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青》前堂烟

37、番外

　　赵涵将沙城一行写成一册呈递上去，顿时引起朝堂一番热议。辰元帝要求严云边入宫觐见，让赵涵亲自来请，结果扑了个空。
　　“人呢？去哪了？”他急切地问。
　　敏儿朝他行了礼，答道：“去拜祭相爷了，未归。”

　　春雨绵绵，寒气未散，在严云承墓碑前，柳深深撑着伞，静静地看着纸钱燃烧殆尽。
　　“他要是能看到自己被正名，应该会欣慰吧。”眼看着周遭游离的雾气，她还是感叹一声。
　　严云边起身，牵着她的手，说：“应该吧。”
　　“你怎么了？”柳深深见他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担心道。
　　他从她手里接过伞，看着她的眼睛。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柳深深有些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
　　他这才幽幽的开口：“你，一回来，就背着我去了醉春宵，是不是？”
　　柳深深表情一僵，但是仍想蒙混过关：“我们先回去吧，雨下大了。”
　　他就站着不动，柳深深也拉不动，她目光闪躲，思来想去一番。严云边就默默地看着她怎么编理由时，她拔腿就跑。
　　“……”
　　柳深深头也不回边跑边说：“我保证，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否则，天打雷劈。”
　　头上一片闪电刺眼，接着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柳深深：“……”我真没做亏心事啊。
　　两人刚到山脚下，就看到了赵涵的马车。
　　“主子，晋王找。”严七到他面前，说道。
　　柳深深皱了皱眉：“感觉有点来者不善。”
　　“你们先回去。”严云边看向赵涵的马车，对他们说道。
　　柳深深有些不情愿。
　　“你再偷跑去醉春宵，我就把你关起来。”他附在她耳边警告，柳深深立刻就老实了，带上严七立刻消失。
　　“姑奶奶，我就说嘛，你瞒不过主子的。”严七一脸幸灾乐祸。
　　“肯定是你出卖我。”柳深深没好气地瞪着他。
　　严七冤枉道：“现在你居然还敢小看主子，是不是瞎。”
　　“我就是翻墙进去的，我就和青舟说几句话，确认他安好而已，连一口茶都没喝就出来了，这……他在我身上安了眼睛还不成？”柳深深一脸纳闷。
　　“哈！我知道了。”她灵机一动，“是他也背着我去了对不对？我可没忘了他曾是瑶琴里的常客呢。哼，恶人先告状，还吓唬我！”
　　严七一脸嫌弃：“你可真能掰扯。”
　　柳深深给他背后来上一锤。
　　“是香气啊，我的姑奶奶，你衣服上的香味不对啊，你自己没发觉吗？”严七哭笑不得，“青舟弹琴的地方有熏香，是偏浓重的檀香，而你从来没用过檀香，主子一闻就闻出来，你还扯天扯地。”
　　柳深深傻了：“……就那么一点点味道也闻得出来？”
　　严七下巴一抬：“那不然呢？而且还不止一次！”
　　柳深深瞪大了双眼：“敢情你们就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了？”
　　严七叹气一声，还故意发出阴阳怪气的音调：“青舟是长得好看，嗯，也比我好看那么一点点。但，你别忘了，你是有夫之妇，别隔三差五的贪恋别的男色，主子还不够你看的吗？”
　　柳深深顿时觉得严七不生为女子太可惜了，和个管家婆似的。
　　见她不说话，严七又添了一句：“怎么，被我说心虚了吗？”
　　“青舟多好啊，怎么说不见就不见呢？”她撑着下巴，有些不是很理解严云边寻了他好几年，好不容易找到人了，之前严相在的时候可能忌讳一些，现在也根本没有人会伤害青舟了啊，为何还是分道扬镳呢？而且青舟见到她还是很开心啊，他一个人隐姓埋名的活着，也很难吧。
　　“姑奶奶，你知道谁会是改变你命运的人么？”严七难得正经地问。
　　柳深深想了一下，说：“所有人吧，每个人都是。”
　　“所以，你也会改变青舟的命运，对不对？”
　　柳深深没有回答。
　　严七继续：“他也曾是个谦谦君子，如今落得隐姓埋名的境地，主子清楚那对他来说意着什么。所以，尊重他的选择，说好了不再联系，就不会联系。你私底下再去找他，只会让主子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现在晋王来找主子，他不知道青舟的存在，如果因你而查到了他的身份，就像当初查到你的身份那样，那青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这一番话细思极恐，柳深深缩了缩肩膀，说：“好，我知道了。”

