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时故里》南陈九门

4、第 4 章

　　酒后宿醉，第二日清晨，唐楚鲸还是起的很早。

　　唐楚鲸拐了个弯出了巷角，夏日的骄阳洋洋洒洒从梧桐树宽大的枝干缝隙溢出，铺了一路细碎的树荫又延伸向前方不远处另外一个拐角。

　　唐楚鲸走在树阴一侧，走了几步又朝阳光下移了移，不一会儿拐过了三四个巷角。

　　到了第四个巷角，唐楚鲸看着前面铺了一地的旧书，后面的大爷坐了把靠背椅子一边摇，一边聚精会神拿着一本破皮看不到书名的小册子研究着。

　　唐楚鲸抿着嘴角乐了，站在一堆旧书前，也不出声，眼光只管往那一铺盖旧书上扫。

　　大部分书唐楚鲸都很熟悉，曾经和卖旧书的大爷交易频繁，不少书都是从他那出去的，也有不少是买过的，看完又还给了大爷的。

　　这里的书来来往往总是这些，这么多年了，大爷一样买了又卖，卖了又买。

　　但是从这个小镇走出去的，外面的人，没出去，里面的人都差不多读了这些书。

　　所以生根在这的人在思想上总有些相似，所以这个小镇经久未变，小镇里的人经久未变。

　　大爷终于回过神来，把老花镜往下一拉，看着面前这个斯文秀气的年轻人。

　　“张大爷，我又来买书了。”

　　面前这个年轻人指了指张大爷手里那本，“就那本，你手里的。”

　　张大爷脾气古怪，对那些忙忙碌碌的成年人，同辈的不同辈的大叔大妈爱答不理，却意外的和小孩子很亲。

　　很明显，张大爷不太想搭理面前这个“成年人”，只是这个人有些眼熟。

　　唐楚鲸站近了，在大爷面前晃了晃手，试图转移大爷注意，然后手快速拽了拽张大爷的小胡子，拽完就往后退了几步。

　　张大爷恨不得拿个扫帚狠抽几下面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玩意，左瞅又瞅气就是没办法出气。

　　大爷年纪大了，一般没人敢招惹。小孩子虽淘气，却见着大爷的好，哪个不甜甜叫声“张爷爷”。

　　也只十年前那个楚小子敢这么干。

　　张大爷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这么眼熟了，这不就是楚小子吗。

　　唐楚鲸知道大爷肯定想起来了，笑着把手背在后面站在那不动了。

　　张大爷绕过书堆，把手里书拍在唐楚鲸怀里，摸了把自己的胡子，消消气。

　　“楚小子，你这些年出去干嘛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回来看我。”

　　说完，张大爷终于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见了面前人是楚小子没法出气还是想起了别的什么。

　　“没干什么，就出去念书了，外面找了工作。这不是回来了吗，昨天刚从学校那回来，今天就过来看你了。”

　　唐楚鲸说的时候语气很轻，听不出话里的意味。

　　“哎，你刚才看什么呢，眼睛都恨不得在书上戳个洞。”

　　唐楚鲸把刚拍怀里大爷看的还热乎的小册子翻开，发现是一本棋谱。

　　“你什么时候对下棋感兴趣了，平时也不见你和那帮大爷去杀杀棋。”

　　“谁说……”张大爷一时语塞，又摸了把胡子也不说了，自顾自坐在了自己的躺椅上，“我躺这不舒服吗，还和那帮老小子一起劳心劳力。”

　　唐楚鲸看着老年人看见自己就犯冲的模样，也点到为止。

　　“哎，以前都没见过这本呀，哪来的”

　　大爷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那本啊，从谢家孩子那要的。”

　　唐楚鲸心里感叹道“你这一个整天卖书的，还从别的小孩那要书，果然‘本性难改’。”感叹完，又笑着翻了翻手里的小册子。

　　“我给你弄个老年手机吧，可以下棋的，五子棋、象棋、围棋和跳棋，和机器下的，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可以。”

　　以前张大爷要是缺个什么少个什么，都是唐楚鲸从这淘从哪淘，虽都是二手的，但好在价钱不贵。

　　张大爷兴致也很高，和唐楚鲸没事倒腾这倒腾那，一老一小，头凑着头，你一句我一句不亦乐乎。

　　可是十年过去了，老爷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无聊了怎么打发时间，想要个什么给谁去说，想说个闲话怎么办，想找个人热闹些怎么办……

　　想到这里，唐楚鲸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老爷子没答应，问了句“楚小子，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唐楚鲸刚努力把伤感都憋了回去，这一句话不轻不重，恰好撞在唐楚鲸心坎上，鼻子眼睛的酸意又一次涌了上来。

　　“一个星期吧。”

　　“哎，你弄吧，你这不是还有好几天吗，我不懂可以问你，你走了，我还可以问问谢家小子。”

　　老爷子终于笑了，摸了把胡子，又摇起了躺椅。

　　唐楚鲸蹲在地上，零零散散说着自己这几年在外面见到了些什么人，工作怎么样，深圳如何如何……

　　唐楚鲸时不时无意间故意问起老爷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这几年镇里哪家孩子没钱常跑来借书，哪家孩子来和自己没事倒置倒置旧东西……

　　还有——谢家孩子。

　　唐楚鲸想起了从刘主任那听来的名字，可能是因为回了家乡吧，回来后听的见的都记得特别劳，记忆突然与刘主任和自己说的那两个字重合，出声念了句“谢故”。

　　唐楚鲸没想到老爷子反应这么大，“哎，楚小子，你知道谢家那孩子呀！”

　　唐楚鲸心里想，不是不仅知道，还见过，见过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