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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夜阑燃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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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带着微凉的湿意,河岸两边灯火摇摇晃晃明明灭灭,汇聚成一片斑驳的光点,在起伏的河面上投下两条游龙。人言笑语乘着风声送到耳边,随着两人的走近清晰起来。
姑娘们红着脸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站在路边亦或是小摊后面,借着灯光的掩映,偷偷看着兴致盎然的俊秀少年,你推我我推你的相互打趣,脸上的红晕被纤纤细手掩饰,看不真切。
作为小姑娘的关注点,施丞希左手一串糖果,右手一个糖人,专心致志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可以分散给其他事物。
小摊上白色的纸灯笼晕出一层黄色的灯光,照的手里的糖人晶莹透亮。
顾洛北隔着施丞希几步远,站在卖泥人的地方等着,看旁边的施丞希从一出门就笑容不减,右手翻来覆去,爱不释手的看了半天也没吃,顾洛北转过脸嘴角勾起。
一种奇妙的感受在心底滋生,在山上的时候,顾洛北一直是对施丞希尊敬又敬佩。施丞希是大师兄,从小被教育的礼数让他就算发现施丞希有些迷糊的本质也是有一层距离感,不敢近观。
现在突然觉得师兄和自己的距离很近,沾着凡间的烟火气而不是桃花源的清秀飘逸,顾洛北侧头看着施丞希,想。
施丞希激动的看了半天糖人,终于心满意足的饱了眼福,觉得顾洛北半天没讲话了,抬头,发现顾洛北正侧着头看着自己,少年眼睛乌黑,眼里衬出远处延绵的灯火,好像蒙着一层水光,闪亮润泽。
施丞希看着这双眼睛,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比平时活跃,一声一声,鼓噪的在耳畔回响。
“小北啊。”就在两人呆愣愣的对望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插进来,是一个老妇人。
花布蓝群,木簪束发,站在一个小车旁,观其形该是卖灯的摊子。
今日正是放花灯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几乎人人手里都握着一盏,卖灯的小贩是喜笑颜开,生意红火,老妇人的车上也已经只有两盏灯了。
说话间,老妇人递过来一盏灯。
“多谢柳奶奶。”顾洛北赶忙道谢,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灯,看着车中仅剩的一盏,想了想,掏出钱塞给老妇人:“奶奶,这一盏我也要了。”
老妇人也不推辞,爽利的把最后一盏灯拿出,推起小车:“这盏啊还没做完,就不要你的钱了,这位是?”
顾洛北笑答:“这是我师兄。”
车轱辘滚起,老妇人回头笑着对顾洛北说道:“难得看小北带朋友回来呢,玩的开心一些啊。”
声音渐行渐远。
施丞希看着老妇人在买荷叶鸡的摊头拎起一个小包,遗憾的叹气,突然手里被塞进一盏灯,雪白的,毫无装饰,简朴的让人没有看第二眼的欲望。
施丞希低头,是刚刚老奶奶刚刚给的那一盏。
手腕被人温柔的扣住,顾洛北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柳奶奶手艺是街坊里远近闻名的好,回去后师兄可以在上面自己添些东西,做个小玩意把玩一番。”
在拥挤的人群被中拉扯着前行,施丞希连话都无暇说,只能艰难的把灯举过头顶,以免被挤坏。
和人群你挤我我挤你的增进了一段时间感情之后,施丞希突然走出了人群,感觉就像是负重前行的人突然卸下重担,一身轻松。
施丞希抬眼,已经到河边了。夜色浓重,河岸边还是跪满了放灯许愿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脸上挂着恬静的笑,眉目间透露着虔诚。顾洛北扣着手腕脚步不停,因为握的时间久了,他手上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达到手腕,温热的,在寒夜中显得很温柔。
河面上明灭着闪烁的灯光在远处飘荡,像原本飘荡在天空的星河,顾洛北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放开手,在河边蹲下,捏了个诀点燃纸灯,没有许愿也没有停顿,就这么手一挥,在水波层层叠叠中把灯推了出去,夜风吹拂而荡着波澜的湖面上一片漆黑,就只有一盏小灯孤零零的向着湖心而去,倍感凄凉。
顾洛北站起来拍拍衣角的尘土,对着施丞希说道:“师兄,回去再逛一会吗?”
顾洛北指指远处喧闹的街市,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此刻散去了些许,不显得拥挤了。
施丞希看着漆黑的河面想了一会,到底是没懂为什么顾洛北要到这来放灯,听到顾洛北问他才回过神:“不用了,带笔了吗?”
