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片》江凉

8、绑架

　　“这里风景真不错啊，”陈警官意有所指，“正对苏家集团大厦，背靠南院分院，夏小姐盘下这家店应该费了不少心啊。”

　　今天陈警官仍旧穿了件灰色风衣，嘴角叼着根烟，鸭舌帽底下还是那张蓬头垢面、大写着“丧”字的大叔脸。夏镜生表情有些嫌弃的递上一杯大麦茶：“请用。”

　　“嗯？没有威士忌？”陈警官问。

　　“本店不提供酒水服务。”夏镜生说。

　　这时店门迎客的“欢迎光临”响起，夏镜生绷紧的脸这才放松下来许多。

　　“抱歉，路上甩掉那老鼠费了一下时间。”廖辰入座，对夏镜生笑了下，“黑森林和牛奶，还是小禾。”

　　夏镜生回他一个甜甜的微笑，转身去准备了。

　　陈警官痞笑一下：“你的口味还是没变啊。”

　　廖辰微微笑了笑：“陈警官也是啊。”

　　闻言，廖辰看见陈警官阴沉的眼底多了几分审视：“刚才的老鼠，是谁派来的？”

　　“安少。”廖辰捋了捋自己的发帘，“那个偶尔和你抢我的点名的金主少爷。”

　　“看不出来啊，那个假斯文的安南少爷居然敢在你这儿试探白先生的底线？”陈警官没兴趣在廖辰的个人情感问题深入，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昨晚在机械处理厂偷袭你的机器人，已经确定自爆了？”

　　“嗯，蘑菇灯没有捕捉到影像，不过我今天确实在被攻击的范围里，找到了不属于处理厂型号和材料的废弃零部件。”

　　陈警官吐出一缕白烟：“廖辰，你要不要去我那里？”

　　廖辰微怔住。

　　“既然对方已经找到了你的住处，之后也还有很大可能在搞类似的事件，”陈警官看了眼冒着热气的大麦茶，把茶杯推远了些儿，“正好趁这次事件，换个地方住怎么样？”

　　“在你暂时安全的这段时间，我会尽快查出对方的意图。当然，如果能先下手为强，我也会那么做。”陈警官目不转睛的看着廖辰，“总之，我会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

　　廖辰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一碟摆盘精致的黑森林蛋糕出现在了他眼前。

　　“那样的话，阿辰，你去我那儿住怎么样？”夏镜生说着，又递上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且不说保证你的安全，白先生自然也是在所不辞，去我那住我也可以多照顾你，比较舒心呀。”

　　“我……”廖辰哑然。

　　“喂，姓白的知道你这么做吗？”陈警官嗤笑一下，“听说那家伙对女性成员可是保护有佳啊，这种危险性未知的任务，能交给你？”

　　“这不必你费心，陈有有先生。”夏镜生皮笑肉不笑。

　　廖辰：“……”

　　之后两人你来我往、剑拔弩张的氛围让廖辰根本插不上半句话。他无奈的看着俩人斗嘴，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初来东分区的往事。

　　那时廖辰身无分文，经过陈警官买通了老板的货仓飞船，从南分区偷渡到东分区。接应他的夏镜生和陈警官也不知是什么关系，俩人见面从一开始就一直意见相悖，为了些儿鸡毛蒜皮的小事马上吵得不可开交。

　　虽然在解决廖辰困难的问题上，俩人经常可以站在统一战线，达成合作关系。但目前达到统一战线的事件，仅仅只有俩人合作他偷渡到东分区这件事儿。

　　咖啡馆距离东分区的中心购物广场仅百米，陈警官领着他经过商场大门，灰色暗沉还有些显得邋遢的风衣突然静止。廖辰看到男人的胡渣随下颔动了动。

　　“廖辰，要不要……逛逛？”陈警官问。

　　“陈叔，”廖辰冲陈有有的背影笑了一下，“我的身份并没有在区内进入商场的权限。”能出入咖啡厅还是夏镜生给开的后门。

　　陈警官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张银卡，动作粗鲁地塞到少年手里：“最近弄到的新货，时限三小时。”

　　廖辰略显惊讶的看了看手里的卡片，纯银色，崭新无痕，虽有可能成为制作这卡片的人的实验小白鼠，但陈有有难得做亏本生意，他既不好驳了人面子，也挺好奇陈警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

　　“多少比利？”他问。

　　陈警官又掏出烟，准备抽一根：“不用，算作……谢礼。”

　　廖辰有些莫名其妙看向陈警官，对方点燃烟，不做解释，目光幽幽的瞟过对面的商场大楼：“你在东分区也有五年了，每天看着身边的繁华热闹却至今与这片区域格格不入，你的心从没有在这片区落定，”说到这，陈警官想起王军那愣头青的脸，补充道，“想必这点，也只有那个后面随你来这的笨蛋没看出来。”

　　廖辰像是没听明白陈警官话里的意思，面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陈警官阴沉的眼神闪过微弱的光：“无论你有没有找到你亲生母亲，廖辰，你也必须考虑你自己的未来了。”

　　抓住银卡的手发紧，廖辰微微颔首，柔顺的刘海乖巧地掩去他眼底的情绪，陈警官作为长辈，且作为廖辰五六年的相识旧交，他虽坏事做过不少，也还算是有点良心的大人。

　　廖辰终于反应过来陈警官是在“心疼”他，嘴角挂的笑容浮现一丝苦涩和无奈：“嗯，我会的，陈叔。”

