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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分离 ...

  •   陈溪禅第一次见到林景复是在临安的陈家府邸,她是罪臣之女,家中重重官兵包围,爹爹已被斩杀在雪地里,家中奴仆男眷悉数斩杀,女眷流放或被充入教坊司作贱籍,她和娘亲数九寒天跪在两尺厚的雪地里,不停的磕着头祈求,能放过她刚归门的阿兄。
      而他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神情倨傲,一脸的不耐烦。身旁的人像是感觉到他的不虞,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溪禅,下令斩杀阿兄便匆匆拥着那人离开了。
      之后溪禅被赎,在盛京城其实见过好多次林景复,他坐在马车上同他的好友或谈笑风生,或饮茶,或静卧。但相同的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无论男女一律都是尊崇赞赏羡慕。
      连一向不羁的何慎之也偶尔会投去羡慕的眼光,何慎之母亲早逝,丧期未满一月,宁远侯也就是何慎之父亲便把外面养的接进了家中,竟还有一个长何慎之四岁的男孩名何恒之的,于是何慎之便从嫡子降到如今的嫡二子,在家中何慎之一贯没有何恒之受宠。
      自入了盛京,陈溪禅便改名为顾溪禅,对外称是顾家的养女,实际上就是溪禅的外祖家,可她本该是流放之人,被舅舅赎出接来盛京,为不惹眼,直接改名为顾。
      傍晚溪禅躺在软榻上眯着眼,青栈急匆匆推门进来“小姐,何小公子让身边的小厮传了信进来,说是让小姐即刻拆信,若有回复,便立时让小厮带回来”
      溪禅匆忙披了件衣服,下床笈着鞋接过信拆开来读。溪禅快速读完,如呆了般瘫坐在椅上,青栈担心道“小姐,您怎么了”过了一会儿溪禅擦干脸上的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才如反应过来般道“你去传话给小厮,就说,就说,卯时一刻,我在老地方等他 ”
      青栈匆匆的走出去,溪禅回想着信里的话,“阿禅,今日从父亲口中得知,明日便要去边疆军营,事已如此,我已无力改变什么,只是今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我心恐恐,只盼你我还有重见之日 何慎之。”
      溪禅不是没有经过生死离别之人,她和阿慎都不是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她们都在被命运的手推着前进,也许昨天还相约了今天的栀子茶,今天大家就不知都被推到了哪里。她能做的就是在能相见的时候好好相见,能告别的时候好好告别。
      “青栈,到卯时了吗?”溪禅蜷缩在软榻上,几个时辰的时间,她已经问了青栈无数遍这个问题。青栈望向窗外,天微微亮。
      “小姐,快了,我服侍您穿衣服吧”溪禅闻言赶紧坐起来,青栈给她穿了素白色的衣衫,头上插了那日阿慎送给她的珠花,临出门时,青栈给她披了件红色兔毛领的披风,又放在她手上一盏昏黄色的灯,才略略放下心来。
      溪禅头上带着披风的帽子手里提着盏灯,走在天微微亮,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溪禅面露急色,不知阿慎能否临走前能抽出时间赶来叫她一面。
      迎面踢踢踏踏走来一辆马车,溪禅看了一眼便又急匆匆的赶路,车上的马夫大概是惊讶于这样一个时辰,这样的地方出现的提着兔儿灯的红衣少女,不免以为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妖魔的地界。
      大概是感觉到马夫的停顿,马车里的林景复掀开帘子看向外面,雾蒙蒙的天,刚刚破晓,一位内里着白色服侍,外着红色披风的女子,红色披风上的连帽将乌黑的发丝遮掩的严实,只露出一张发白的小脸,一双圆碌碌的眼睛,配着那张五官圆润的脸,显出一丝病态的苍白,手里还提着盏发出微光灯光的兔儿灯。
      林景复心里也露出一丝不安,苦笑道“难道莫不是真进入不该进的地界了?”可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天下泱泱,哪有什么鬼怪之事?也许这女子和他一样是个赶路人罢了,
      林景复吩咐车夫“快着些赶路,宫里的门快要开了,别耽误了时辰。”
      马车从溪禅身边匆匆而过,溪禅提着灯快速的走着,等快走到老槐树时,看见何慎之已经在树下等她了。老槐树位于河边台阶处,台阶下面是河流,何慎之靠在树干处,看着河水。
      溪禅提了裙摆一路小跑过来,何慎之转头看着一路跌跌撞撞跑向他的少女,风吹起她披风的下摆,帽子也落在了脑后,乌黑的发丝露出来,与黑碌碌的眼睛相映衬,显得皮肤愈发白皙。
      何慎之张开双臂,接住跑来的少女,溪禅紧紧的抱住何慎之“你要走了是吗?”何慎之隔着乌黑的发丝拍拍溪禅背,“只是去边疆的军营呆几年,等我回来变黑了,你可别不理我。”
      溪禅呜咽道“不会的,你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阿慎”。何慎之拉开溪禅,抬起她的脸,用手把她脸上的泪擦干,“不哭了,什么时候这么爱哭过?”。
