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怀2》春月寒

1、深宫惊现职场pua

　　一颗石子被人投入平静的湖面，新抽芽的嫩柳在绿水里扭曲了身影，沈荷坐在岸上盯着水面的荡漾春色发呆。
　　身后一个胖胖的人影小跑着过来，对这个比他小十二岁的小女孩毕恭毕敬的问道：“小荷姐，你要的奶茶做好啦！”
　　沈荷起身点头，收敛起刚才持续了三分钟之久的放空心神，对小胖做了一个赞扬的动作：“嗯，做的好，我一会吃完了给意见你。”
　　小胖听闻大喜，痛快应道：“好嘞！”
　　小胖身后两个蓝裾裙的跟班纳闷道：“头儿，她又不是司膳的姑姑，你为什么要听她的啊？”
　　“对啊头，为什么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小丫头胃口一天比一天刁钻，头你为什么要惯着她……”另一个小跟班附和道。
　　“你们不懂，这个新来的小姑娘说的那些她家乡的美食，好多我都闻所未闻。这几年厨艺不见长进，自那日无意间和这小姑娘聊了以后，我隐隐感觉那是一个新的挑战。”眉目温和的小胖挠着脑袋傻笑，在他脑海里似乎又想起了小姑娘那天说的话——
　　“没有嫩牛五方么？那老北京鸡肉卷？也没有……那炸鸡烤肠总得有吧？这你可别骗我，我都看见‘炸锅’了。什么，那是不是’炸锅’？那是什么，啥，‘釜’？煮饭的？“
　　一个平淡无奇的黄昏，有个看衣着是新来的的小宫女鬼鬼祟祟的打开了膳房的大门。她本以为里面没人，刚一猫进去就不自禁的得意笑起来，但她没想到的是那天大膳官正好在膳房研究新菜式。
　　“喝！吓我一跳，下班时间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新来的宫女指着他骂骂咧咧的说。
　　“什么叫‘下班时间’？”他问。
　　“下班时间就是下班时间，下班时间还在加班的，都是贪心鬼！”新来的宫女一手叉腰气势汹汹，但她的肚子却丢人的响了起来，她面色一红，捂着肚子眼疾手快的夺走一个前不久刚退下的一盘茶色烧鸡的鸡腿。
　　“欸，你等等……”他想叫住她，告诉她自己不会揭发她偷吃膳房的行为，但那新宫女跑的飞快，一下子不见了踪影，他身体不便也就没有去追。
　　唉，又是哪户人家把养不起的女儿当到宫里了吧，这个月宫里大量增添人口，他在尚宫那里见到了很多新被爹娘送来的女孩子，哭的很悲切，看来天下果真不是很太平。他感慨的想。
　　自这以后，他便经常故意留晚一点等那个小宫女来‘光顾’，但蹲了好几次都没有蹲到。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被吓到不敢来了的时候，那个小宫女又独自偷偷摸摸的来找鸡腿吃。这一次他躲在暗处，眼见着她嫌弃的扒拉着素菜，只挑荤的下手，他自己躲在暗处看的直摇头。
　　这可不行，营养不均衡长不高。
　　于是他便将素菜放在最显眼最好拿的位置，把荤菜放的不是很高就是很隐蔽，就在他自以为诚意满满的时候，小宫女在不知道他在暗处看着的情况下开始叫骂了：“什么破膳房，皇帝就吃这玩意？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略，呸，为什么都是水煮的青菜，为什么不能放点油放点肉……这皇宫也太穷了吧。”
　　有人说他长得胖不雅观他不反对，但有人说他菜做的不好吃他是真的接受不了。
　　“你为什么说这个青菜不好吃？全大周的厨师都是这个做法，他们皆是效仿我的，你不是大周人吗？”他从躲着的地方气呼呼的跑出来，小宫女一开始吓了一跳，但也许她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有人刻意给她留东西吃，很可能就是这个躲在暗处观察自己的人，所以她这一次没有拔腿就跑。
　　“不是，你不知道青菜有更好吃的做法，这样水煮虽然健康但是吃不了几次就会觉得难受。最好的做法是‘炒’。各种炒，爆炒清炒，拌着炒煎着炒。”小女孩说的头头是道，他听了竟觉得十分新奇。
　　“‘炒’？怎么个炒法？”他问。
　　小宫女清了清嗓子，派头十足的说：“首先，锅烧热油，加入蒜末爆香，倒入洗净的蔬菜，用铲子不断翻炒，不用太频繁，等菜完全变色，就加入鸡精、盐，不用酱油也可以。油一定要多，这样菜不会过老。当然这个看情况而定。”
　　“‘锅’？什么是锅？什么是’铲子’？什么是鸡精？什么是酱油？”他非常好奇，将疑惑一一问了出来。
　　“锅就是炒菜用的锅，铲子就是炒菜用的铲子，鸡精就是鸡汤味的盐。酱油就是黄豆酿的酱酱。”小宫女自以为聪明的解释，膳官听的很新鲜，继续追问细节。
　　“锅是什么锅？铜锅铁锅？铲子什么形状？鸡汤如何变成盐？黄豆如何酿出油？”
　　小宫女看起来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较真，下意识的回答道：“呃，就是，铁锅吧……？也许是不锈钢锅？不粘锅？铲子就是大扁勺子，鸡精就是鸡精啊我也不明白，酱油名油但其实是水状的……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你没见过？“
　　膳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呃……这个，好吧，确实，哈哈。”
　　小宫女惊愕片刻，随即了悟似的回过神来，说了一句“失算了”拔腿就要往外跑，膳官这一次拦住她：“你既然知道这么多我不知道的，那你就留在我膳房做事吧。你是哪个房的？”
　　这个小宫女就是沈荷。那一日沈荷被大膳官抛出橄榄枝，但她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犹豫地说：“可是我原来的工作挺好的，周末休息，朝九晚五自由活动时间多。“
