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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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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怎么也没想到,她和她的师姐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对面的红衣女子执着剑,面无表情,一如初见时的冷若冰霜,原以为她早已被自己焐热,可终究她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过去的情分也被生生掰断。
“师姐,这不是我们的仇恨,何必刀剑相向。”长歌轻轻说道,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子。
“早在你选择无计城之时,你我就分道扬镳,如今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你曾说过刀剑无情,唯有莫失本心,那么你的心呢?难道只用来忠于沈郁吗?”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长歌心里被过去与现实刺的生疼。
“这是你师姐。”
眼前的女子只是看了眼自己就走开了,长歌有些生气,气这个目中无人的女子,好歹今后也是同门,竟如此无礼,无礼之人就该无礼以对。往后的一个月内,女子从来没有和长歌说过一句话,长歌也当没看见她,直到那一次出远门,那时的长歌三脚猫的功夫被几个江湖混子挑翻在地,幸亏女子及时赶到,出手只几招之内便制服几人,自那以后,长歌便黏在女子身后,即使得到的是冷眼相对,也不停的献殷勤,后来的一年,长歌的功夫都是师姐教的,师姐的身边总有长歌。
可长歌依然不知道她叫什么,无数次的询问,无数次的沉默。
“长歌,住手。”
长歌听见身后女子的呵斥,立马放下剑,又不敢抬头看正走进的女子,只得低着头嗫嚅道:“师姐,是他抢了小白的草药。”长歌心虚了,事情确实是这样,但有不止于如此,长歌投入师门已有三年,今日是授剑仪式,也是认可门下弟子出师之日,长歌年轻气盛,手持长剑行侠仗义之心比往常更甚,于是在遇见山下村里的药童小白被平日里蛮横的地痞欺负时拔了剑,虽然长歌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了,但一想到今后自己下了山入江湖,就没有人帮小白了,索性一次性灭了那流氓的威风,不曾想却被师姐撞了个正着。
长歌大脑一片混乱,听到师姐声音底气就没了一半,也没去思考自己做法是对还是不对。
女子看着地上那个被吓得快尿裤子的少年,“还不快滚!”听到此话少年就知事情过去了,连滚带爬的走了。
“师姐....”长歌小心的抬起头,看着女子微微皱着的眉头。“我就是吓吓他,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你的剑只能指向你的敌人,而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女子看着她,“你今日刚得了剑,别太放肆,当心师父知道。”说完就转身走开。
长歌感觉到师姐渐渐舒缓的眉头和温润的语气就知道师姐没有怪她,方才的愧疚感立马不见踪影,笑容立马挂在脸上,粘了上去,“师姐,等等我,就知道师姐心疼我。”
“走开,别挂在我脖子上!”
那是师姐第一次不带嫌弃的眼神看着长歌,也是长歌第一次感到了师姐的“宠溺”。
“师姐,沈郁这个魔头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要帮他。”长歌没想到,只不过三个月的分离,再见面师姐就站在了江湖人人想要诛杀的魔头那一边。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不是每一件事都如世人所想,不是所有的表象都是答案。”女子轻轻说道,长歌不解,也没有时间去问,无计城城众早已将这里团团围住,师姐利用尧山门弟子的身份博得了城主的信任,并成功杀了他,却没有退路。
长歌在摘下女子面巾的那一刻便放下了剑,混乱与矛盾占据了长歌的大脑,却独独没有模糊了她对师姐的情。
“等等,这其中定有误会。”不过一瞬长歌挡在了师姐面前。
众人举着剑,将长歌与女子围在了中间,“那有什么误会,此人是魔头沈郁手下的暗卫,证据确凿,老城主血还是热的。没想到堂堂尧山门,竟也沦为魔头的走狗。长歌姑娘,念在一路你与我们情意一场,知道你一心归属无计城,但是身后的女子可留不得。”
“不行,莫长老,我师姐定有苦衷,为何不能先问清楚,都是自己人,何必拔剑相向。”长歌不自觉的紧紧握着手中的剑,紧紧盯着四周的,忽觉那只执剑的手传来一股暖意。
“长歌。”女子慢慢握着那只发白的手,“对不起。”
那一丝的温暖给长歌短暂的平静,可三个字那么无力却又让人心痛。不过眨眼,手里提着的剑被师姐夺了过去。
“师....”师姐二字还未说出口,冰凉的剑刃便抵在了长歌的脖颈之上。长歌没有抵抗,连短暂的思考都没有,许是剑刃的冰凉让长歌有一瞬的脱力,之后立马站稳,她没有办法转身看师姐,只想着师姐若是活着便知足了,这是长歌与师姐这短短一盏茶时间内内心最不乱的一刻。