　　严云边与赵涵对弈，要是知道严七这么吓唬她，肯定先把严七给关起来。
　　“是身体还未恢复还是受寒了？”见他脸色有些苍白，赵涵担心道。
　　严云边咳了咳，缓了一下才道：“没事。”
　　“要不，你休息一下？”
　　严云边苦笑：“你可别这样一惊一乍的，我真的没事。”只是生蛊给他留下的创伤过大，需要休养很长时间才有恢复的可能，而且不一定能恢复到和以前一样，现在的他确实比较脆弱，但不至于弱不禁风。
　　赵涵没有经历过他的痛苦，根本无法理解，准备了满腔的说辞竟一时间无言以对。
　　见赵涵脸色略微窘迫，严云边落下一颗白子，淡淡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瞻前顾后了？有什么直说便是。”
　　赵涵松了一口气，道：“你曾经拒绝了暗卫首领一职对吗？”
　　“是，我也不会入官场。”他笃定道。
　　赵涵：“那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严云边想了想，抬眸：“你想让我为你做事？”
　　赵涵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让他猜到了，便点点头：“是，我需要你的帮忙。”
　　“那我的要价可不低。”严云边笑了笑。
　　赵涵微微一怔，脑子里浮现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柳深深的脸，不由得朗声笑道：“柳儿真是厉害，能把神仙拽下了凡间。”
　　严云边无奈，他现在也不容易啊，如果给柳儿一堆钱，说不定她就愿意给他生个孩子了呢。
　　最后两人下成了平局，严云边随赵涵进宫面见，让辰元帝赞扬一番，对于赏赐的官位，他表明自己无心从政的意向后，只收下了一些赏金，便回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今再和我走得近，皇上会对你心生忌惮。”出宫后，严云边问赵涵。
　　赵涵明白皇权向来无情，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对他说：“你放心。”他更担心的是皇兄对严云边下手，毕竟像他这般有手段能隐忍促成大事的人，不在君侧反而是威胁。所以，他要让他为自己做事，多少是能护得他们的安生。
　　严云边看着赵涵笃定的目光，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眼前这个赵涵和过去的那个修身养性的王爷不一样了，眼中多了些城府。
　　“你可知以前我为何要在门前大费周章的捣鼓一个丫鬟比试么？”
　　严云边知道，但是他没有回他。
　　赵涵道：“那是因为皇兄或者其他大臣会给我送人，我以此方式把人筛掉，一次两次之后，我府上便没有了探子。”说着，他看想着沉默的严云边，好奇问道，“当时，我要是没把柳深深送给你呢，你会怎样？”
　　“她和林星是紫英寺下来的人，国师也是紫英寺的，是皇上的人，你肯定会把人给我的。”因为他知道柳深深也可能是被送来的探子。
　　赵涵轻轻摇头：“你真是什么都看得明白啊，只是过后想有些不对劲，她一来就报了出处，没人会这么傻的。”
　　严云边抿唇，亏得她傻。
　　“三公子，前面就是您说的点心铺子了，要下车吗？”侍卫回头问道。
　　“你也太宠她了。”赵涵取笑道。
　　“我宠她一次，她能乖顺很多天，这买卖不亏。”严云边下了马车，就往点心铺子去了。
　　“额……”赵涵也来了些兴趣，跟了上去。
　　掌柜的一看两人衣着打扮就不普通，赶紧催促伙计们上前好生招待。
　　赵涵从来没有亲自来过市井，眼看着琳琅满目的点心果子，再看严云边脱口而出的点名种类，不由得感叹。他自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比他还熟识柴米油盐。
　　“你本来就是这样的，还是……”赵涵很是好奇的试探道。
　　严云边轻声笑：“等你也找到了一个相伴此生的人，大概和我没什么差别。”
　　赵涵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买了果子点心，恰好看到路边有人挑着刚摘下来新鲜的莲蓬，他又要了几株。
　　恍惚间，赵涵明白了，他曾经所看到的世界只会教人如何成为人上人，不会教人如何成为平凡人。
　　他是王爷，身份和高度就摆在眼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普通的平民一样过日子。可严云边的此番行为让他觉得很是自然，无论什么环境里，他永远都是柔韧有余的吧。

