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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未遂 ...

  •   他们在别院扑了个空。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严七沉着脸,就在刚才以前,他还以为柳深深只是任性调皮玩捉迷藏的,可到现在都还未见人影,不祥的预感潮涌般袭来。
      柳深深是真的跑了。
      严云边唇线紧抿,望着没有尽头的夜色,眼底闪过一抹悲凉之色。
      终究,你还是不信我。

      云默带着柳深深藏到城门附近的客栈里,等天一亮,城门开,他们的马车立即朝紫英寺的方向去。柳深深坐在柔软的垫子上,靠着车窗,马车摇晃,使得她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十八年前,云暮深为夫人柳悦买下城西别院,让其安心养胎。却没想到厄运来得如此迅速,皇朝更迭,新主登基。
      云暮深得知难逃一劫,让人把刚出生的孩子带走。临走前,柳悦给孩子手臂上做了记号。身体极度虚弱的她却没有撑过几天,睡梦中离开了。云暮深悲痛欲绝,不愿投靠新主,被满门抄斩。
      城西别院过后被发现时,新主已经不在乎了,反正前朝余孽已清理干净。这偏僻的地方,也没人会注意到,而且曾经还死过人,更没有人愿意靠近。
      所以,它就这么静置了十八年。
      梦里火光闪烁,妇女和孩子的惊叫声不绝于耳,他们求饶着,哭喊着。手起刀落,鲜血溅到墙上,花丛里,流淌了一院子。柳深深眉心紧皱,她难受的蜷缩着身子,却睁不开眼睛,梦魇死死的拴住了她,似乎要将她拉入万丈深渊才罢休。
      孩童哇哇大哭,门外刀光剑影不绝于耳。
      “小主子,乖,别哭,别出声。”一门之隔,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抱着抽泣的新生儿,猫着身子从狗洞爬了出去,望着没有尽头的夜,他不知道该逃往何处。火光在身后越发的刺眼,他抱着孩子冲入黑暗,头也不回的开始了逃亡。
      一直南下,身上的盘缠也所剩无几,他消瘦的脸庞满是绝望。幸得怀中的孩子未伤一丝一毫,可这前路漫漫,何时才能停下脚步?终究是凡身□□,他累倒了,脚下一滑,落入一处谷底。再醒来,孩子已经不见了。
      “小主子!!!”他不顾浑身伤痛,拼命的喊着。
      两年后,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同年,新主大赦天下,以求国泰民安。
      他隐姓埋名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这里成了废墟,无人问津,曾经鲜活的生命,都化为尘土。
      他愤怒,忏悔和……等待。
      坚持了十八年,终于守得云开。
      柳深深眼泪流淌不止,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下了,云默下来拉开帘子见状,呼吸一滞。
      “我……”柳深深开口,泪水直淌,哽咽得说不了话。
      云默心疼的看着她,递过去一张帕子,说:“这是我仅存着夫人唯一的东西,现在留给你,算是做个念想。”
      柳深深拿过,泪眼朦胧,好一会看清了手帕的右下角绣着两个字:云柳。
      “云柳,是你的名字,取主子和夫人的姓,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云默解释道,“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想过了,就按照你的方式活着吧。”
      “可是,你等了这么多年,不恨吗?你不想报仇吗?”柳深深哭着问,她知道这样很矛盾,可是站在云默的角度,这十八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想到这,令人难受得窒息。
      云默望着山上的紫英寺,叹了叹说:“刚开始恨,他们都不在了,我被迫流离失所,还把你弄丢了,我想过一死了之。可,梦里总是见到小主子乖巧的模样,想着你只是不见,并不是没有了。所以,我回来这里,等着。至于报仇,主子不让。”
      空气静默的一会。
      “羊皮卷是你留下的?”柳深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
      云默点点头。
      柳深深吸了吸鼻子:“云默大哥,你……”
      云默低头苦笑:“我曾经想象,再次见到你的很多场景,唯独没有想过竟然是对你动手。”
      柳深深破涕为笑,这世上,还有个等着她的人,是她的幸运。
      她搭着云默的手下了马车,往紫英寺上去,淡淡的笑了笑:“你不要愧疚了,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莲蓬,还给我送去。”
      “其实,在之前我有见过你。”
      就是柳深深和林星游湖时,偷摘的莲蓬,她抱着十几株莲蓬走在大街上,本就很吸引目光,当时云默也只是好奇的看着,并不知道他们有任何联系。就在愁着怎么才能进云舒院见到她的时候,莲蓬就冒出来了。
      “还真是有点神奇哈。”听完他的解释,柳深深不好意思的笑了,把手帕叠好收进怀中,然后正色道:“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追上来,我在师父这里不会有事的,云大哥,你先找地方避一避。”
      “为何?”云默脚步一顿,皱眉。
      柳深深叹了一声:“趁还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请继续藏着,好好保护自己,就当为了我。”
      云默不语,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柳深深察觉他稍有一些执拗,无奈的笑了笑:“好吧,我们去见师父吧。”
      此时,林星不在山上,柳深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见到师父时,她先是把事情说明,等待答案的过程让她忐忑不安。
      “是真的。”住持肯定的看着她,然后目光转向云默,说:“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
      柳深深僵直的站着,她毫无节奏的心跳慢慢缓了下来,以为自己会哭会闹,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平静。
      是真,是假,又如何?
