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禅》王笑之

3、梦中的何慎之

　　溪禅这时已从杂耍堆走出来，路过卖首饰的的商贩，本已经走过去的脚，又探回来，拿起一支莹白色的珠花对何慎之说
　　“阿慎，看，这个好看吗？”
　　何慎之望着她如玉的脸庞，呆了一瞬，便转头说“陈溪禅，该不是你戴吧？珠花是挺好看的，配你就有点”说这一挑眉便又更贴近溪禅道“浪费了。”
　　溪禅听完抬头“咣”一下把何慎之推倒，何慎之不防备摔了一个趔趄。
　　“陈溪禅，你狠，敢这么待小爷，小爷非扒了你不行”
　　“你来啊”溪禅说完朝何慎之做了个鬼脸便跑。
　　何慎之看着跑远的溪禅，看了眼那只珠花，是一朵精巧的玉兰花，配陈溪禅的脸可当真是清冷艳绝，好看极了，“这个多少铜板，我要了”。
　　何慎之追上溪禅的时候，溪禅已经在一家酒楼的二楼雅间里坐着喝茶，她还吩咐店小二上了好几碟各色的点心，
　　“你可算来了，鬼头，最近这脚力不行啊”说完看向何慎之幸灾乐祸道“难道是肾亏？”何慎之看着溪禅贱兮兮的笑，就知道从她嘴里听不到什么好听的话。
　　“是啊，可不肾亏吗？都怪你，昨天晚上跟个妖精似的，要不是你丈夫来的早，我就瘫到你床上了，今天怕是连房间门都出不了”说完腿还抖了下，手扶着桌子才勉强坐下。
　　店小二掀着半开的门帘，听着这句，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得走到桌前，抖着手腕堪堪把茶杯添满，便哆嗦着两条腿掀了门帘跑了。
　　“诶，诶……”溪禅瞪着眼睛看看何慎之，又看看落跑的店小二，又转过头来看了看何慎之，长舒一口气。
　　何慎之忍着笑伸了伸手臂，舒展了下身体便靠着窗台向下望去，只溪禅一人坐在对面兀自生着闷气，何慎之这家伙嘴也太损了，一点也不饶人。
　　过了一会，何慎之转过头来“过来，阿禅，坐窗户这边，”
　　溪禅看着何慎之混不咧的坐着，一只腿朝向屋里，一只腿朝向窗户，胳膊半搭在窗户上，溪禅走过去坐在何慎之旁边，脸看着何慎之问“你叫我过来干嘛，他们家的点心我还没吃够呢。”
　　“阿婵，你看”
　　溪禅转向窗外，顿时便觉得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窗外的酒肆，人来人往的街道，小贩的叫卖声，以及日暮的夕阳，浅黄色的天空，远方一道道红霞伴着即将落下的太阳。美极了，也像极了她初来盛京的那天，带着忐忑、害怕、无助的情绪千里寻亲的那天。 “很美，对不对，阿婵，我第一天看见的时候，便想着你要是看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何慎之转头看向溪禅，浅黄色的光晕打在溪禅的侧脸，如梦如幻。
　　溪禅也转过来头来，看着何慎之的眼睛，深邃透亮，带一点点少年的皎洁，这样美的眼睛好像把刚刚溪禅看见的万千景色都装进去，盛着无尽的温柔浩瀚，要把人都吸进去一样，
　　“好看，很好看。”
　　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溪禅想。彼时她刚来盛京，万千浮华入眼，落在心底的仍旧是对往事的不甘，痛苦，害怕，以及对这座诺大盛京城的陌生。
　　可是现在，有外祖母舅母阿兄在家等她，身旁有阿慎，她知道阿慎虽然嘴毒了点，但待她是极好的，有好吃的，好玩的总会带给她一份，带她东城西城的跑着闹着，消散她的寂寞与难过，就像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好像慢慢可以融入这座都城了，不再去想临安，不再想父母与阿兄。
　　她努力的瞪了瞪眼睛，把湿意逼走，然后笑道“阿慎，你以后一直陪我看吧，可真好看，你不能一个人看，要两个人一起看才好看的”
　　“这有什么难的，以后再遇见这样的天色，我就是在天边也赶回来砸你的院门，带你去看”
　　说完敲了下溪禅的脑袋，又道“我们得赶回去了，再晚，你外祖母吃晚饭找不着你，又该让你阿兄拿鞭子抽我了”。
　　溪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怕我阿兄，以前还不承认，以后你要再欺负我，我要一笔一笔的记着，然后告诉我阿兄，让我阿兄收拾你”刚刚空气中弥漫着的忧愁气氛渐渐消散。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酒肆的门，天色已经暗下来，只剩一点残阳还挂在天空，街边各色的花灯明明灭灭的摆在街头。
　　溪禅提着一盏小巧可爱的兔儿灯走在前面，灯是何慎之买给她的，美其名曰给她照明，不过是看她极喜欢，眼睛都要粘在上面了，遂笑着买给她，看她个高兴。
　　何慎之走在她旁边，两人珠玉似的脸庞在街边花灯或有或无的照耀下，明明灭灭，若不是溪禅穿着男装，可真要道一句好一对郎才女貌盛世佳人了。
　　两人晃晃悠悠的走在盛京的街道上，都不想回家，只好晃荡着能多慢就多慢了。
　　溪禅不想回家是因为她知道现在这个时辰，外祖母阿兄她们已经知道自己又出来瞎逛了，怕回去挨责罚，而何慎之则是不想回去家里看见一张张虚伪的嘴脸。
