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人生》明月狐

26、神秘信息

　　第二天吃过午饭，俞小多突发奇想，带顾海涯回自己小学看看，那里有他许多童年回忆，是人生中最纯美的一段时光。

　　然而等到了地方，俞小多傻眼了，到处都是高楼林立，哪里还有母校的影儿。

　　他以为记错地址，仔细回忆片刻，觉得没错啊就是这里，但始终找不到学校，只好给老妈打电话。

　　俞妈还不知道两人跑过来，闻言哭笑不得，这些年市里大兴房地产，那小学早就拆掉了，盖了新楼盘，现在都已经交付入住了。

　　“你怎么不早说！”俞小多埋怨道，“都被拆两年了，怎么没告诉过我？”

　　“我咋知道你会去。”俞妈不满道，“你念了那么多年书，好几个学校，光小学就两个，我是不是要从你幼儿园开始汇报？”

　　俞小多：“…………”

　　挂断电话，顾海涯安慰他几句，俞小多呵呵说没事，他也明白确实怪不得老妈，世事变迁本就稀松平常，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世人都不把这当回事，老妈自然也不会特地朝他提起。

　　两人在小区里找了半晌，一晃十数年过去，除了土地还在，什么都没剩下，鬼才知道学校原址在哪。

　　旧也怀不成了，只得找个长椅坐下聊天，俞小多絮絮叨叨说了些童年趣事，顾海涯听得认真，眼里始终带着笑意，也不怎么说话。

　　“要不去高中看看？”俞小多提议道。

　　顾海涯：“好。”

　　俞小多的高中是市重点，肯定不会被拆掉，但现在正值寒假，校门紧闭，他探头探脑朝门卫室里看，哗啦一声，窗户被拉开。

　　“干啥的？”一个大爷站在窗口，喝道：“看啥看！”

　　两人都被吓一跳，俞小多忙道：“大爷，我就是这毕业的，放假了回老家，想进去转转。”

　　“不行！”大爷一口拒绝，“学校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走走走！”

　　俞小多有些无语，心说我咋就成“闲杂人等”了，但见值班大爷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只得与顾海涯悻悻离开了。

　　“回家么？”顾海涯问。

　　“不回。”俞小多说，“咱们翻进去。”

　　顾海涯：“…………”

　　俞小多带他绕到围墙东边，那里是学校食堂，有个小铁门，平时用来运送食材，两人爬上栏杆，翻进学校，朝足球场走。

　　“我上学那会。”俞小多炫耀道，“晚自习经常和同学翻这个门，去网吧打游戏。”

　　“你们是住宿制？”顾海涯诧异道。

　　“是啊，周末才能回家。”俞小多说，“每天还得上晚自习，不过高一那会学业不重，宿舍几个关系好的就会翻墙出去玩。”

　　“重点高中的学生也这么贪玩？”

　　“人不轻狂枉少年嘛！”

　　“哦？那还做过什么轻狂的事，说来听听。”

　　顾海涯似乎对俞小多的高中时代很感兴趣，俞小多便说了些，譬如拉上班长逃课被老师骂，校足球联赛踢输了抱着班长哭，以及被班长忽悠运动会报名五千米、每天早上被迫晨练。

　　班长当年是班里的学霸，人长得很儒雅，说话斯斯文文，虽然和顾海涯这种运动型男不是同一款，但本质上都是大暖男，对俞小多十分宠爱，所以上学那会他曾仰慕过对方。

　　“你和班长关系很好？”顾海涯忽道。

　　“是挺好的。”俞小多随口道，“我和他是上下铺。”

　　顾海涯嗯了声，没有说话，目光玩味地注视他，俞小多瞬间反应过来，心想他肯定感觉到自己对班长有过非分之想，但我现在已经不care班长啦——我喜欢的是你！

　　“班长比我大两岁。”俞小多澄清道，“又是上下铺，所以平时很照顾我，他人挺好的，就像哥哥一样。”

　　“哥哥……？”顾海涯若有所思道。

　　俞小多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海涯该不会是认为我也把他当哥哥看吧，早知道还不如不解释，简直是画蛇添足！

　　他刚想说点什么补救，身后蓦然响起一声怒吼：“谁让你们俩进来的！”

　　顾海涯和俞小多同时转头，就见门卫大爷拎根棒子，隔着老远，气势汹汹朝他们走过来。

　　“不好，快跑！”俞小多拉起顾海涯撒腿就跑。

　　两人跑到食堂铁门，顾海涯扶着俞小多翻出去，随即纵身一跃，撑着栏杆跳出来，继而一口气跑出数十米，身后传来大爷的谩骂。

　　“吓死我了，差点被大爷削一顿。”俞小多心有余悸道，片刻后又觉得滑稽，仿佛时光倒流，他们变成两个熊孩子，闯祸被大人追着揍，顿时哈哈大笑，半晌停不下来。

　　“笑够了没？”顾海涯一脸无语。

　　“够了够了，噗——”俞小多忍不住又笑起来。

　　“走了。”顾海涯面无表情道，“回家！”

　　晚上临睡前，俞小多靠着顾海涯玩手机，高中同学群响个不停。

　　顾海涯低头看他几眼，俞小多觉察到了，说：“海涯，有件事忘了跟你讲。”

