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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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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隆冬时节,天色微黯,漫天是厚沉低挂的灰暗浊云,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隐而不发的凛冽气势,看来是风雨欲来天将雪的先兆。
屋内,两人于棋盘两边跪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杀气腾腾的棋局,旁边生着的两个暖炉驱散了弥漫的寒意,一个暖炉上正煮着壶水,“突突”冒着热气。
盘面上黑白棋子相互纠缠,形势胶着,林蔚瑶一手拖着自己的腮帮子,一手磨蹭着一粒黑色的棋子,两条柳叶般好看的眉毛此时紧紧皱着,看来这下一步的落子让她颇为踌躇。
思量良久,蔚瑶终是抬手,但蹙紧的眉头依旧未展开,这一手究竟能在琢磨不透的棋局中起到多大作用她根本没有把握。落子之后,蔚瑶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起对方来,却发现吴寒枝的神情跟面前的棋局一样的难解。
神色自容的吴寒枝,思索片刻后,从旁边的棋奁中稳稳地捏起一颗云子,手指一翻利落地落在棋盘上,蔚瑶之前的一手好似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啊,我的大龙又被屠了。”在白子落下的瞬间,蔚瑶大叫一声,撅起小嘴,幽怨的望着吴寒枝。
看到对面蔚瑶一脸沮丧,吴寒枝拿起身边的暖炉上正热着的水壶,沏了一杯茶,置于她的面前,温和的说道:“林姑娘,承让,请喝茶。”
碧玉茶杯中氤氲的水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蔚瑶的心情也在茶烟中渐渐平缓了些,轻啜了一口茶,舒了口心中郁气,继续看向棋盘,指着棋局专心与对手复盘起来:“我若加入中路与你争斗,虽可以保住大龙,但防不住你在我地中的强力治孤,可我这一手且保住了实地,但大龙就被你砍头了,总是棋差一招。”
吴寒枝端起茶杯,看了眼杯中清澈见底的茶汤,微笑着说道:“林姑娘的棋就如这茶汤。”
蔚瑶低头往自己杯中清香淡绿的茶汤看去,甚是不解:“像这茶汤?”
“林姑娘你的棋力并不弱,大局观和计算力并不下于我,只是棋风过于直率,你看这里。”吴寒枝放下茶杯,指向棋局的左下方,“你这一手断后,我便理所当然的跟了一手长,除了做活实地之外,更重要的是为之后中央的缠斗埋下暗棋,你便在这里失了先手。”
“寒枝兄,你过谦了,这粒子也要用得到才是绝妙,若只是藏而不用,那不过了了,你却把它用的淋漓尽致,好厉害!”林蔚瑶双手撑着自己的脸,望着吴寒枝的眼神中满是敬佩,“与你对弈,我总种被牵着走的感觉,明明每一步看着都是无二的选择,可是就是赢不了。对了,这种感觉只有和师傅下棋的时候曾感受过。不知寒枝兄师承何处?”
听到这里,吴寒枝正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下,低头垂下眼眸,“我自幼在青州长大,所承之师也并不是什么大家,林姑娘应是不认得的。”
“真是可惜了,姬老先生已经还乡,不然我一定将你引荐给他,师傅他老人家一定很欣喜。”拨弄着棋子的蔚瑶并未察觉,语气中满是怀念与叹息。
“姬老先生?是前尚书台主令姬故渊姬先生么?”吴寒枝惊讶道。
“嗯,是啊,寒枝兄认识?”林蔚瑶听对方追问,起了好奇之心:“不过几年前,尽管皇上极力挽留,但师傅还是执意告老还乡了。”
“如此大家,我定不相识,但是姬老先生盛名在外,只要是读书人,便是心怀敬佩之意的。”吴寒枝转过头看向窗外,眉眼里有思绪万种。
“是啊,师傅走了有几年了,我好想他。”想起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林蔚瑶很是怀念:“对了,我记得那时我未及幼学,还没拜入师傅门下,师傅好像有过一位很心爱的弟子,不知后来出了什么变故离开了,师傅时不时会跟我们提起他,师傅说若是他还在的话,必是一位难得的才学大家。每次说起,师傅都觉甚是可惜,要难过好一会儿呢。”
蔚瑶径自说着,没发现吴寒枝垂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在手心中摁出道道淤痕,语气却依旧平静:“先生是位念旧之人。”
正当两人谈及故人之际,屋外传来了不小的响动,有两人边聊着边走了进来道:“瑶瑶,我回来啦!”
闻言,蔚瑶大喜,站起身快步走向前行了一礼,“二哥!五殿下!”
原来进来的两人一位是五殿下夏宗清,另一位便是侯府的二公子林知龄。
“瑶瑶,据说你又闯祸了,被大哥禁足在家?”林知龄咧着嘴角笑得一脸讨打的样子。
“我说二哥,你这消息也太快了吧?”蔚瑶皱了皱眉头,满是无奈,回头瞪了夏宗清一眼:“一定是五殿下告诉你的吧!”
“瑶瑶,这可真不是我说的哦,我也是方才在院门口才碰到的知龄。”夏宗清连忙摆手,满脸无辜,人也往吴寒枝那儿挪了几步:“吴兄看起来精神不错,不过脸色仍有些苍白,这几天休养的如何?”
