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倚西窗》舒抒

5、Chapter05.

　　事实证明，曾喜并不是表面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少女。至少对于她想要的的结果，她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苏知真是在实验室出来时接到曾先生亲自打过来的电话。他没有多亲热，也没有多疏远，是晚辈对待长辈，家庭教师对待雇主应有的态度，“曾先生，您有事找我？”
　　曾先生也很无奈，自觉这样的请求有些冒昧。但是因为曾喜，他还是愿意争取。
　　他对曾喜一直有愧疚。她母亲早逝，从小缺少母亲关怀，性格里缺少些女孩子的柔软。再加上前些年发生那样的事情，她备受打击，长期精神萎靡，唯有在苏知真家回来以后多了些活力。她这次主动向曾先生提出请求，曾先生不忍拒绝女儿。
　　苏知真听曾先生简单介绍了曾喜的情况以后，沉吟很久，才问：“我最近没有时间，我母亲一个人不方便。过些日子再登门拜访，曾小姐等得及吗？”
　　曾先生不想苏知真会应下，他看起来不是个会在意别人请求的人，此番不免惊喜，“当然可以，等你和童女士都方便，我让司机去接你们。”
　　苏知真应好，挂掉电话。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才要点燃，忽然想到这是在研究所里面，又把烟放回去。人显得焦躁，好几个同学向他打招呼都没注意，直接到学校门口叫了车回家。

　　推开门，童婉在院子里浇花。她穿一条墨绿色的长裙，衬得皮肤雪白，一瞬间，苏知真觉得终于领会了什么叫做“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全从青色的壶里倒出来”了。
　　原来张爱玲的描写，也不尽然是虚构。
　　童婉见到知真这时候回来，有些惊讶，放下水壶，问他：“怎么了？”
　　知真定了定神，才从烦躁里脱身，笑着和童婉说：“今天没事了，在实验室待了一上午，累得慌。怕宿舍吵，回家来休息会儿。”
　　童婉嘲笑他还像小孩子一样，指一指屋里，“我煮了黄桃罐头，现在应该冰好了，你给你刘阿姨送些去，回来再睡。”
　　知真应下来，从厨房找了一个宜家的玻璃罐子装了满满一罐子给刘阿姨送过去。
　　刘阿姨很不好意思受童婉的东西，毕竟她行动不便，但知真执意要她收下，也就不再推辞。
　　“那这个罐子我过几天洗干净给你妈送回去。”
　　“不急，您先用着。”知真笑笑，竟然难得柔软，“刘姨，我平时不能经常回家，请您多照料我妈一些，特别是夜里。她身体不太好，行动又不便，我担心她。”
　　知真的孝顺一直让刘阿姨羡慕，呵呵笑着应下来：“你这孩子，太客气了，邻里之间相互照顾都是应该的。哎呀，我家那个浑小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刘阿姨家的儿子年少辍学，说要做职业的电竞选手，拿世界冠军，家里当然不支持，闹得不可开交。
　　他算得上苏知真为数不多的朋友，因此苏知真也就帮他说几句话：“电竞行业比您想的要景气，子陌走这条路未必不好。至少他现在赚钱比我做家教赚的要多。”
　　苏知真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他的话长辈都听得进去些。刘阿姨面上有些喜色，还不肯承认，“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就当他干得还行吧。”
　　又闲聊几句，苏知真才慢慢往回走。几分钟的路程，他硬生生磨了十分钟才回到家里。
　　进院关上门，他犹豫着问童婉：“妈，您想去我雇主家做客吗？上回和你很聊得来的那一位曾小姐，是他们家大女儿。”
　　结果童婉答应得很干脆，“我当是什么为难的事，让你闷闷不乐的。这是小事，有什么不能答应。”
　　知真对于童婉的善解人意感激得要命，他有这么好的母亲，多幸运。
　　“谢谢您。”知真向他母亲笑一笑，这回是真的感觉累了，说了一声就往屋子里走。
　　童婉喊住他，“阿喜那个姑娘蛮不错的。”
　　知真眉心一跳，立即转过身去，看童婉。
　　童婉也看着他，眉宇里是欣慰和无奈，“妈知道你担心什么，不会的。我要是想不开，十五年前就已经想不开了，还至于安安稳稳活到今天？”
　　“妈，我不是——”
　　童婉打断他，“知真是好孩子，可是啊，妈妈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她温柔地笑，仿佛她的温柔能包容一切，“反倒是阿喜，她需要安慰。”
　　知真在那一刻意识到他身上到底是有苏祥的血脉的，他更像苏祥，自私且无耻。
　　而他的母亲，这样伟大无私。是苏祥配不上她。
　　他走过去，倾身拥抱他的母亲，“我知道了，妈。”

　　睡醒已经是黑夜。实验室的任务很辛苦，苏知真真的不是在哄人。
　　这项研究是景城大学最资深的物理学教授主持，在全校范围内挑选优秀的学子参与。团队中包含三位博士生，四位硕士生，两位大四学子以及他。
　　他年纪小，资历轻，因而任劳任怨，平时打杂多一些。许多学长学姐懒得去做的工作一直是他在做。还要兼顾繁重学业，属实辛苦。
　　月光照进窗子里，苏知真安逸地任自己笼罩在月辉中。他在想，为什么会答应曾先生的请求。
　　他不是母亲，曾喜需不需要安慰与他无关，只是在听到她幼年丧母的时候，心脏猛地收缩一下。
　　她与他何其相似，都是缺少了一个亲人的爱成长大。不同的是他有童婉的关怀，而曾喜，父亲工作忙碌，继母阳奉阴违。要在那样一个大宅子里长出一双琉璃般干净的眼，她想必更加辛苦。
　　不该有的恻隐之心再度出现，他答应了曾先生。
　　这就是他烦躁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