　　陈警官眨了眨眼，深深吸了口烟，朝廖辰摆了个回见的手势，头也不回潇洒的转身离开了。身后目送他的少年，视线有些模糊，斑马线和街边店铺的霓虹逐渐交融成不成形状的光斑，用力揉了揉眼睛，廖辰湿润的眼眶落下几颗泪来，尔后眼前才算恢复往常的清明。

　　廖辰在东分区算半个黑户，能够出入的场所有限，真的能够依靠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现在他居住的处理场是陈警官安排的，失去那处他还算满意的独居孤岛，廖辰感觉自己成了随风飘遥的蒲公英种子，随风飘遥，也不知该飞落何处了。

　　慢悠悠的走在街道，廖辰脑海回想起苏海受的伤，还有那激光扫过眼前的景象，走着走着，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嘴角也不禁溢出一抹苦笑来。

　　明明受了伤，却博不来廖辰一分同情。苏海被廖辰轰出车房的次日，被家里人当作笑话嘲弄了一上午，话题中心的他却丝毫不在意，只落了工作，窝在小红房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跟踪廖辰的监控录像。

　　中间佣人送了餐食进来，都被他黑着脸赶走了。

　　家中苏秦和夏央说笑一片太平，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内，特助方瑞却头痛地面临着他人生最大的挑战。也就是苏洋这个鬼灵精。

　　廖辰没有签订包养合约，赌约方瑞算作输方，处于“弱势”的方瑞不得不低声下气求着苏洋参加公司重要会议，处理部分苏海留下的一堆要文。偏偏苏洋玩心上来，说他赢了方瑞就必须背着苏海，听他差遣三个月。

　　“如果我没记错，苏小少爷，您的特助应该是我亲姐方芳。”方瑞气极反笑，“我并非您的下属，还是您不满意我姐姐的工作，需不需要我与家父委婉的提一提？”

　　苏洋贱兮兮地眼角一弯：“这么忠心我哥？要不要我和芳姐提一嘴，让她和你换换？”

　　方瑞一愣，惊觉自己气急，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脸色一青一白，煞是精彩。

　　苏洋很有自信，只要不触碰原则问题，他提的任性要求他哥苏海十成十的会答应，所以完全不怕方瑞去和他们苏盛老爹那告状。方瑞是真弄不清苏洋玩笑里藏的真真假假，一时急得小脸煞白。

　　苏洋也不喜欢把人逼到狗急跳墙，松口道：“要不你现在给我哥放个消息。”

　　方瑞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紧张的看着苏洋。

　　“就说廖辰被白铭绑走了。”苏洋话一出口，方瑞还没定下来的心，差点儿罢工。

　　“什、什么？”

　　苏洋习惯性地摆弄起办公桌山的雏菊盆景，笑盈盈的样子方瑞怎么看怎么欠揍。

　　“苏小少爷，就算白铭确实背地里干着见不得光的勾当，他在东分区名义上还是南分区白家的人，”方瑞急得差点儿嘴瓢，“苏家在东分区招惹南分区白家的人，日后两家人如若生了嫌隙，在分区管理问题上，也会受影响，这问题可大可小，玩笑不得……”

　　苏洋看着方瑞连语气都恢复了学生时代的生涩、慌张，不再四平八稳。心里头却还是坏水泛滥：“那这样，你谎报这一次情报，我就取消你听我差遣三个月。”

　　闻言方瑞竟可恶的心动了一下，真的只有一下。

　　苏洋循循善诱：“哥哥现在不但在养伤，还一心扑在廖辰那儿，如果这次谎报能让我哥哥来一次命中注定般（人为安排）的英雄救美，一举拿下廖辰，他也能早点收心管理公司，于你而言岂不是一举两得？”

　　方瑞：“……”想到不用仨个月面对苏洋，方瑞真的心动了。

　　可方瑞从苏洋“一举拿下”的用词中隐隐觉察，苏洋似乎并非表面上的单纯为他哥着想。他背后似乎还在盘算其他什么。于是，俩人的氛围进入一种焦灼状态，苏洋运筹帷幄、势在必得，方瑞小心翼翼，生怕棋差一招。

　　指环ID突兀响起，方瑞回神，发现竟是苏海打来的视频通话，他不知为何，心虚的对苏洋作噤声手势，苏洋意会微微点头，他才按下接通。

　　“方瑞。”苏海的声音缓缓流出，“175号在中心购物广场把人跟丢了。”

　　方瑞心想，175号已经是目前跟踪型飞行器中最会隐蔽的了，加上前一只飞行器也跟丢过，前前一只被销毁，他要怀疑怕不是跟踪对象放水，他们才能一窥一二了。

　　苏洋听到他哥有些儿泄气的语气，抿嘴忍俊不禁了一下。

　　方瑞不动神色：“苏少，要再准备一只更高端的飞行器吗？”

　　苏海沉默了十余秒，闷声闷气道：“不必。”

　　苏洋轻笑一下，越过办公桌，凑近到方瑞跟前。紧接着，他听到他哥掷地有声地说道：

　　“你马上去他家，把人完好无损地带过来，无论什么办法。”

　　苏洋：“……”

　　方瑞硬声回了个“是”，便切断了通话。

　　苏洋眼神呆滞了一瞬：“我哥……是要绑架么？”

　　方瑞揉揉太阳穴，面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