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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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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前需知:
lof同名连载
前文《同怀》
黑瞎子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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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疯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这几年里有很大的变动,不管是在生活上还是在身体上,我们几个人都有不同程度上的变化。
首先是胖子,在嫩牛五方里他的年纪排老三,前面两个世纪老人一个比一个活得久,但是仍旧能跑能跳,岁月半点没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转而是把杀猪刀架在了胖子的脖子上,不然怎么说人比人气死人呢。
我押着胖子去做了身体检查,如愿以偿的给他配了美女营养师做饭调整身体,然后把他提溜到杭州的医院里找人照看,刚开始他还表示不需要,说美女留下就行,把他留在医院里很像住进养老院。
我当时在给他整理东西,听他说这话的时候莫名觉得很难受,强笑了两声,说,你就在医院里好好调养身体,调养好了等着我接你回来颐养天年。
胖子就笑,没有讲话,我知道他其实是不想我难受。
其次就是我,我现在正式接了吴家的产业,吴小三爷也成了吴当家,刚开始别人这么称呼我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半天没反应,小花在桌底下悄悄踢了我一脚我才知道原来下边那个嘴角快咧到耳根的人是在叫我。
刚接吴家的时候我心底没多大感觉,想来可能是还没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我先是把账本大致看了一遍,然后发现我们吴家原来是这么有钱的,想想过去这十几年,省吃俭用砸锅卖铁的生活,果然都是我自己一个人错付了,要早知道家里这么有钱,我就应该在家里安心的当个富二代,而不是和胖子闷油瓶在雨村种田插秧泡脚,哪怕就是和胖子在雨村里打拼生活,我也应该买他个十几架无人机,做个真正的土豪一族,雨村一霸。
忙了两年,我也渐渐明白该怎么当个家主,所以和小花的来往也日渐变多,三天两头有空就私下凑一块喝茶,偶尔还能搬两张板凳在他那套四合院里的西府海棠下杀两盘棋,我很久没下棋了,手生得很,手气比和胖子打牌还要臭,被小花杀得嗷嗷的,乐得小花直笑,一车一马啪啪啪的直吃我的兵马,跟土匪进村一样把楚河对面的我搜刮得干干净净,吃得老子最后就剩个将军和两士,困在一亩三分地里瑟瑟发抖,比当年慈禧太后带着咸丰皇帝跑路还要凄凄惨惨戚戚。
小花这些年还是一点没有变,我却已经有些老了,自从没了麒麟竭后,杀猪刀竟相把刀架在了我和胖子的脖子上,我感觉到了年纪在自己身上发起的作用,能接受,但不可避免的有些无可奈何,尤其是看着小花的时候这种鲜明的对比尤甚,我甚至很想开口问问小花,他是不是用了阿透的人皮面具,但是当我看到小花眼角细微的鱼尾纹后,这话又咽回去了。
他也老了,虽然和我比起来,依旧年轻,在年轻的女孩子之间仍旧吃香。
闷油瓶刚开始的那一年,帮着我和小花他们带着人下过几个斗,拿了些东西,后来便再也没有下过了,小张哥他们乘胜追击,要带他回去振兴张家,我和胖子很着急,就差没抄着迫击炮和□□守在雨村门口等他进来同归于尽,说你丫的要敢进来坑蒙拐骗,老子他妈直接炸你成爆米花,幸好闷油瓶也没有明确表态他要回张家,所以我和胖子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他直接去了杭州,雨村的房子也就是在那时荒废的,再也没有回去住过。
上车的时候,胖子还跟我说,完了,他昨晚偷偷晒在隔壁大妈家房顶上的柿饼忘记收了,白白便宜了那个死老娘们。
坎肩某次拎着资料过来问我,老板老板,雨村的房子还要不要啊?又不回去住了,干脆卖了吧。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雨村我们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回去住过了,我几乎快要忘记这处的房子,每天处理那些琐碎的东西就够我头疼,实在没法分心去想其他的事情。我想了想,心里知道自己后半辈子估计都没办法再带着兄弟几个回雨村过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了,那种生活彻底结束了,但还是说,不卖,找个人定期去打扫打扫。坎肩疑惑的挠头,但还是照做,在我后面说,好的老板。
闷油瓶刚开始还和黑瞎子帮我们打下手,之后便不做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因为张幼辞不见了。