“多谢五殿下挂念,柳大夫医术高明,已无碍。”说完,寒枝便抬手行了一礼。
“背后的伤是无碍了,但柳大哥特地嘱咐让吴兄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一旁与兄长互掐的蔚瑶回过头说道。
及见夏宗清眼中的疑惑及关切,吴寒枝只好摊手解释:“我幼年时曾患过一场大病,而后便留下了病根,之前赶路匆忙,便旧疾复发,幸得柳大夫医治,现已安稳下来了。”
“这位便是那日救下孩童的公子么?”林知龄揉完了自家妹子的脑袋,冲吴寒枝行了一礼。
看那侯府二公子大约弱冠之年,容颜清秀俊雅,比起大公子少了份战场磨练出来的戾气,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却好似带了点不应在此年纪会有的深邃。
吴寒枝拱手还礼道:“林公子,在下吴非梧,字寒枝。”
“在下林知龄,字尚青,吴兄,你既是瑶瑶的朋友,我们年岁又差不多,唤我尚青便可,这林公子啥的就见外了。”林知龄热情地说道。
“好啊,能与尚青兄成为朋友当然是件乐事,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吴非梧笑着说道。
“对了,来来来,我可有件大事要与你们说!”林知龄招呼大家一起在棋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后一饮而尽:“前几日,我不是随父亲母亲陪同陛下去帝陵祭古,本打算在典苑住到十五完成祭礼后才回来的,你们猜,为何提前了回来的日程?”
祭古是大夏国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一种有别于他国的祭礼,除了要完成斋戒、陈设、祭日、祝祷等应有的仪礼之外,重中之重便是当朝皇帝需在帝陵中静坐冥思,并将这一年的功过得失写于卷轴之上陈于先祖陵前。其一应是告慰先人之灵,其二是为省思己身,其三是为警示后人。
“提前回来必有要事。”夏宗清想了想,自己虽然是位闲散皇子,但若真发生什么大事,就大都来说还没啥不透风的墙,这几日却是风平浪静得很,倒也真没啥头绪:“小知龄,你可真问倒我了!”
“哈哈!”林知龄大笑一声,眼里满是狡黠:“这回京城又要热闹一番了!”
听他这样说,夏宗清和林蔚瑶一齐睁圆眼睛,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一旁的吴寒枝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正帮着大家斟茶。说起这位侯府二公子,整个安华城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位人精儿,哪里出大事哪里都有他的影子,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热闹,就一定是要出大事儿了。
“二哥,别吊胃口了,快说,有什么热闹看?”蔚瑶忍不住催问道。
看到瑶瑶十分着急的样子,林知龄故作神秘地说:“小妹,你师承大家,二哥可要考考你,你知道月氐国么?
“月氐国?”蔚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但还是没什么头绪,只好摇摇头:“没有听过。”
“那五殿下呢?”知龄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夏宗清。
夏宗清皱了皱眉头:“月氐国?没什么印象。”
平时能言善道的两位,现在都被问懵了,皱着眉头满脸苦意,吴寒枝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源于鸱鸣山的月氐么?”
“咦,寒枝兄,你知晓?”本以为能问倒一片的知龄颇为惊讶道。
看到三人六目全聚向自己,吴寒枝连忙摆摆手说:“算不上知晓,只是偶然在古籍中曾读到过,这月氐国原是流于西南鸱鸣山落里的古月氐族,是一个颇为古老的神秘部族。据说古帝在建立大夏之前,曾在鸱鸣山与西南方的五个部族有过一场长久胶着的恶战,就在最危险的时候,碰巧进入了古月氐族的居住之地,不知发生了什么,该族非但没有与古帝及其将士为敌,反而助古帝拿下那场战事,战后古帝在离开鸱鸣山时立下承诺,永不与之为敌并允许古月氐族建立属国,若日后月氐国有事相求,古帝后人必尽全力相助。可是,此战结束后整个部族便神秘地消失了,至于后来古月氐族有没有建国,建国何处便不可考了!”
说到此处,吴寒枝喝了口茶,将自己从悠悠历史中抽离:“古籍中记载的便只有这些了。”
“寒枝兄博学多闻,在下佩服,回府前我还特意去寻了下司礼主使严大人,可他一知半解,都没有寒枝兄说的清楚呢。”林知龄不禁拍手称赞道。
倒是夏宗清看着吴寒枝款款说来的样子,总觉得似曾相识,但是仔细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那此次他们前来所为何事呢?”蔚瑶很少疑惑:“都消失那么久了。”
“这个我也没弄清楚,司礼府收到国书时也吓了一跳,于是就匆忙派人前去禀告陛下了。”林知龄摊了摊手,继续说道:“这月氐毕竟有恩于大夏,也有古帝信物,陛下当下决定回宫商议此事,这不刚到皇城便将父亲、三台主令,四掌主史,五司主丞召进宫去了,不知议出了些什么?”
“这着实奇怪,不过也算是个热闹吧。安华城的这个冬天是太无聊了点。”夏宗清晃了晃手中的茶杯,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现在我是满肚子疑问了,对了,我可以去司经府瞅瞅,也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林知龄目光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
“我陪你同去吧,以免你折腾司经府的老主簿们。”夏宗清看向捋着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林知龄,随即起身准备一同前去。
林蔚瑶眼巴巴地望着准备出门的两位,略略有些哀怨:“二哥,你们万一找到些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啊。”
“差点忘了,瑶瑶你被大哥禁足在家了。”林知龄笑得捉狭。
“二哥!”闻言,蔚瑶更甚沮丧和郁闷。
“林姑娘,再与我对弈一局如何?”见状,吴寒枝在一旁安慰着,而后将棋盘拖回两人之间。
“那我们先走啦。”说完,林知龄便拖着五殿下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