“你这个妖女!”各路侠士们乱了套,有认为皆是尧山门弟子应该当赶尽杀绝,还有共患难过的连忙阻止那些冲动的帮众。
“长歌姑娘一路为无计城付出良多,绝不是会与那妖女同流合污,先别冲动。”安抚下众人之后,莫长老才厉声喝道,“妖女,长歌姑娘乃是你同门,你竟也要杀了她。”
“杀不杀她,还是由各位决定。”长歌听着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出,脖子上逐渐传来痛楚,一丝热血沿着脖颈流在了白色衣襟之上。
“且慢!妖女你听好了,今日看在长歌少侠和尧山门的面子上,放了你,他日你我相逢必定鱼死网破。”无计城少城主率先放下了剑。
“从今日起,我与尧山门再无瓜葛,我亦非尧山门弟子。”女子冷冷的说出。
“师姐…”当混乱与矛盾平定之后,长歌才发现她的心是痛。甚至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没有看见师姐的一丝神情,摆脱众人之后,方才转身,而女子早已不见踪影。
城主丧事过后,新城主继位,长歌被逼着给沈郁下了战书,而江湖众人都想看这一出戏,曾经威名赫赫的尧山门到底是正是邪。
来的是师姐,长歌定了定心神,只是坐着给对席斟了一杯酒。
“特地去宛州买的月如钩,想着你我二人多年未一起同席而坐,不免有些怀念,所以…”长歌看着来人并没有坐下的意思,顿了一下,脖颈间的隐痛提醒她,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没关系,这一杯,敬尧山门。”
“长歌”,女子终于出了声。“那日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我之间不复往昔。”
不知是否是长歌深深的无力感产生的错觉,这话里分明夹杂着无奈与惋惜。
女子站在诫柱旁,只是静静的凝视着。长歌知道她在看什么,那是当年二人练剑所留下的剑痕。“若你我当初从来没有相识该有多好。”
长歌知道师姐心软了,正欲上前,却迎来的是剑刃出鞘的声音。
“无论如何,你我今日是敌人,你可知?”
长歌咽下喉咙处的哽咽,过去与现实的交织,让她不得接受如今的血与泪。“…师姐不是长歌的敌人,现在不是,今后亦不是。”
“你可知,你我只有一人能出谷。”
既然长歌下了战帖,那今日的对局便是江湖皆知,活着的只能是一个人。
“长歌知道。”
“既然如此,便出剑吧。”
女子看着长歌,眼神坚定。而长歌只是笑了笑,猛地用力将配了五年的剑丢下山崖。
“我无剑可出,你动手吧。”长歌一脸轻松,表情一如当初玩世不恭的模样。
女子只一瞬的惊讶,收了剑。
“长歌,师父说,这个江湖安定、天下太平,血雨腥风逃不过,唯有狠心能换来。我以为沈郁能做到,可江湖争的人太多了,血流的不停,我的人生早已被染红,回不了头。”女子望向错别峰的远处,神情黯淡,随后亦将剑刃抛下山崖。
“师姐,就今日,我们不聊江湖,说说我们吧。”长歌慢慢走向山崖变得女子,缓缓从身后抱住了她, “师姐,只有过去对我而言无比重要,如今眼前的都是云烟不值一提,我不在乎。师姐,我们走吧,一起揽山河,看日月,去他的天下,去他的江湖。唯有你,是我的太平盛世。”
女子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
这一刻,仿佛江湖所有的纷争有化为乌有,她们回到了当初平淡的时光,只是安静的度过。
日渐西斜,二人整整坐了一下午,许是彼此在经历风浪之后难得的平静。
“师姐,你…”
“长歌。”女子转过身看着她,“我生来没有名字,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以为这一生也不会掺杂世人口中的情,以为可以无情的过一世。长歌,是你,乱了我的海晏河清。”
长歌在女子脸上捕捉到了温柔,那种不加掩饰完全表露的神情,略带凉意的柔荑抚上长歌脸庞,长歌沉溺于这种温情,略微闭上双眼。
“对不起…”
话音刚落,长歌还未来得及抱住女子,便被一掌推到诫柱旁。
长歌还未反应过来,女子的衣带从指尖划过,那掌心残留的余温也被带离,那是从师姐眼中看到的最柔软的目光,带着微笑,残阳最后一缕光芒照进了山谷,随着女子慢慢远离。
长歌重重的摔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楚盖过了所有的感官,无声的哭泣着。不该是这样的,原本了结的该是自己,本带着必死的决心,却迎来更痛苦的诀别。
夕阳仅剩下最后的容颜,没有刺眼的光芒,只有散尽天光之后最无力却温润的轮廓。长歌耗尽全部力气,拖着无力的躯壳走到方才女子坠落的地方,
今日一开始就是死局。若她们活着走出山谷,那么尧山门自此以后非正非邪,人人得而诛之,江湖要看的就是谁能赢下尧山门。可笑长歌和师姐本就无路可走,能做的只有为对方赢得一片生机。
逼死她的是这个江湖。
长歌慢慢坠落,直到看不见那橘色的圆日,直到被黑暗包裹。
师姐说,乱的从来都是人心。不知她是否知道五年前的初见,我心就已经乱了,只为她。
师姐说,这天下人的伪面越戴越厚,没有人主动摘下。不知她可曾转身看我,一如当初。
师姐说,世间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可总有人自谓正派,打着惩奸除恶的口号将这江湖的水越搅越浑,没有人是无辜的。师姐,若当初你我不曾分开,是否我们便同为正同为邪,江湖飘零,你我一心。
来生红尘俗世,愿你我做个寻常人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