　　柳深深回来之后，没再缠着安林练武，而是每天都找向意学习琴棋书画。
　　“她之前字都写不好，现在判若两人。”敏儿很是惊讶。
　　安林正在劈柴，听得她这么说，笑道：“这是好事啊。”
　　“确实啊。”敏儿坐在干净的大理石台阶上，她承认这是好事，但是以后再也没有人和她这样坐在台阶上望天了，顿时觉得有些落寞。
　　正在临摹的柳深深忽然打了个喷嚏，笔锋错开，残了一个字。
　　“今日就到这里吧，天色不早了，公子该回来了。”向意见状，不由分说的把笔墨都收了，而且不让她反驳，“既然想学好又不想让公子知道，你就得听我的。”
　　柳深深：“……好吧。”
　　把姑奶奶送走之后，向意终于松了一口气，哪有人这么拼命学习的？过头了过头了！
　　刚出院子柳深深又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是受寒了吗？
　　兴许是吧，她自我安慰的回到房中，倒头就睡。
　　严云边回来看她睡得正香，也没吵醒她，便和衣躺在她身侧。
　　“你回来了？”柳深深迷糊中抬手搂着他的脖子，才睁开眼睛看着他，屋里没有掌灯，她讶异道，“天都黑了？”
　　“然后呢？”他勾唇一笑。
　　“然后？”柳深深愣愣地，好似没睡醒。
　　严云边搂紧了她，在她耳垂处轻轻咬了一下，魅惑一笑：“当然是为了让我早日当爹而努力啊。”
　　柳深深以为自己听岔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你真想当爹啊？你真会照顾孩子吗？”
　　严云边无辜的点头：“照顾孩子不容易，不过我学得快。”
　　“学？你去哪学了？”柳深深咯咯大笑，真是难以想象他照顾孩子的样子，“真不是开玩笑的啊，照顾孩子很麻烦的，而且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他轻轻抚着她的脸。
　　柳深深吸了吸鼻子，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语，内心的苦涩不可控制的涌出眼眶。
　　他抱着她，下巴磕在她的额头上，宠溺地安慰道：“真傻。”

　　翌日，柳深深在房内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了一件嵌有金丝软甲的长袍以及其中平整叠放着的一张信笺。
　　好像是关于琴棋书画的释义，她好像知道是什么了，立即原样放好。那边沙的九公主，还是如愿以偿的来到了京城。
　　他一直闭口不谈关于苏里白兰的事，柳深深以为只是伤心难过，不曾想他只是默默的承受。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嫉妒九公主了。
　　“要是有缘分，来世应该还能再见吧。”她笑了笑，合上了柜子。
　　“姑奶奶，马车给你备好了，让向意陪你去吧。”严七扯着嗓子在外面喊着，柳深深出来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整天忙什么啊？”
　　严七忽然羞涩一笑：“我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能有个心仪的人吗？”
　　“哇~”柳深深一脸夸张的表情，“我的天啊，谁家姑娘瞎了眼。”
　　严七理都没理她，掉头就跑了。
　　柳深深：“……”