说起张幼辞,我至今都觉得非常突然,我对她的所有记忆都停留在五年前,五年前她和我们为了黑瞎子的眼睛下了盲冢,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甚至在群里和我们聊天的时候,都没有任何问题,我把那段记忆颠来倒去回想了很多遍,依旧没有从其中品出些不对味儿来。
是的,张幼辞就是在毫无预兆,没有任何前提的情况下,和我们所有人失联了。
刚开始是黑瞎子来问我们,张幼辞在香港怎么样了,不接电话,我和胖子当时在打游戏,随口就说人家不接你电话才正常,接你电话才是不正常,他听到我这话就在后面敲我的头,非常用力,我觉得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肯定在汹涌澎湃,惊涛拍岸,因为事后我发现我的头肿了很大一个包。
他没有说什么,转而去找闷油瓶,结果发现闷油瓶在那段时间里也没有张幼辞的任何消息,两个人以为她又被张海客指使着去办事,没有太上心,但过了一星期,张海客罕见的打了电话过来。
他问:“喂,阿辞是不是在你们那里?”
我奇怪:“她不是一直在香港被你使唤吗?”
于是张幼辞失联的事实正式成立。
闷油瓶就是从那时开始回归天南地北的生活的,常常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回来时还是一无所获,我和小花分派出去的人也从来没有带回过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总之张幼辞消失得非常彻底,没有留下半点线索,而且没有刻意掩盖过自己的痕迹,毕竟之前在群里还和我们有说有笑来着,还说过年仍旧回来,这次麻烦我不要再整什么幺蛾子了,好好过个年不容易。
结果等到过了年,她也还是没回来。
我们几个坐到一起,是在小花家里,头顶是一盏很华丽的灯,吊在半空中,发出的光却幽幽的,照到心里也觉得阴气森森,闷油瓶的表情我看不见,他自打进门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和以往一样安静,却又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黑瞎子点着烟在抽,还是几年前的那个肯特,几年前我和胖子在北京的盘古大观打滴滴,打了好几十次拦不到一辆车,最后微信叫了黑瞎子才成功,之后又在他车上抢了他的烟,那个时候他抽的就是这个牌子。
全部人沉默了好久,最后是胖子叹了口气,嘀咕着说:
“你说妹子她跟咱们玩什么躲猫猫呢,爷们几个都多大岁数了,还返老还童?”
黑瞎子吐出一口烟,就笑,“这次找到她,得好好教育教育。”说完回头拍着闷油瓶的肩,“兄弟,姑娘家的确不应该经常出门,以前是我错怪你了。”
闷油瓶很罕见的直接把黑瞎子的手拍掉了。
这样又过去两年,我和小花也逐渐放弃,但我还是抱着那么点希望,期翼着以后能再见到张幼辞,只要我有这么长的命,我相信自己总能见到。最后一次去找她的时候,胖子的身体不行了,我陪着闷油瓶去了趟墨脱,在那个我们从前都待过的地方,我发现很多东西相似而又不似,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我相信闷油瓶比我经历得还要多,就比如从前那些叫德仁的喇嘛,他的接头人,便是如此。
我和他一路攀登雪山,问过很多人,都在打听张幼辞的消息,最后在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那里,得知了疑似张幼辞行踪的只言片语。
那个老人叫达娃卓玛,年纪已经大到说话都口齿不清,人直打颤,穿着厚厚的冬装,屋里也升了炭火,温度特别高,我闷了喝了很多碗酥油茶,这才觉得身体有些回暖。
达娃卓玛不会说汉语,藏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但是闷油瓶听得很仔细,我这才想起他是听得懂藏语的,从前张幼辞还在的时候,两个人也用藏语交流过,想到这里,我竟然萌生出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的想法,可细细一想,也不过是两年前而已。
拜别了达娃卓玛,闷油瓶带着我原路返回,我们两个人重新回到喇嘛庙,随便走了走,我在这里寻找以前的记忆,但发现很多记忆里的东西和我现在看到的完全对不上了,就比如说从前遇到的那些喇嘛,全部都已经换了人,老喇嘛也都不在了。
我们尽力避开人多的地方,走着走着到了一处天井,这个地方我一看就心下一惊,太熟悉了,是我曾经看到闷油瓶雕像的地方。这处的天井很荒芜,墙上有些剥落的壁画,凑近一看也已经褪色,比十多年前还要残破,我和闷油瓶在门外静静地看了一阵,那个天井里依旧坐着一个人影,呆呆的,背对着我们,像在看着什么,但又像什么都没看,可我知道,他是在流泪。
闷油瓶没有上前去,这种场景非常奇妙,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在这里雕刻下自己的石像,很模糊,只有一个轮廓,但是那滴泪却异常清晰,象征着他全部的情感,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再次来到这里,看着自己的石像,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感觉?
