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和他的小跟班》蹊九

9、宝匣

　　一路几乎是摸黑狂奔，直至脚下两壁再没有修葺而成的石板，来到一个天然的矿石地穴里，几人才停了下来。

　　姜苑终于能杵膝喘息几口，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冒金星，刚刚吸进去的水银蒸汽，一旦停下，让人愈加恶心，强压下来，正要看看环境。

　　赵嚣突然爆喝一声，“吕老贼！人在那边！”

　　声响的同时，赵嚣和卫朗几乎是飞檐走壁而过，顷刻翻飞而下，将吕龟图踩扭于地，将他手臂卸了下来，软软地缚在背后。

　　吕龟图此番很是狼狈，半边脸陷在泥地里，不断地呜呜咽咽，“我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逃了，求各位爷行行好，绕小老一条小命。”

　　赵嚣将他提起，得了先前的教训，先一刀插入他手脚筋，挑开一边，让他见了疼，见了血，才将鬼哭狼嚎的人推向楚玉墀跪去。

　　姜苑听着吕龟图生疼的嚎叫，不由脸上五官都揪到一起，暗暗地向方静渚睇了一眼，两厢对眼，默契道：心黑心狠还是这些做大生意的，都是狼人啊！
　　后怕地缓吐了一口气，她先前对楚玉墀有那么一丢丢开罪之处，他……不会如法炮制在她身上吧？

　　楚玉墀却是纹丝不动，先是举火四顾，望向空洞地穴。

　　这洞穴火光到头顶深不可测，只有几株钟乳石倒悬下来，上面亮晶晶的渗水流下，叮叮咚咚地积聚在地面低矮处，形成一潭浅浅的青蓝色的地下暗池，火光一照，池水更加泓亮，映照得四面壁上也是点点荧光，好似岩壁上有什么晶石。

　　姜苑看得啧啧称奇，不忍见吕龟图痛扭做一团的脸，别开了眼问道，“吕老头，你怎么知道这里便是生路的？”

　　吕龟图不住觳觫，吸溜吸溜吸着气，再也不敢不答，“我家，家祖上曾来此周山登高云游，恰好路过此地，也是，也是巧合碰到了这个地洞，往下探之后，才知道地洞连着一个地宫。”

　　“倒是让你家先祖捡着了个现成的便宜啊！”姜苑心有不甘道，“怎么我就捡不着，汲汲忙忙一个晚上，又是抓贼，又是钻洞的，什么都没给我捞着！晦气！”

　　楚玉墀不耐地皱了皱眉，吕家祖上那点事儿他早查了个底朝天，慢悠悠地看向吕龟图道，“碰巧找到一个地洞？你家先祖如此运旺时盛，恐怕不是在地上做官的人罢？”

　　吕龟图一愣，脑门顿时冒汗。

　　“既然是发丘灵官，便与我们是地道的同行中人。”楚玉墀眸中微光闪了闪，“后殿中宝匣里的东西随意取出应当不难，是不是在你手上？”

　　吕龟图身形一抖，懦懦了一会儿，终不敢撒谎，“回，回公子的话，那东西据说原先是在先祖手里，可后来我们小辈不学无术，对于星象堪舆，文史地理，也日渐荒废，传到上三代，也就遗失了，我也只听过先辈提过只言片语，交待了不准去地宫里的后殿，具体的，东西是个什么，值些什么钱，从未见过半点真容。”
　　他哆嗦着不时看向楚玉墀脸色，看他脸色难测，唯唯诺诺地道，“公子，小老句句属实，万万不敢作假，我当真不知道您问的那一样是何物，落到了哪儿！若知道，也不至于变卖身家，流落到这步田地……”

　　姜苑心念急动，见他吭哧吭哧又要开号，忙将他按住，“关于那东西的述记，研究一并都不剩了？将你知道的，哪怕一个唾沫钉子都给我吐来！”

　　吕龟图努力回忆了一下，先偷瞥了楚玉墀神色，才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依稀是前朝的一样邪门至极的宝物，宝物一献世，天降异象，生灵涂炭，厉害得很，我家先祖轻易都不敢去碰它……”

　　“哈！”姜苑指着他鼻子，“我就说那些飞鸟坠地的鬼花样，你个木头脑袋怎么想得到，原来是受了先人的启发呀！”

　　正说着，到前头探路的赵嚣隔水左右摆动着灯挥了挥，压低嗓音道，“有出路！”

　　待他们急忙靠近后，赵嚣将灯凑近岩壁，原本黑灰的泛着点点荧光的壁石上，突然腾起灰纱似的一层纱幔，青烟似的笼起散开。

　　姜苑惊得后退几步，只觉得脸上被猛扫得发痒，再一看，只见那石壁上却停着几只蛾子，未被惊扰的蛾子一层层垒在一块儿直到洞顶，蛾子翅膀上长了粼粼的斑点，往远处看便像刚才所见的细微晶石在发光一样。