　　国师府后院的凉亭。
　　见到林星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柳深深第一次迟到，老老实实道歉：“师兄，让你久等了……”
　　“怎么……就变得客气了呢？”林星苦笑，见她脸色不太好，他有些担心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了。”柳深深熟练的煮茶，“你还习惯吗？”
　　林星在她面前，是完全放松的状态：“一切安好，你呢？”
　　他看着柳深深，目光有些复杂，似担忧又似庆幸。严云边的所有事情他都比她知道的早，只是，他不会做任何评论。师伯当初听他说了柳深深的身世，以及她与严云边成亲的事之后，当下要他继承国师之位。这其中的缘由，除了他自己私心想护着师妹之外，还有替师伯履行对严云承一个承诺。那就是，谨防皇上对严云边下手。
　　严云边对他们来说，是个异类，具有极强的不可控制性。曾经拒绝为天子效力，如今也不要任何官爵，他是功臣，同时也是威胁。
　　“师兄，茶好了。”
　　柳深深的声音忽然将他拉回现实，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好。”
　　“好什么好啊，你神游到哪去了？我刚讲了一大堆话你是不是一句没听进去？”柳深深一边倒茶一边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当国师，你开心吗？”
　　执杯的手一顿，林星皱眉：“为何这么问？”
　　“不可以问吗？”
　　林星见她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得噗呲一声：“怎么，你去一趟边沙回来，人都变了？”
　　“没有啊，我只是……”柳深深叹气，犹疑了一下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我们还会再离开。”
　　林星眉毛一动。
　　“你知道的是不是？”柳深深察觉到一丝异样，追问道，“是不是？我的直觉没错吧？”
　　林星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不疾不徐的抿了一口茶。
　　这漫不经心的动作让柳深深直接炸了：“师兄，你们俩私底下到底有什么交易啊？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怎么总喜欢背着我串通一些事情啊？你们告诉我又不会死，我又不生气。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啊，真是的，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哦，难道你们……”
　　“止住。”林星立即抬手，“你再这么猜下去，我俩死一万次都不够。”
　　“知道就好，那你赶紧坦白。”柳深深两手叉腰，这口气闷了大半年了，可把她堵死了。
　　林星没说话，倒是有人从身后抱住她，把她的手放下。
　　“优雅的严夫人可不是这样叉腰的。”
　　柳深深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严云边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的眼睛说：“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柳深深看看林星又看看他，没好气道：“太费神了，你们自己招吧。”
　　林星笑道：“还说自己没变，一点耐心都没有。”
　　严云边抿唇笑。
　　柳深深：“……”
　　“我们不离开，哪都不去，就在京城。”严云边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真的？”柳深深委屈巴巴的望着他。
　　林星取笑：“以前恨不得上天遁地，发誓要吃遍天下美味佳肴，游历千山万水……”
　　“好，我错了还不行吗？”柳深深低头求饶。
　　在回去的路上，柳深深一直注意着严云边嘴角的微笑，总觉得他和师兄瞒着她串通一些事情，这个想法越发的泛滥。
　　“告诉我，也没有那么难是不是？”她停下脚步，三分哀求七分威胁的盯着他看。
　　严云边转头看向她，敛起嘴角的暗喜，道：“以前我听说女子怀孕时喜欢疯狂的胡思乱想，现在我总算见识到了。”
　　柳深深的心跳咯噔了一下，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他附到她耳边，轻轻地说道：“我说，我要当爹了。”
　　柳深深低头，看着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腹上，两眼一翻，差点晕倒。
　　严云边顺势将她抱了起来，继续暗喜：“说你傻是真的傻，自己有孕了也不知道。”
　　柳深深：“……”
　　“忘了告诉你，我以前学过一些岐黄之术，前些天我拉着你的手探到了脉象。你师兄本来是想要我们离开京城的，但是，我不希望你再奔波，所以，别害怕，我们不离开，如果非要离开，也是你想要去的地方我们再去。”他边走边说，柳深深竟然也安安静静的听着。
　　所以，严云边去找林星就是告诉他，他会护着柳深深。无论是谁要对他下手，都不会让她伤了分毫。不巧的是出门前向意没拖住她，让她虽然迟到了一点，可还是比他预期的早。
　　到了云舒院大门，柳深深踩着青石板，感觉有些飘忽。她难以置信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这里面有个小人儿？
　　“啊，这……”她还没做好任何的准备，等会，怀孕前不是会吐吗？她怎么没有反应？
　　“有些人开始会吐，有些是稍晚，好像每个人都不一样。”敏儿悄悄跟她说。
　　柳深深嘴角一抽：“太玄乎了……”
　　哪有自己怀孕夫君先知道的道理……

　　在柳深深妊娠期间，严云边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凡事能亲手做的绝不麻烦他们几个。不仅是敏儿，向意都恨不得自己能遇到这样的男人。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安林难得嘲讽一句。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闲暇时，严云边和一个少年在院子里下棋。
　　“我又输了。”少年无从下子，垂头认输。
　　严云边摩挲着手中的黑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萎蔫的少年，说：“输，说明你还有赢的机会。”
　　少年抬起头：“话虽如此，但是太空洞了。”
　　“你知道你输在哪么？”严云边不答反问。
　　少年怔了怔，说：“我棋艺不如你。”
　　“非也，你输在急于求成。”他拿过他的白子，落在棋盘上，注视着少年惊愕的表情，“看，这样你不就赢了我吗？”
　　“这……”少年登时无言以对，甚感羞愧。
　　“我可以把你引荐给杨潇，但是，目前的你还不够格在他手下做事。”严云边漫不经心地收起棋子。
　　“可是，您不是说我赢了才……”少年听到他答应引荐，竟不知该说什么。
　　严云边笑了笑：“只不过是个幌子，杨捕头，你的学生自己教吧。”
　　少年回头，杨潇一袭灰衫，负手朝他们走来。
　　“听说你在瑶花县破了一桩命案？”杨潇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少年点头。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杨潇。”
　　“我叫，宋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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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乱七八糟的圆满了。
不止，再续。
希望下一篇比这篇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