您了。”
他们往六楼的档案室而去。
档案室里买了很多光脑光屏,推进无纸化办公,不过部分纸质资料也还是有存放的必要。
戴西西顺手递给平野藤四郎一颗奶糖,最近她习惯在身上揣很多糖,一看到短刀和胁差就给。
来都来了,她索性和短刀一起把档案盒归档。
需要录入电子版的分类,留存纸质的按照目录归好。
“您今天和龟甲出去了吗?”
平野藤四郎谈起了出乎预料的事。
这振短刀平时严谨又认真,会在与藤四郎打闹时显出活泼,在戴西西面前,大约是为了能更好的显示自己可靠的一面,他大都不怎么说话,认真的完成分内工作。
尽管不明白他的意思,戴西西也回答道:“是的,午休时和龟甲先生一起去散步。”
“……远山大人。”
“是?”
“请别给我们太多的爱。”
“……”
戴西西偏头去看短刀。
平野藤四郎低着头。
“我……我们都希望您能一直留在这儿,可您说必须得离开,那么得遵从您的心愿——如果您不准备留下,请不要对我们太好。”
戴西西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迟疑道:“我也没有对您们很好?”
“您为认可的人毫无保留付出,让习惯下跪的人站起来,总是去尽自己所能的帮助旁人。被接受者习惯您的付出后,一旦失去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不过回想红土大陆的惯例,她想:“应该是过上正常的生活吧。”
平野藤四郎皱了皱眉,小孩子的脸庞上显露出担忧。
“您是一个注重公平的人,施予了对方不求回报,但别人对您好,则一定要回馈。”
“……”
“您这样会让我们认为,如果我们给予您爱,您就会回报我们同样的情感,进而无法离开。”
短刀的声音中饱含着隐蔽的劝诫。
……无论是谁都会去帮助,如果与她的立场冲突,她也会最大程度的保护别人。
尽管,她并非是完全温柔的人。
她的行为是思考而非情感的驱使。
他们见过真正温柔的、成长在很多喜爱的人类,那些人对他人的帮助是天然的,认为这世界都是温暖充满善意的。
但她不同,她仿佛曾经受过许多伤害,被人性的恶意包围刺痛,因此她接受这世界上是有罪恶存在。
在此基础上,哪怕知道了这些,知道自己或许会被救助过的人伤害,下一次也会仍然去试着相信和帮助别人。
这太危险了,无论多坚硬的石头都会在多次的重击中粉碎。
“……”
手上的档案盒散发着清淡的纸质气味,戴西西将它们一个个仿佛柜中。
“没问题的,平野先生。”
“……”
“不用担心我。”她对平野藤四郎坦然道,“我应该不会有事。”
……是出于武力的自信么,她并不在意即将涌来的风暴,可再强大的野兽也会被脚下的小小石子绊倒。
平野藤四郎急切道:“但……”
“刀剑先生们都是很好的,没关系。”
这份话语中包含的真心令平野藤四郎咬住嘴唇。
“……全部?”
“嗯。”
“……哪怕是被主公抛弃的刀剑?”
“当然。”
“……”
平野藤四郎感到心脏被重重钉住,他突然能够理解某些他曾不理解的视线了。
暗堕过的本丸、找寻生存意义的刀剑、将身心奉献给主君的付丧神……他们隐晦的看向她时,间杂在闲谈笑语中的真心,某种带着强烈偏执的情感。
他是被审神者抛弃的刀剑——无主的刀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们是游魂、是腐朽的器具、是霉菌布生的废物。
是想要留下她而不得的败者。
“那么……”
然而大海如此美丽,广阔无垠。
“——由我来保护您。”
他们被给予自由。被承认存在。
“无论发生什么,必不使您遭受伤害!”
在昏暗的档案室内,小小的短刀郑重发出誓言,眼瞳如同锋利的刀刃。
——陪伴在您左右。在碎刀前,不离不弃。辅佐请交给我。不能丢下主人死去。
他想要这样说,想要跪在她脚下,本能的、说过千百次那样以刀剑的身份向她倾诉心意。
但这不是她所希望的。
“自身的意志”——要这样思考,摒弃那些被设定好的言语,说出她愿意接受的约定。
保护您。
尽管在她的强大下,这份誓言微不足道,毫无用处。
但他知道。
“谢谢。”
面对这份微不足道的好意,她的回答。
“也请您保护自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