　　大膳官对她的话摸不着头脑，但依稀知道她是不想离开原来地方，故而开出了自己能给的筹码：“我这里环境好，有独立厢房，你可以自己住一个单间。每日多出来的膳食你想吃什么可以随便拿去吃。自己想吃什么也尽管做，食材新鲜现成，很多外面都买不到的货。”
　　沈荷在听到独立单间的时候早已心动，后面的“想吃什么随便拿去吃”更是一记暴击，她本想一嘴答应下来，但因为她此刻的定位是被挖墙脚的人才，所以她觉得还是矜持一些好：“咳咳，嗯，那什么，好。我看你诚意满满，我这也没多大难处。那个你什么时候来挖我，我进宫的时候被分到司膳十六院扫地，离这里不远的。”
　　“好，我这会子就去跟连珠姑姑说一下，到时你一来可要把你说的那些细细告诉我。”体态有些富足的大膳官爽快的答应了，沈荷看着他气定神闲中透露一点兴奋的背影，满意的点点头。
　　“嗯，很好，这个古代人对先进知识的嗅觉很灵敏，仅仅从我的只言片语里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看来是真的有两把刷子。”沈荷说完犹自在的摆摆头，学着以前自己看过的古装剧里高人的行为举止，甚至情到深处不自禁的凭空摸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胡须。
　　没错，她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异乡人。从刚来的不敢接受到后来的不可思议，再到远离自己熟知世界的惆怅寂寞，最后自我开解坦然接受甚至还觉得有一丝好玩的现在，沈荷经历的大起大落的心理历程只有她自己体味的清楚。
　　一开始，她被投身于一个家庭有点困难的清贫人家，但没想到这户人家曾经也曾辉煌过，这家女主人的旧识竟是如今宫中尚食局的掌理女官连珠姑姑。更没想到的是，连珠姑姑在一次偶然的随上级出宫探亲的途中在她们那条街上偶遇原身体的母亲，于是二人通过短短半日的叙旧迅速拉进彼此感情，说到激动处这个连珠一口答应要把旧友的大女儿带入宫中做个闲散的活儿混口饭吃。这个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大女儿就是沈荷自己。
　　沈荷刚来的时候，这个身体的匆匆离开的主人才不过五岁。被她原本的家人送走的那一刻，还未完全和身体磨合的沈荷莫名其妙的哭了。这或许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下意识的反应吧。
　　少小离家，舟车劳顿，山水迢迢。
　　沈荷跟着连珠来到宫里，但连珠并不像对自己一时意气说出的大话负责，把她丢在尚食局的某个小院子里就再没管过她。
　　其实这反而省了沈荷很多事，比如，她做的活都是清闲简单的，因为没人敢使唤连珠带来的人；她除了早上一次和傍晚一次的点名挂牌她必须在场，其他时候她想去哪儿都行，因为人人都以为她有连珠做靠山。
　　这也是她和大膳官结识的契机。
　　大膳官每去多久就回来了，听他说连珠说如果不是他提起这么个人自己都要忘记了，当即便叫司膳姑姑发了沈荷的牌子，牌子是宫人身份的凭据，相当于卖身契，发了牌子给大膳官沈荷就算是膳房的人了。
　　“你把你说的锅和铲都画一份样图给我，我命人去造物局做。”膳官说。
　　“交给我就对了！我可是学过美术的人！”沈荷根据指引拿了纸笔，虽然毛笔用的不是很顺手，但她还是认真的画了出来。
　　膳官看了她花的锅铲，连连点头，他脑海里其实在沈荷形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两样东西用法的雏形，其实他之前也有过相似的灵感，只是一直感觉差了那么一步去实施。如今他终于有了参考。
　　“对了，我姓秋，单名一个棠我们膳房没有太多规矩，你可以叫我秋大人，也可以叫我秋哥，只是有几点，我们膳房讲究诚实守信，不欺瞒、不偷盗、不可对食材不敬、不可恶意损坏糟蹋食材，如有犯者，呵呵。”秋大人和蔼圆润的面容突然冷笑了一下，继续道：“我们膳房的私规可是六局里最令人胆寒的了。”
　　沈荷听罢不寒而栗，一瞬间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老实善良的膳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好欺负，但仅仅是一瞬间，马上她就没有感觉了。
　　“你去造物局报我的名字，明天就可以去取模子。有什么不对的可以跟他们说。”秋大人吩咐完便要去准备中殿皇上那今晚的膳食，沈荷识趣的做着自己被委任的事。
　　就这样沈荷开启了在膳房工作的新生活，不知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介厨子，秋棠的名号却意外的好用，好似宫里头人人都有点不想怠慢他的意思。
　　在膳房工作几个星期后，沈荷已经脸皮很厚了，每当她想念那边世界的哪样小吃的时候，她就会深情并茂声泪俱下的去跟秋棠描述，每次秋棠都是细细询问细节后自己思索几日就能复刻个七七八八出来，再经由沈荷品尝指点后改良，基本上跟原来的味道没有差别。
　　就这样炒制的做法从他这里流传出去，很快便风靡京城各处茶楼酒肆，几乎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深入平头百姓的家里。沈荷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几乎只要是她说的关于食物的话，秋棠都会重点考虑，这是让旧世界一介凡夫俗子的沈荷深感受宠若惊与受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