      她本就不是执着的人,静默片刻后,她笑了笑:“师父,你可以讲一讲我爹的事吗?”
      紫英住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朝她招招手,示意他坐他旁边。
      “师父,你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凡事循序渐进,自然而然,等你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柳深深重重的叹气:“又是说些我不明白的话。”
      住持哈哈大笑,把他曾经和云暮深的交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柳深深。得知自己的父亲不是大恶人,柳深深还是很欣慰,虽然一面都没有见上,但总归还是有些期待的。
      “师父,感谢这四年来你对我的收留和照顾,现在,我们就要走了。”柳深深很是不舍,她并没有把他们被追的事情说出来,既然事情差不多清楚了,为了不给师父带来麻烦,她真的得走了。
      “好,去吧,注意安全。”
      “嗯,师父您也要保重啊。”
      下了山,夜色浓重,云默问道:“我们要去哪?”
      柳深深望着天上闪烁的几颗星星,答道:“去,去西境吧,听说那里很广阔,有广阔天地,有草原和牛马。”
      云默看她嘴角一抹牵强的笑意,顿时有些心疼。
      柳深深仰着头,她强行把眼眶的热泪给压了下去。她一家被灭,严云承也有份,现在,她和严云边,是仇人啊。
      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来了。

      严云边找了一天一夜,都没见着影子。第一次,他有了心急如焚的感觉。他不想让她离开,他知道一旦让她走了,是头也不回的决绝。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护着她。
      “主子,这里有车轮印,还是新的。”紫英山下,严七打着火把,查看路况。忽然激动起来:“主子,我直觉她肯定来过。”
      严云边眉毛动了一下:“你们去拖住身后那些人,我跟上去。”
      身后跟着严峰他们,严云边决不能让柳深深落入他手中,说完也不等严七反应,策马冲入黑夜。
      闻着身后的追赶,柳深深心跳加速,他们前行的路被滑落的山石堵死了,她抓着云默的手慢慢渗出了汗,怎么办?这是条死路。
      “小主子,你先跑,我拖住他们。”云默忽然放手,将柳深深藏到一堆干草里,“别出声,能拖一会是一会。”
      “不,”柳深深猛地摇头,“你在这里,我出去。”
      眼看着他们带人拿着火把冲了过来,云默眼看没时间了,他抬手想点了柳深深的穴道,却被对方机敏识破。
      “事情是我惹的,你没必要为我涉险。”柳深深冷着脸,她才不要躲。
      云默抿了抿唇,火把已经来到身后,竟然是严峰带人先一步赶到。
      “你可真让人好找。”严峰冷笑。
      柳深深上前两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抬眸一笑:“你也不赖,这么快就找到了。”
      “来人,绑起来。”严峰手一挥,围着他们的侍卫收缩了包围圈,眼看着就要动手了,云默抬脚一踢,和柳深深眼神一对,开始了混战。
      两人的身影在侍卫中来回穿梭。
      严峰面无表情的在外围观战,不一会儿,严云边也赶到了。
      “住手!”他喊了一声,可那些人并没有停下,反而是柳深深有些惊讶,这稍不留神,肩膀被擦了一道刀口。
      严云边见状,冲入其中,绕着柳深深将侍卫全数击倒。
      “你……”严云边护着怀里的人,眼神里着急又无奈又心疼。
      “公子?”柳深深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由于这些都是受过非人训练的侍卫,云默被五个人包围着攻打,略显疲态。严七看不下去了,和安林向意一起上前。
      柳深深把目光移到云默身上,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恍惚间和梦里的场景渐渐重合,火光冲天,没了妇人孩童的惨叫声。只是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烧,和刀剑入肉的声音,周围很安静,连朦胧的月也隐入云层里,不愿看。
      严峰拦着严七他们,不让靠近,云默此时处于下风,柳深深惊叫起来,在严云边怀里猛地挣扎着:“云默!”
