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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君心难测恩未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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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玄衣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容颜似雪,眉目若画。
眼眸是比最深沉的夜色更深远的墨黑之色,眉眼之间并没有多少上位者的威仪压迫,反而盈着些许浅浅的慵倦淡然之感,颓颓然如玉山之将崩。
他不像第一次在宫门口见到时那样,身着郑重的帝王衮服装束,头上也没带着冠。
只是簪着一根白色的雪玉簪,映着垂在肩头的墨色长发,那长发竟比他身上穿着的锦缎玄色外衣还要柔亮。
姬指月以前听大姐揽月说过,贵女们曾将帝都内的贵公子们排名,选出了最出类拔萃的四位。
自家的两位哥哥都榜上有名,位列二四,谢家的大公子位列第三,然而居于榜首的,却是年少的帝王尔容。
容雅,弗淡,允朗,宜野。
这是贵女们对四公子的评价,那时候的姬指月对于这排名嗤之以鼻,虽然她觉得后面三个都评价的十分恰当。
但是……容雅?
士族高门之内,最不缺的就是举止优雅的公子,良好的出身加上刻意的教养,帝都里优雅的贵公子比比皆是,不说别家,只说她家的几位兄长,各个都是形容优雅。
他被列于榜首,冠上雅字,想必是因为皇帝之尊,不好居于人下罢了。
然而 ,自从进宫时见到尔容本人开始,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个年少的帝王,穿着暗黑色的玄衣。
只要站在那里,不消说只言片字,也不消有任何举动,他本身就是优雅从容的典范。
这个少年的身周,仿佛永远弥漫着和煦的春风,温和怡人,掩盖着黑暗的气息,如雪一般的容颜似乎是从画里出来的。
只是姬指月无由来的觉得冷,现在也是如此。
尔容毫不在意姬指月怔怔的对着自己发呆,他的神情淡雅,对着面前这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美丽少女展颜而笑。
仿佛有兰花盛开的香味宜人,少年的唇色浅淡,气如呵兰:“容琐事缠身,鲜有余暇,分不得身前往昭华宫,然心下所系,不知初颜近日可好?”
初颜……
刚刚回过神来的姬指月大骇,险些不顾身份举止就想大叫:“你……陛下怎么知道妾的小字?”
她的小字,只有家中的人知道,因为由来与父母有关,自从父亲母亲双双故去之后,就算是家中长辈也再没有人这样叫过她。
姬指月问的不客气,尔容依然不在意,只用清雅如玉的声音从容道来:“容年少时,曾在姬安公门下学艺,曾听安公说过,掌珠指月,出生时便会微笑,笑颜像极了他与夫人初遇之时,夫人的笑颜,因此小字初颜。”
说罢又是微微一笑,问:“容说的可对?”
“陛下好记性。”姬指月心中恻然,却也只能点头微笑。
“初颜是想起故去的父亲,伤心了吗?”
少年说着,白玉一般无暇的手指从玄色的大袖中探出,温柔的抚上了少女美丽的脸颊。
姬指月觉得自己真的闻到了兰花盛开的香味,带着丝丝冰凉的气息。
少年修长温润的手指轻柔的停留在她的颚下,手指的触感仿佛是一块暖玉,她不由自主的随着少年手上微弱的力量转过头来,正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
“容时常想起姬安公,假如他还在,多好……容的父亲也去世多年,能体会这种的伤心,只是还望初颜珍重身体。”
在这样的一双眼睛下,会有人忍心说出一个不字吗。
墨色的眼睛里,浮着一层浅浅的哀伤,几乎浅不可见,诚挚而恳切,更多的,还是与他生命共存的优雅从容。
说着这样的话,做着这样的动作,在别人身上可能会觉得轻佻浮夸,然而在他身上,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只觉得如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
姬指月几乎是不由自主的答应了一声,然后微微侧头避开少年暖玉一样的手指。
尔容拂一拂大袖,再说话时,墨色眼睛里的哀伤已经如云一般消散了,雪一样的容颜上是令人迷醉的微笑。
他说,音量微微变高:“如此甚好,若容有余暇,一定会前往昭华宫与初颜共剪西窗烛。”
这样的皇帝……似乎好的太出乎意料了。
姬指月在他的注视下,有种几乎要晕眩的不真实感,共剪西窗烛……就算因为父亲曾经是他的老师,也不至于让他对她如此吧。
迷茫而惶恐的感觉。
等晕眩感渐渐散去时,尔容早已不在眼前。他又和表情诡异的楚妃轻声讲了几句话,然后与宫妃随意谈笑片刻,接着就从容离去。
留下满苑表情各异心思莫测的妃子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尔容和姬指月说话时微笑的样子,看到少年玉一样晶莹的手指温柔的抚上她的脸颊,站的近一点的,还听到少年说的最后一句话“容有余暇,一定会前往昭华宫与初颜共剪西窗烛……”
少年以皇帝之尊,对那鹅黄色衣裙的少女竟然自称其名,而不像对其它宫妃一样自称为“朕”。
如果说他这样对楚妃,是因为两人多年的情谊与对楚妃的尊重。
那,对姬指月算什么。
她不过也是一个刚入宫的年轻宫妃,纵然门庭显赫,然而在场的宫妃们哪个不是出自世家显赫大族,更何况,在天子面前,再显赫的门庭,又算的了什么?
那容颜似雪的少年帝王,微笑起来仿佛兰花盛开,他为什么……啊。
春风依然和煦,吹过脸庞时带着春日里特有的芬芳,泥土微带腥气与青草清新的气息,夹杂着河面的氤氲水汽萦绕在所有人的鼻端。
每个人都带着微笑,然而原本融融之气却悄悄的弥散了。
这一年的赏春宴,就这样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气氛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