　　她们两个此时走在街上，对望一眼，倒颇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溪禅率先笑起来，然后何慎之也跟着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这时前面踢踏踢踏的一辆马车走过来，马车前面坐着一个赶路的小厮，不时的挥一两鞭子。
　　溪禅认真看了会，道“阿慎，那不是你家的马车？”
　　何慎之闪了眼，确实是他家的马车，车上还有他父亲宁远候的标志，“他今天从书院回来，”语气带着点失落。
　　溪禅知道阿慎说的是他大哥何恒之，她只远远的见过他大哥一面。
　　马车从两人面前经过，傍晚的风吹起了挡着车窗的帷布，车上坐着两人，一人手里拿着茶水，微笑着对着另一人说着什么，这个人溪禅认识是阿慎的大哥，另外一人侧脸倾听着。
　　溪禅脑中有一瞬的呆滞，闪过一些疑惑，那是溪禅来到盛京后第一次遇见林景复，。
　　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远，身旁的何慎之明显低沉下来，溪禅也不再说话，沉默的走在何慎之旁边，走到巷口溪禅说“阿慎，你快回去吧，我到了，”
　　溪禅知道他心里难过，遂见四周没人轻轻的抱了下何慎之“阿慎，你别难过，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何慎之紧紧的回抱了下溪禅，然后松开手，“阿婵，我知道，”
　　双手拂了下溪禅的鬓角，“快回去吧，再迟你阿兄外祖母真要责罚你了”
　　溪禅点点头，何慎之是个骄傲的人，她了解他，正如他了解她一样，不需要再多的言语，只一个眼神，彼此便能领会。
　　溪禅走向院门，准备推开门时，何慎之的声音传来“阿婵，你等等。”
　　溪禅扭头便看见何慎之大步向她走来，“阿婵，给你这个，差点给忘了”
　　溪禅低头一看，原来是白天的那朵珠花，何慎之这时已经扭头走了，却还在别别扭扭的说“你下次聚会能戴着了，省的你还要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不知道放哪的首饰。
　　“东西就放这里”溪禅被门外的声音吵醒，原来是陈婆子带着几个奴仆过来，溪禅挣扎起来洗漱，她不知自己怎么梦到何慎之了，难道是因为离别的缘故，不知这会儿他走到哪里了，有没有安全到达军营。
　　这几年梦里的片段时常发生，何慎之是个爱玩的性子，总带着她四处乱跑，想想那时候是她家突生变故以来她最畅心的日子了。
　　溪禅叹口气，看向院子里的陈婆子“嬷嬷，我这里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其余有青栈帮衬着我，您去歇了就好，若我要去泡温泉，会提前找人跟您说一声的，您到时候给我开了门就是。”
　　陈婆子得意的笑，仿佛在高兴溪禅的识大体似的，“小姐，这便不好向老夫人交代了，老夫人本是让咱几个过来伺候小姐的”
　　溪禅向青栈使了眼色，青栈不情愿的向几个婆子打赏了银子，几个婆子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小姐，你为何就这么让她们走了，她们本就是下人，伺候主子是她们的本分，”
　　“青栈，只我们两个人不好吗？还像在顾家时一样。”
　　“小姐，可是……”
　　“别说了，青栈，我们现在寄人篱下，底下的奴仆要跟我们使坏，我们防不住的，不要指望着林老安人给咱们做主，她只会觉得咱们不识大体。”
　　“等王太医来诊断完了，咱们很快就可以走了，不要担心”青栈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低了头去收拾那些箱垄去。
　　入秋了，王太医依旧还是没有回来溪禅一度以为自己和青栈快要被遗忘在这个小院了，她偶尔会去泡温泉，但极大多数时候都在院里呆着，腿极痛的时候才让青栈去找陈婆子，总也得打赏许多，才能请的动陈婆子帮她开一次门。
　　只有一次中秋节的时候，傍晚时分溪禅带着青栈去向老安人拜节，在后花园遇见了何恒之，何恒之很是惊讶她为何会在林府出现，溪禅简略的向他说了情况。溪禅问了何慎之在军营的情况，她虽然知道问何恒之不合适，可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何恒之告诉她，“阿慎已经到了军营了，一切安好，他自是不会给我来信的，只是家父担心他，有人暗中跟着，一直传递着消息，你，不用担心”
　　陈溪禅有些诧异，她以为何恒之必然也是讨厌何慎之的，但他的语气反倒带了点关心，
　　许是看出了溪禅的疑惑，何恒之好笑道“不论如何，阿慎都是我的弟弟，就像阿慎带着你对我做的那些恶作剧一般，再恨我，不也没有真的想过害我？”说完揉揉溪禅的头发。
　　“倒是你，在这里照顾好自己，别受了委屈，别到时候让阿慎来找我麻烦就行”
　　溪禅微窘，拂开何恒之的手“何大哥，你别开我玩笑了，小心我真像阿慎告状，”
　　林景复从小径那边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他记得她，凌晨时分一身红衣拿着兔儿灯赶路的少女，也是在他家养病的顾家女孩，只是什么时候恒之同她那样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