      云默肩膀被刺入一剑,鲜血喷出,下一幕,柳深深见他身后被一刀刺入,穿透了身体,云默瞬间无力跪倒在地,痛苦的眼神紧紧打在她瞳孔中。
      “不!!!”她嘶声裂肺的喊着,挣扎着。
      兴许也是因为这一幕,严云边不妨她用力一推,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不!你们住手,住手啊!云默——”柳深深冲过去,跪在云默面前,声泪俱下,她不停的摇头,捧着云默的脸,浑身发抖,害怕得浑身发抖:“云默,云默,你撑住,不要,不要再丢下我啊,你撑住啊。”
      刺穿了他身体的剑被猛地抽回,血流不止,柳深深捂着云默出血的伤口。那温热的液体流淌在她皮肤上,心上好像也开了一个洞,无声的流血。她绝望,无助,后悔,痛苦像海浪一样朝她涌来,淹没她,让她无法呼吸。
      云默半跪着靠着她的肩膀,无力的抬起手,想给她擦拭眼泪,却给她脸上糊了很多血,他扯着嘴角,对她笑道:“小主子,没事,别怕。”
      “不,不,不要,”柳深深死死捂着伤口:“你撑住,云默,是我的错,我的错。”
      说完,她朝严峰声泪俱下的求着:“我跟你回去,你帮我救救他好不好?”
      “不,”云默的气息渐渐微弱,“不要……妥协。”
      肩膀的重量压得柳深深支撑不住,侧倒在地,云默已经没了气息,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只是怔怔地看着,仿佛灵魂被抽掉了。
      严云边浑身僵直,这一瞬间发生的事,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他要将柳深深扶起来,不料她应激似的起身往后挪去,神色木然,不看任何人。
      “柳儿,别,后面危险!”严云边喊道,说完上前想要拉住她。
      柳深深嘴角一牵,眼眸蒙上一层血色。
      严云边胸腔一痛,柳深深满脸都是拒绝他的靠近,她大声笑了起来:“果然还是要赶尽杀绝吗?”
      “不,柳儿,你别往后退了!”严云边失声大喊。
      柳深深无助又害怕的看着他,声音颤抖着:“我,我不想,我害死了云默……我……”
      严七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暗道:不好。
      严云边在她往后仰的时候,伸手迅速拉住柳深深的手,可下一刻,他身形前倾,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随柳深深往山谷下而去。
      高速坠下的过程中,柳深深抬眸看着将她抱得紧紧的人。

      “你说什么?”严云承听严峰回报,惊得笔锋一顿,糊了一个字,抬眸:“云家还有遗漏?”