顾洛北一怔,从储物袋里掏出笔递给施丞希。
施丞希接过,看着顾洛北一脸茫然的表情,带着无辜的质感,无奈的叹息:“墨。”施丞希扬了扬手中的笔。
顾洛北“哦”一声,手忙脚乱的从储物袋里翻出砚和墨锭,就地研起墨来。
施丞希撑着下巴蹲在一边,觉得这里就是这个不好,在外面写个字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顾洛北干这事轻车熟路,很快施丞希就有了写字的硬件设施。
施丞希提着笔,想了一下,心血来潮,用自己世界的文字写下了愿望,顾洛北站在一边扭着脸,由着施丞希在灯上乱涂乱画,尽是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师兄,这是什么?”顾洛北还是忍不住好奇,纸灯上的语句图案大多是历年来就有的,不过是略加翻新,也有一些文人雅士修仙散游在纸灯上题字写画,也都跳不出框架,顾洛北在严家长大,这类东西见到的不少,施丞希写的确是他从未见过的。
最后一笔收尾,施丞希心情愉悦,道:“你猜。”
说罢蹲下来,点燃纸灯,轻轻一推,小灯晃晃悠悠准备启程,施丞希又伸手一点,食指压在纸灯的边缘,嘴里快速念了两句,然后才放开手,看着小小的灯在河面上随波逐流。
随后施丞希站起身,看着顾洛北,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如果无间道在这里,应该是下意识的开始警觉了,往往施丞希露出这个笑容的时候,就说明他又在盘算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顾洛北无知无觉,看施丞希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像极了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傻孩子。
月上树梢头,人散夜阑后,四下寂静,风里偶尔裹挟着鸟的鸣叫声,和一两声抽泣。
施丞希被顾洛北从背后抱着,脖子里的眼泪被风一吹冰冷粘腻,施丞希皱眉,忍不住动动身体,随后被身后的人更用力的抱住,力道大多几乎让施丞希以为自己要被腰斩了。
关于顾洛北的哭泣,施丞希表示太过于突如其来了,比上次还要毫无预兆,其实施丞希也没干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无非就是哄小孩般的和顾洛北交换一下秘密,究其目的还是为了顾洛北的身上之谜。
就在施丞希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什么是楷书并做了个示范引得顾洛北惊叹练练后趁热打铁问了一下关于顾洛北来这里放灯的原因,然后顾洛北就这样了,哭成这样,刚刚夜深路过的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老人诧异的看着他们,那眼神,活像施丞希干了什么对不起顾洛北的事,连口里的话都喊错了,愣是喊成了“天干物燥,小心干嘛呢!”
施丞希觉得自己真是惊天冤屈,六月飞雪,其实他也没有偷窥人家隐私的癖好啊,可是顾洛北的身世就是个坑,他要填坑就一点有用的信息都不能放过。
等顾小姐终于呜呜咽咽的哭完一抽一抽的放手的时候,施丞希已经站麻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顾洛北和严老爷还是有些像父子的,至少施丞希来之后两次腿麻都是他们给予的。
哭完了的顾洛北确实满足了施丞希的愿望,两个人站在巷口,感受着放大版夜晚的寒风,在不甚美好的环境里,顾洛北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到这里是祭奠我的生父,我父亲”顾洛北说道:“就是在今天捡到我的。”施丞希抬头遥望,热闹过后人都散去,河边清冷寂寥。
”那天他们深夜回来的时候路过这,看到了被留在石阶上的我,就是这。”顾洛北在石阶跺跺脚,石阶在长时间的踩踏和水流冲刷下已经是坑坑洼洼,但还是能看得出本来的面目。
一个襁褓,一封书信,一个腰饰,还有啼哭的孩婴。
在深夜的寒风中严夫人抱起孩子,严老爷打开了书信,按照书里的嘱托,给孩子取名叫顾洛北。这封信顾洛北长大一点以后严老爷直接交给了他。
令顾洛北意外的是,信里笔记工整,条理清晰。写信的那人仿佛十分冷静,若不是信里明说他投水了,顾洛北几乎以为他是被丢弃的。
顾洛北被抱回去没几年,严夫人就生下了儿子,但是没有什么狗血小说里的外来的孩子被排挤被欺侮。严老爷视如己出,严夫人一视同仁,顾洛北严齐文对顾洛北一直是一口一个兄长。顾洛北偶尔觉得这种生活对于他这样的出生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对于他这么一个连何处来都不知道的人。
也许真的是生活太过奢侈,某一天,横灾突至。
顾洛北和严家夫妇去庙里烧香,因为庙里人多,严齐文年纪幼小,怕冲到他,便未带他去。回来的事,施丞希听过一次了。
但是顾洛北却说,有一个细节,他觉得十分重要但是严老爷并未注意。
“就是这个。”顾洛北解下腰饰递到施丞希面前。
施丞希结果细细端详,小小的一个腰饰上,尽然雕刻着古兽奇怪,并且隐隐向着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靠近,朝拜的姿态。
魔族图腾,万兽无疆。
这是男主之后开启南荒山庄的钥匙。
钥匙的来源书里只字未提,现在知道了是男主父亲留下的,万兽无疆的图腾,施丞希皱眉,难不成男主父亲是魔族的什么皇族吗?
可是魔族没有投水的自杀癖好啊。施丞希皱眉,难不成是男主的母亲?
拇指轻轻摩挲,施丞希把腰饰还给顾洛北,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那一天,齐文带着我的腰饰。”顾洛北闭眼,压制胸中翻涌的情绪。
施丞希不理解:“那又如何?”不就是带个腰饰吗?他全身的衣物还是别人做的呢,难道绣娘她们也要觉得这事和他们有关系?
傻孩子就爱专牛角尖。
顾洛北却摇头:“不,他死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在身上,唯独这个是我在院里捡到的。他当时还小,不会解腰饰 。”
施丞希沉默了,转而又问:“可若是真与此有关,为什么那个人不拿走它,却丢在院子里呢?”
顾洛北摇头:“我也不清楚。”
施丞希支着下巴,看着沉沉夜幕思考着,全身东西都在,唯独腰饰离身,看起来是很像杀人就是为了取这个腰饰,可为什么又在走了几步之后又丢掉腰饰呢?严老爷说过,严府什么都没少,再说严府祖上都是普通人,府里也不会有什么让人趋之若鹜的秘宝,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施丞希有点烦躁,顾洛北突然上前一步,两个人本来就面对面离得很近,这么一来,过分亲密的距离让施丞希感到不舒服,还没等他后退,顾洛北手臂一伸,又抱住他,施丞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溢出笑音,他怕痒啊。
仅仅一瞬间,顾洛北松开手,少年寒撤的眸子直视着脸颊染着薄红的施丞希:“师兄,我很开心,我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
施丞希闻言,突然有了负罪感,耳边传来积分暴击的提示音,随之而来的,是与开心和庆幸不同的,深深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