　　赵嚣惊喜地道，“有蛾子，证明这地穴确是有出口，我们只管往前走就是。”

　　再顺着地下池昏天暗地的不知走了多久，洞里果然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微曦的光中有些凉风袭进来。

　　姜苑大喜，手脚并用地往斜上的地穴爬了半截，欢快地叫道，“快看，前面有光！”

　　拔开杂草淹没的洞口，外面天光大亮，乳白色的雾气四处弥漫着，但天气仍旧阴沉，墨绿的树丛又高又密，阴蔽的树冠几乎将本就灰蒙蒙的天光遮掩了一大半，放眼望去，四周除了阴暗的密林还是密林，却哪里还见得到吕宅的影子。

　　几人先后爬出，先都诧了诧，稍作休整后再探索一圈，才分辨出此地大约是吕宅后面的某处山中，那溶洞地穴很可能从吕宅一直通了庞大的山体，直到山背，只不过他们在地洞中辨不清方位，还以为一直走的是吕宅之南。

　　好在他们中有现成的向导，但雨后山林行路艰难，绕是有吕龟图带路，在潮湿而积满朽叶的山中仍穿行了近大半日，一直快到昏时，终于到了山阳。

　　姜苑先头还一直和方静渚叽叽喳喳，话头从地宫中所见所疑，到神京花边八卦，再到花胜堂里哪个姑娘脚最大，哪个腰眼长痦子，最后到醉京园里的群仙羹如何美味，如何熬制，说的涎水直流，两眼放绿光，便饥肠辘辘地蔫了下来。

　　楚玉墀则从同行伊始不住皱眉，到后来为旁边两人能口舌不停几个时辰颇叹为观止，关闭五感，听之任之。

　　一行人最后除了踏叶滑泥之声，静默地从泥道踽踽下山，下了半里多，恰能瞧见暗夜降临之下，山下隐隐绰绰的树木半掩下吕宅的瓦顶。

　　姜苑长舒了一口气，暗暗下决心，下次出门一定要牵马来，牵不了她就驮着它也要带出来，要命的这么走小腿肚子都翻来前头了！

　　咕咕叨叨中，揉了揉酸麻的腿，刮下靴子底厚重的泥，尚未下行，忽见已不甚清明的路旁不远处一只歪倒在地的竹笼。

　　不由讶了一声，身子掩过去，走近湿漉漉的草丛，那竹笼越多，每只大约半人多高，篾间细密，看着像是捕鱼的篓子。

　　“奇怪了，这种笼子多用在多水多湖的地方捞鱼，怎么半山里有这许多？”

　　姜苑捡起一只细细看，招呼众人一声，向吕龟图道，“怎么回事？附近有溪流？”

　　吕龟图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猛地一白，“这个，附，附近确是有溪水的，就是从我们出来的地穴流出来的，兴，兴许有人来打渔呢……”

　　“你骗鬼，你自己说的你自己信吗？要不你拿个竹篓捞两条试试？”

　　卫朗脾气大些，骂道，“地穴里能有鱼吗？即便有鱼，得是满山满河才要这么多笼子吧？到底又耍了什么花招……”

　　“看这是什么？”

　　姜苑翻起一只装着灰呼呼一大团东西的篓子，倒扣下来，哗啦一堆腐烂的死鸟滚着白乎乎的蛆落在草丛里。
　　她忙退两步扇了扇，“难怪刚刚开始就一股腐肉味儿，原来是这玩意儿！”

　　“想必这也是吕老爷装神弄鬼的杰作吧！”

　　楚玉墀掩了掩，走到更深处，一片开垦出来的斜坡上，一张同样用作捕鱼的密网，两头紧紧的束在深插入泥土的木桩上，另两角用长绳扎着凌乱地挂在后面两个弯树上。

　　赵嚣见楚玉墀注目，便“嘿”了一声，上前拉住一边绳子，在压了压，道，“这是一个简易的压弹机构，想必吕老头就是在周山里抓了些雀儿来闷死后，倒在网上，借树的压力，将上面之物……”
　　他眼光移动，恰见这片荒地的下面正对着蒙蒙暗影的吕宅，“……借力弹进宅子，造成落鸟之惊奇景象，嘿，这老头脑子还挺灵变！”

　　“恐怕不是他奸滑，而是另有军师给他出奇招。”

　　楚玉墀摸向树干上绳子的压痕，“如此巨力，不是能顶百斤之人使不了！”

　　“有可能是谁？”

　　姜苑问完没劲儿地撇了撇嘴，以为他不会答，没想到他顿了下，道，“一个本不可能出现在吕宅中之人！”

　　姜苑一懵，还没想清楚，楚玉墀三人带着吕龟图已展开身形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