      溪禅不是爱哭的人,但她讨厌离别,刚分开的人总以为只是短暂的分别,很快就会再见,但世事无常,岁月总是把人一步一步推离原定的路线,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再次的相见。
      “阿慎,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要保重。”溪禅郑重的向何慎之说,何慎之看着她点点头。
      两人静静的坐在河边的台阶上,天一点一点的亮了,溪禅知道到时了“阿慎,我不送你了,一路安好,”何慎之侧脸看向溪禅,溪禅正平静的看着水面,“阿禅,这两年朝堂诡异,不过你舅舅不在权利中心,应是不会有什么变故,若有急事,去寻我的小厮,他知道如何联系我。”
      “你,也保重。”何慎之说完狠心扭过头往外走去,他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走不了了,他双手抚向胸前,那是溪禅送他的生辰礼,一枚简简单单的平安符,用一个小小的碧荷色锦囊装着,旁边是溪禅亲手绣的腕帕,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两句话,“铅刀有干将之志,萤火希日月之光。”其实溪禅一直都懂他,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自己。
      他不想屈居与何恒之之下,势必会选一条更冒险的路,成则名动天下,败则枯骨无还。溪禅不怨他,毕竟人若不能选择命运,那只能就于命运,安于命运了,这是他的选择,她尊重他。
      等溪禅起身回府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街边稀稀疏疏已经有了小贩的叫卖声,溪禅听在耳中,只觉得世间万象,无论如何都在不停的转着,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冻结时间。
      生活,永远在继续着。
      回到府中,青栈已经在院中指挥着奴仆开始收拾箱垄,溪禅吩咐青栈“只略收拾这些贴身用的既可”说完便进屋休息了。
      顾老夫人在正院屋内同顾司职说话,丁嬷嬷并几个丫鬟掩了屋门在远处候着。“母亲,您是知道我们家同林家的关系的,我这官怎么来的,您也是知道的,若是让阿禅知道了,她会怨怪我们的”顾司职急切道。
      顾老夫人脸上浮现哀切之色“我何尝不知道,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阿禅身体弱,你是知道的,哪家的大夫有宫里的太医顶事儿?更别说她家的那处温泉,对阿禅身体有益,况且这事这么隐秘,只少数人知道,阿禅对外又只是一个养女,无事的”。说完又加了一句“无事的”。
      顾司职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说“但愿能如母亲所想”。
      溪禅则懒懒的躺在软榻上,细细回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阿慎去参军了,自己明日也即将离开顾家,去林府小住,说是小住,连个归家的日期也没有,况且林府是林景复的家。溪禅自己是没有想到过的,有朝一日还能去林景复家小住,溪禅想想便觉得讽刺。可谁让外祖母偏与那林家老安人是少时的闺中密友呢,溪禅想着越发的头疼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溪禅便被青栈吵醒了“小姐,丁嬷嬷让我来问问,何时可以启程?”溪禅揉揉脑袋“进来伺候我洗漱吧”匆匆忙忙的洗漱完。穿衣的时候溪禅又问青栈“我的那只莹白色的珠花和兔儿灯你收拾上了吗?”
      青栈“都收拾在箱垄里了,小姐放心”
      溪禅点点头,过了一会又吩咐“把我这些年的碎银子都收拾出来”林府不比顾家,顾家门第小,奴仆少,没有什么人情往来,而林家百年大族,奴仆众多,关系盘根错节,去了林家还不知道什么样的日子呢?
      正想着,门外的婆子便又来催了,溪禅带着青栈匆忙的往外走去,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迎了过来,“这便是咱们顾家的小姐了吧,长的真真是比花还好看呢”。溪禅“嬷嬷谬赞了”说完让青栈打了赏,其余的林家奴仆,有些许胆大的抬头打量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去,但这些奴仆眼里的轻视之色溪禅看的分明。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寄人篱下本就是要看人脸色过活。
      溪禅临走,顾老夫人也没出门送她,唯有平时不怎么接触的顾含表姐来送她,嘱咐她“过去那边,要小心行事,世家大族,别凭白的得罪了人,不好过活”溪禅很是感激。
      告别了表姐,便一路随着林家的马车向林府驶去。顾家宅院老太太屋里“阿禅走了?”丁嬷嬷“小姐走了,大小姐出门送的”
      “她定是怪我了,非要把她推进林家,她走时也不曾送她”
      “小姐会理解您的,您也是一片苦心。”丁嬷嬷掺着顾老夫人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顾老夫人不再说话,只神色惨淡静静的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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