我深深地呼吸着,有点怅然的想,一定不是什么好的感觉,雕刻石像,是因为明白了世间的感情,再见石像,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妹妹。
哪一样都不好受。
我们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我尝试着问他:
“有什么发现吗?”
闷油瓶闭了闭眼睛,叹息似的:
“她来过这里。”
接着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我在原地望了望,还是提步跟上他。
………
从这以后回去,闷油瓶还是一如既往的找人,外加一个黑瞎子,只不过前者完全在忙自己的事,后者是在忙自己的事同时还偶尔接接我和小花的单。
巧的是有次他也要去一趟西藏。
我问他,有没有抱有什么期待?
黑瞎子笑着,但是有些咬牙切齿,他握着拳,让我很担心他下一刻会不会为了泄愤而打死我,他说:
“有什么期不期待的,她要愿意出现,早就出现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等她回来。”
我没讲话,因为我怕说错一句话直接被他揍死。
于是黑瞎子点燃一支烟,顺着风把烟放出去,完了,忽然莫名其妙的笑着骂:
“他妈的。”
我在这时候开始担心,寻思着他年纪大了,也得吃点补品了,这不,精神都错乱了,改天得叫苏万带点什么人参之类的东西回去,孝敬孝敬师父他老人家。
时间眨眼就过了好几年,盲冢的事情也成了五年前的事,就连张幼辞都失踪了四年,胖子也入院有一年多了,老爹老妈在电话里狂催,让我赶快去相亲,被我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掉,有次还让坎肩戴着人皮面具给我去充数,他很为难的告诉我,他马上就要结婚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一巴掌拍他头上,大骂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要结婚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小兔崽子被我拍得满地跑,说老板我错了我错了。
盲冢的事情实在太复杂,我们几个人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同甘共苦了不少,唯独盲冢一行将我们几个人几乎冲散了,所以我多少都有些避讳这个话题,但是小花这天却跟我说,那个人找到了。
我看到她的名字跳跃在手机上,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这次就推脱不去见小花了吧,但是明知道这是行不通的,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是去了。
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很呆滞,披头散发坐在小花家里的沙发上,慢慢地往嘴里塞着薯片,桌上还有一些水果,零零总总的少说也有五六样,草莓都是那种八百块钱才十个的牌子,好像是日本才有的奶油草莓。
她的变化特别大,五年前见到她的时候明明也只是个颇为闹腾的小姑娘,现在却已经变得很憔悴了,我试探着叫她,她的反应很迟钝,老半天才缓缓抬起头,移动眼珠调着方向来看我,那双眼睛布满血丝,非常浑浊,一点不像当初那副清澈透明的样子。
“你叫我?”
她问。
我点点头,把一颗草莓递过去,尽量压低着嗓音跟她说话,怕惊动了她,“吃点水果,别总是吃薯片。”
“不要。”她很固执地摇头,“别人喂的,我不吃,我只吃他给的。”
我颇为无奈,倚在旁边的小花冲着我摇摇头,示意我去楼上等他,但是她发现小花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出声叫他:
“花儿爷?”
