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之困》7号的秘密

2、选秀

　　初选是由宫中内官在当地进行采选的，通过了初选的秀女，会经过复选和殿选，殿选中除了皇上留下的，还有一些，也会被赐为宗室之妻。撷芳殿外占满了待选的秀女，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姹紫嫣红，好不养眼。京中来的秀女们，多是相互熟识，等待的时间漫长也相互攀谈起来。阮子衿没有什么旧识，便一个人站在角落，远远地瞧着，海棠树下站着三个人，其中有个女子身着青色梅纹暗花湖绸的穗褂，婷婷袅袅，言谈之间，婉约动人阮子衿暗暗点头，果然是京城的闺秀，此女大有中选的希望。她们右手不远处，也有一个女子，她就站在那里，便不断有人上前攀谈，想必身份不同。阮子衿细细打量她身着的正是扬州进贡的流光缎，行走间如湖水波光粼粼，是世间难有的精品，且今年扬州进贡不过数十匹，她身上这件估摸着是宫里的赏赐。再看她面容姣好，身段轻盈，姿态娴静，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冷冷清清从未变过。阮子衿暗笑，不知道她待会儿见了皇上是不是也是这副冻死人的表情。没过多久又有一人上前搭话，两人应该认识很久了，因此她的脸色有了一丝缓和。那个秀女拉着她到廊上坐坐，两人慢慢走开了。阮子衿却注意到她拢在袖中的手帕掉了出来。手帕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若是被有心人拾得编排一二，别说名誉，就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阮子衿想定之后走上前去，弯腰拾起那帕子，上面绣着一对大雁栩栩如生飘逸潇洒，笔力险劲的秦字，阮子衿觉得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呢。终于等到那位秦姑娘身边美人，阮子衿走上前去，说道：“这位姐姐的流云缎着实是美，在桃花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出众。”“姐姐过誉了，不过姐姐也是好眼力，竟识得这流云缎，想必也是出自世家大族。”“不敢欺瞒姐姐，妹妹的父亲阮明是个从五品小官，只不过此物出自扬州，妹妹有缘见过”“阮家是文官清流，姐姐何必妄自菲薄。” “姐姐借一步说话”将她引至僻静处，拿出手帕，那位姑娘立马警觉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阮子衿有几分不解的看着那女子，眼睛盯着她清冷的柔美面庞，上面写满了紧张两个字。阮子衿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说道“姐姐，我不过是碰巧捡到姐姐的手帕，怕落到有心之人手中，才特意送了过来。但现下我是诚心想和姐姐说一句一句，既来之，则安之。若是一朝事发，固然姐姐愿意为爱悲歌，慨然赴死，难道姐姐家中就没有父母亲人，没想过他们能否平安度日吗？”那位姑娘眼眶红了起来“癫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阮子衿摇摇头道“姐姐未免太痴，若不想连累父母族人，不如将这些话就烂在心里，好好活着，争一争。”那位姑娘点点头，又擦擦脸上的泪，向阮子衿道谢。阮子衿暗想，自己虽然和她素不相识，但是这番话却不可谓不真。过了半日，才有人来通报，说到“各位小主，奴才会按照名单的顺序宣各位小主进殿”
　　宣庆国公秦力之女秦希言，户部尚书罗季之之女罗家幸，京兆尹李显之女李琴倚