      “云默,云暮深的养子,这些年一直伪装卖货郎,守在城西别院附近。”严峰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死了。”
      “柳深深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还在调查,三公子为了救她一齐跌落山谷。”严峰跪下说道。
      严云承震惊。

      紫英寺后山。
      柳深深昏迷了三天,严云边腿上受了伤,行动不便。倒是林星回来及时,给他们包扎。
      当晚他们落下山谷之后,严云边忍着剧痛将柳深深带走,严峰找不到人才离开的。
      “严公子,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林星帮柳深深掖好被子,问道。
      严云边静静的看着柳深深,闻言,说:“等她醒来再说。”
      “当年新皇命人以缴清余孽的理由,灭了云暮深一家,你兄长也在其中,你,也是她的仇人。”林星直视严云边,说。
      “我知道。”严云边垂眸,这是早晚的事,自她口中说出自己是前朝丞相遗孤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你要怎么面对她?”认贼做主这事,柳深深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林星想不到,也不敢去想。
      “她那么努力的保护着自己,用天真掩盖一切的不幸和痛苦,寺里的师兄弟都觉得她傻乎乎的,只有我羡慕她。”林星回忆起曾经的点滴,苦笑道,“有人受过伤之后用冷漠拒绝一切靠近,而她总是先与人为善,被伤害后也是默默的远离,她说她擅长逃避,其实并非。让她远离的人,是不会回头的。”
      严云边抿唇不语。

      第四天清晨,柳深深睁开眼,看着房里熟悉的布置,眼里没有了光。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浑身酸痛,动弹不得。眼角酸涩,眼泪不受控制似的流出来,沾湿了枕巾。
      云默最后的眼神映在脑海里,他等了十八年,好不容易让她相信了,人却没了……
      “云默……”她低低呢喃着,闭上眼睛,那不甘心的眼神浮现让她心如刀绞。
      忍着疼痛拉起被子盖住脸,小声的哭了起来。
      林星进来,见状,本来一阵欣喜,可又悲上心头。敏儿跟在后面,听着柳深深小心翼翼的哭声,泪浅的她鼻子一酸,眼眶泛红。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柳深深拿被子胡乱的擦了擦脸,转过头来,看清了来人,她怔了怔。
      “这几日,是你师兄帮你疗伤的。”严云边坐在床边,接过敏儿手上的药,一边吹着一边说,“药刚熬好,起来喝了吧。”
      柳深深看他端坐在床边,一股浓重的药味直冲脑子,她盯着他用毛毯盖着的腿看了一下,皱眉不语。
      “敏儿姑娘给你准备了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等你身体好了,再想其他的事,好不好。”林星的语气很温柔,像以前一样哄她。
      “师兄?”柳深深虚弱的唤了一声,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严云边拿着药一口一口吹凉了药喂她喝,好不容易喝完这苦得要命的药汤,皱着脸,严云边伸手往她嘴里塞入一颗糖块。
      “你师兄说喝完药不给吃糖,否则药效减一半,不过我偷了一颗。”
      刚出门的林星:“……”
      柳深深含着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糖块,甜味出来,盖过了药汁的苦涩,再看严云边这般,她的心情似乎明朗了一些。
      吃饭的时候,也是严云边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的喂着,刚开始柳深深还有些抵触,拒绝,她不习惯,可自己又没有力气,睡了几天,没有脱水已经是万幸了。吃了两口,就硬着头皮让他服侍了。
      “您自己不吃吗?”见他一天都在照顾自己,柳深深问道。而且这样时时刻刻的陪在她身边,让她无暇想其他的事情。
      见她终于对他开口了,严云边脸色温和,对她微笑道:“不急。”
      房间里很安静,若有若无的飘着苦涩的草药味,柳深深望着严云边,第一次没有贪恋美色的看着他。
      “本来,我挺感激那时候你放我离开的。”陷入回忆,柳深深无奈地叹了叹,“那些陪葬品能换钱的我都换了,除了那几支鸣笛,没有人要,就一直留着了,然后给了向意,他也没用。这么久不用了,它是不是坏了?”
      严云边摇头:“没有,还可以用。”
      “那就好,”柳深深不知道要找什么话题说,曾经话多如麻的她,此时此刻却些无话可说。
      “云默的后事已经料理好了,等你身子好些再去看他。”严云边说了她想要听到的事。“抱歉。”
      这一声‘抱歉’让柳深深的眼泪又下来了。严云边把手中的碗放下,伸手将被子拉下,让她靠着他的肩膀。
      “为什么?偏偏要这样?”
      世事无常,难以言说,严云边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
      哭到抽搐,柳深深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本来孤身一人的她没有什么挂念,做事也没有前瞻后顾,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自由眷顾的。但是,云默的短暂出现,让她从得知身世到生离死别只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曾经满心期待的花花世界,逐渐变得暗淡无光。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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