这或许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叫小花,小花有些惊讶,马上转身回来问怎么了,她盯着小花,眼里缓缓聚出一小簇的笑意来,而后问:“你要走了吗?你走了,那他什么时候过来?肖家怎么样了,他有找过你吗?他………”
她说话颠三倒四的,完全没有逻辑性,一句话颠三倒四的说个两三遍,也只会喃喃的重复,但是小花完全没有任何失仪的地方,对着她还是含着笑,就说:
“他还忙着,马上就来找你了,你在这坐一会儿,吃点东西,好不好?”
她闻言,双眼立刻闪过一点光,非常的纯粹,只是单纯的喜悦而已:
“好。”
小花把桌上的东西往她面前推了推,转身跟着我上楼。到了楼上,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而小花坐在软椅上还在喝咖啡,喝到一半,还是他先开的口。
“我的手下在彝族的附近村落找到她的,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有神智了,一直都是这幅样子。”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小花。
“还能怎么办?”小花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咖啡,深褐色,一定很苦,末了,才自言自语一样的说,“好歹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从前发生那样的事,没有任何人是愿意看到的,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逃避不了,也不可能选择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就像我们五个人,各奔东西,天涯两岸。我站起来,按着小花的肩膀,当年这两个孩子小花一直都很重视,我看得出来他是花了心血栽培的,如今一死一疯,对他来说打击一定很大。
说来也可笑,我们这些做老师的,永远都不靠谱,我之前教黎簇,告诉他如何面对这一切,却没告诉他如何原谅这一切,小花教他们如何运筹帷幄,却没教会他们如何衡量自踱。
我们都是不合格的老师,黑瞎子除外。
以前的人都说富不过三代,如今我们是师不过三代,一代差过一代,估计是黑瞎子的师门风水不好,下辈子拜师,我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才拜。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小花把人送到自己医院里治疗,我也去探病了几次,然后收到胖子的消息,拎着一堆吃的回杭州医院找他唠嗑,几个月不见,他瘦是瘦了点,人也见老了,两个人坐在医院的公园里晒太阳,他悄悄递了根烟给我,我一愣,刚想说我不抽,胖子就有点急了,催我:
“天真,要抽就快点,待会被那个臭娘们看到了,又来老子面前唠叨,这包烟胖爷我特地给你搞来的。”
我顿时就呆住了,我之前因为肺部的问题早就不能抽烟了,胖子撵着我好几次,我才慢慢戒掉,如今他却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事似的。
我的眼眶马上开始泛酸,心想叱咤风云的诸葛肥龙怎么也变成这样了。胖子看到我的神色不对,顿了顿,低头看着手里的烟,仿佛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良久,才尴尬的收回去,边摇头边说:
“老咯,忘了你这个小弱缺身体抽不了烟了,这包烟你没服消受了。”说完自己点上。
后来我们坐在一起刷了会朋友圈,瞎子更新了,发了在雪山上的九宫格照片上来,每一张都很好看,我一张一张的翻着,最后一张发现是一碗素面,上面还盖着份煎蛋。
我和胖子默默地点了个赞。
我又和胖子聊了一些事,讲到小花那边的时候,胖子便也就摇头,不让我往下继续说了,他说:
“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了。”
讲完,起身搬起板凳,有些吃力,我忙上去扶他,和他一块回去了。
从医院出来后,小花给我发消息,就一句话,我刚要点进去看,坎肩就给我打电话,他在那边焦急的大喊:
“老板,不好啦!我戴着你的人皮面具穿帮了!二叔现在要活剥了我的皮!你快来啊!”
我大骂:“生摘了你的蛋都给老子顶住!”
然后啪的挂断,顺便把他的手机号码拉黑了。
我慢条斯理的点开小花的头像,进去一看,上面写着:
——肖家着火,是她干的。
我心里一紧,想要打电话过去,可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我把手机丢在旁边,跟开车的伙计说,去飞机场,今天张爷回来。
伙计年纪不大,听我这么说朝气蓬勃的应答:
“好嘞,当家的!”
我坐在副驾驶上,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后面谁都没有,从前的那些人,都不见了。
我抿着唇,重新转回来,车子往前开去,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隧道,过了不久,开始下小雨,我又开始胡思乱想,忍不住回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或许这一切的开始,真的得从五年前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