　　竟然是庆国公的女儿，庆国公是太后的亲弟，那就是太后的侄女？阮子衿摇摇头，现在自己最该想的是一会儿如何面圣，一步行差踏错，都会毁了自己，甚至毁了阮家，阮子衿坐定主意，只要循规蹈矩，少说多听，安稳的被赐花也就是了。站了小半日，院子里等候的只剩少数几个，其他人，或是留牌子，或是赐花都已经有了定数。宣扬州通判阮明之女阮子衿，大理寺少卿夏敬言之女夏汐，定远将军沈勇志之女沈卿卿，进见。三人齐声道：是，谢过公公。公公小声道：三位小主请入殿内吧。三人在殿内站成一排，齐齐行礼，臣女参见皇上，娘娘。皇后娘娘声音低沉温柔，又有点虚弱。站起来后，扬州通判阮明之女阮子衿，年十五。阮子衿上前一步，跪下行礼，低着头，“臣女阮子衿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又柔声说到“久闻扬州是个出美人的好地方，今日一看果然是不假。”“娘娘谬赞”。堂上传来一个平和威严的声音，琢磨不明、冷清低沉但似乎又带着一些舒朗。“可读过书？”“回皇上的话，女则、女戒都是读过的，四书也曾读过一些，也算是识得几个字。”“阮明是个会教的。留牌子吧”“谢皇上、皇后娘娘隆恩。”退出撷芳殿，阮子衿身上的千斤之担卸了下来，自己的命运就在这短短的一瞬被决定了，这一口气散了，整个人的精神也就散下来了。由嬷嬷领着走到宫门口，带进京的丫鬟思南和朝云两人早早在等候“恭喜姑娘，贺喜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待选前一直住在驿馆内，如今大选之后京内的秀女可回家准备，其余的如不回家，就住在外面的驿馆中，好在有这两个贴心的，也不算闷。这驿馆原本是是供驿卒换马歇脚的，为了选秀，全部清空住进了外地的待选秀女，如今只有选中的秀女还留着，别的都回去了。现下住的秀女倒也不止是阮子衿一个，还有安徽总督嫡四女鲁瑶依，杭州盐运副使独女梅可岚，山东安抚使司副使沈馨儿。其他几位倒也罢了，安徽总督是个正二品的大员，阮子衿也知道这位鲁瑶依会有个好前程，多有走动，其他两位的心思也不谋而合，所以四个人倒也熟识了。外面天气热得很，四人坐在厢房内沈馨儿开口道“这日头也太毒了，热的我心慌。在山东可从未这样热过，又闷的紧。”梅可岚笑道“妹妹，北方夏天总是凉快一些的，不过你也是忒好动了些，才觉着更热。你瞧着瑶依姐姐和子衿何时说过热了。”鲁瑶依轻笑一声“我看馨儿妹妹这样有趣得紧呢。是不是啊？子衿”阮子衿在沉思自己的事情没有听到，鲁瑶依又说“子衿妹妹，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阮子衿这才回过神来“姐姐笑话了，我能有什么心事啊，不过是要进宫了，心里有些害怕罢了。”打起精神应付了三人一阵后。从鲁瑶依的厢房出来，阮子衿又陷入了沉思：那天殿上皇上说“你父亲阮明是个会教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若是夸我大可以说教女有方，何况只是说读过一些四书，算什么会教，虽说人们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文官清流人家，女孩儿多是会读一些书的，谈不上父亲教育的好。若不是说这件事，又是说什么呢？“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九月初五”“九月初五，我知道了，是哥哥，思南，哥哥中了，必是哥哥中了，不知道是哪个哥哥，不过哪个都好，不枉费苦读多年了。再有五日就放榜了，家中想必很快就能得到消息，父亲母亲也可多宽心了。”思南说道“我们家哥儿当然是最好的”朝云迎面走过来，笑着骂道，“思南，也不劝着点儿姑娘，此处人多口杂，小姐在此地不过是瞎猜猜，又何必让大家都知道姑娘会揣度圣意？”思南低下头撅起嘴了嘟囔道“我们姑娘就是聪明，旁的人知道了才好呢”，子衿笑了一下说“还好有你提醒我，不然怕是没由来的惹出了祸端。进宫以后也是要你时时提醒才好。思南你记得，宫内不比外面，藏拙安静些总没错的。”“是，姑娘，思南知道了。”三人边说边回到厢房内，才又说起来“那日在殿内，皇上留下我，想来是对父亲教子有方，哥哥一次高中的奖赏。想必父亲高升进京也就在眼前了。”“姑娘怎么知道？”“若能得皇上青眼，并且施恩于我，想必哥哥名次不低，皇上是特意留意过的。父亲在扬州政绩又佳，去年考评时就说有机会升迁，却一直未成。皇上既然有意施恩，就不会只是让我进宫。说不定这一遭能回京任职呢。”
　　在驿站内不自由，四个女孩儿一起作伴倒也不闷。终于到了放榜之日，宫里也来人说恩旨今日就会下来，随之会派宫中的老嬷嬷来教规矩。阮子衿坐的倒是心里暗想，但愿思南看榜快点回来，别误了接旨时辰，不然恐怕免不了吃嬷嬷的排头。只这么想着，就听门哗的被推开，“小姐，小姐，”只听就知道是思南，朝云和子衿笑了出来“中了也是早想到的事情你何须这么大惊小怪，看你这个没规矩的样子，快喝口水顺顺气。”思南摆摆“天大的事，我哪儿还顾得上喝水”子衿笑道“哪里是什么天大的事，大哥二哥苦读多年，无论谁能中都是意料之内的事，算不得天大的事。”“大哥儿中了探花”阮子衿愣愣的坐着说不出话来，朝云站在一旁喜道“高中探花郎这是天大福气。”再看阮子衿眼角已是落下了两行清泪，脑子里尽是旧日家中哥哥苦读时的情景，卯时起身，子时方歇，一向气质磊落风姿不凡大哥哥熬的日渐消瘦，憔悴不堪，如今大哥能得偿所愿，想必父亲母亲也是一样的心绪激动难平。做妹妹的不能在哥哥跟前说一句恭喜哥哥心愿达成，实在是可惜可叹。却不知道二哥哥怎么样了，二哥哥生性好动，平时虽然顽劣，但是对兄妹们是很好的，大哥赞他有江湖侠客之风骨。朝云提醒道“姑娘可别哭了，待会儿送恩旨的公公就来了，可别哭花了妆。”思南倒很是不解“姑娘这么好的事，怎么还哭呢？现在大哥儿金榜题名，姑娘又能进宫，都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阮子衿镇定了心绪说道“你说的对，我与阮家自是一体，阮家的满门荣辱，也是需我和父兄一力承担了。”
　　半个时辰之后传旨的太监就来了，叫我们四人一同领旨，四个人加上丫鬟随从跪了一地。三人跪地接旨“奉旨：“安徽总督鲁中齐十六岁女鲁瑶依，着封为正五品贵人于七月十日进内。钦此。”扬州通判阮明十五岁女阮子衿，着封为从五品美人，赐号“懿”，于七月十日进内。钦此。” “山东安抚使司副使沈涛十五岁女沈馨儿，着封为从六品宝林” 传旨杭州盐运使副司梅可岚赐与淮王为侧妃，择日完婚，钦此。
　　梅可岚似是受了打击，领旨时说话也颤颤巍巍的，眼泪也珠子似得落。传旨的太监也不理会，说到：各位小主子，这位是各位的教习嬷嬷，各位小主还需好好学习宫中规矩才是。
　　梅侧妃娘娘，这位是淮王府的姑姑也是来教您规矩的。
　　四人齐齐道谢后，传旨的太监便出去了。阮子衿站起来向两位嬷嬷做礼后道“嬷嬷一路而来辛苦了，还请嬷嬷前头喝口茶少做休息，稍后必得亲自去请嬷嬷，前来教授”两人见子衿客气，又见梅可岚哭的伤心，场面有些失控，便答应下，到前厅坐着喝茶去了。阮子衿见人走远，方才把阮子衿拉到一边，劝解道“淮王少年英雄，才二十多岁就领兵上战场，是皇上的亲弟弟，听说人品才干都是一等一的。又未娶妻，你虽是侧妃，但是却能掌管家之权。何况侧妃不是妾室，乃是平妻，也是能穿着嫁衣进门的正经夫人，若是能得王爷怜爱，你此生无虞。这个道理姐姐明白，难道还用我说吗？”“只是，只是，恐怕辜负父母期望。”“姐姐糊涂，如今姐姐嫁入王府，乃是妻室，王爷也要尊令尊大人为岳父的。将来姐姐加封诰命，令尊大人何愁面上无光呢？”“你说的是，你原比我通透的。”“妹妹也是旁观者清，若轮到自己的事情又是另一回事了”“多谢妹妹宽慰了”梅可岚擦干了眼泪，回到正屋，又叫上鲁瑶依和沈星儿一同去到前厅。“嬷嬷久等了”“主子不必如此客气”阮子衿却说到“入宫后，我们是主仆，不好坏了嬷嬷的主仆规矩，可如今嬷嬷皇上皇后派来教我们规矩的，嬷嬷也莫见怪，让我们全了师徒之情”嬷嬷抬头看着阮子衿点点头，眼中更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