　　“什么事？”顾海涯问。

　　俞小多：“明晚六点，我得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吃完还要去KTV，估计十点才能回来。”

　　“知道了。”顾海涯说，“那你去吧。”

　　俞小多怕他一个人在家不自在，又说：“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跟我一起去，反正是AA，按人头出钱。”

　　“我又不认识你同学。”顾海涯漠然道。

　　听他语气似乎并不愿意，俞小多马上说：“不想去也没关系，那我争取早点回来。”

　　“你想让我陪你去？”
　　“没有没有，我就随口一说。”

　　“算了，陪你去吧。”
　　“真不用。”

　　“我说陪你去。”顾海涯道，“万一喝多了，还能有人照顾你。”

　　俞小多：“…………”

　　什么叫万一喝多……俞小多头顶黑线，心说我可没强迫你，是你自己一会不想去一会想去，要不要这么精分！

　　他一边腹诽，一边在群里通知大家，同学群瞬间炸开了锅，纷纷问他是不是带媳妇回来了，还调侃说同学聚会严禁带家属，被俞小多霸气地怼回去。

　　【什么媳妇！你们都青光眼了吗？是“他他他”！】

　　【哦，懂，男媳妇，哈哈哈！】

　　俞小多：“…………”

　　【谁说不能带朋友来，人多热闹，小多，我准了。】

　　【谢谢班长大人。】

　　【哎呦喂，班长还是那么照顾你弟啊。】

　　【嗯呢，一日为弟，终身为弟。】

　　俞小多：“…………”

　　翌日，同学聚会现场。

　　顾海涯表现得很酷，仿佛又变回俞小多最初认识的那个海上明月天涯，俞小多朝他介绍同学，他便礼貌地打声招呼，吃饭时，一桌人聊得热火朝天，他也不参与，只给俞小多转盘子、倒水。

　　“小多，你朋友对你老好了。”一个女同学说，“你这是甭管到哪都不缺哥啊，上学那会班长罩你，现在工作了又有朋友罩你。”

　　俞小多尬笑几声，附和道：“是的是的。”

　　“鱼皮豆可是咱们宿舍团宠。”另一个男同学说，“谁都喜欢罩着他。”

　　俞小多脸一黑，心说能不能别喊我外号，丢死人了！

　　“小多在咱们班里年龄最小。”班长朝顾海涯说，“我们都拿他当弟弟看，他平时给我发信息，最喜欢撒娇诉苦。”

　　“我没有！”俞小多矢口否认，并心虚地看了眼顾海涯，顾海涯淡淡道：“唔。”

　　班长这时来了兴致，朝顾海涯讲起俞小多的高中糗事，有些俞小多昨天说过，有些连他自己都忘了，数人听得哄堂大笑。

　　俞小多嘴角抽搐，心道我从前真那么二吗？能不能别说了，男神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啊啊！

　　终于班长讲完了，顾海涯点点头，说：“唔。”

　　班长：“…………”

　　俞小多：“…………”

　　酒足饭饱，众人转战KTV，啤酒红酒摆满桌。

　　待了有一会，俞小多打算同顾海涯撤退，却被几个要好的同学按回沙发上，其中一个还朝他唱“人生短短急个球不醉不罢休”，听得他是天雷滚滚。

　　“再坐一会吧。”顾海涯说。

　　既然“当家的”发话了，俞小多也就没啥好顾虑的，于是留下来，跟着大家一起放飞自我。

　　俞小多不胜酒力，经过几轮轰炸，很快醉了，顾海涯坐在旁边，照顾他喝茶水，有人来劝酒，就替他喝掉，几个回合后所有人都知道俞小多喝多了，顾海涯又是客人，自然不好意思灌他，最后都不来了。

　　两人挤在角落里坐着，顾海涯怕俞小多着凉，把羽绒服盖在他身上，再让他靠着自己，一起听麦霸们K歌。

　　优美的前奏响起，片刻后，女孩子空灵的歌声绕梁而出。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行……”

　　“我也会弹。”俞小多喃喃道。

　　“什么？”顾海涯没听清。

　　“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

　　“我说……”俞小多把顾海涯的手拉进羽绒服下面，在他手心里弹了几下，而后道：“我也会弹这首歌。”

　　“知道了。”顾海涯在他耳畔低声说：“回去弹给我听。”

　　“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地告诉你……”

　　俞小多在顾海涯手上虚虚地弹着曲谱，轻声跟随那女同学唱了起来。

　　“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刹那间，俞小多的眼眶湿了。

　　从前他只觉得这首歌很好听，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其中含义——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这大抵是所有暗恋者的心魔。

　　他倚着顾海涯，手指渐渐停下了动作，却眷恋地不想离开，顾海涯反握住他的手，在羽绒服的遮挡下，与他十指相扣。

　　“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一群人折腾到十一点才散。

　　刚出KTV门，北风呼地吹到脸上，俞小多差点背过气去，霎时酒意上头，脑袋嗡嗡作响。

　　顾海涯拦了辆出租车，把俞小多塞进去，坐到旁边，报地址，而后让他枕着自己腿睡一会。

　　到了小区门口，顾海涯把他从车里拖出来，一路背回家，俞妈见儿子喝得迷迷糊糊，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俞小多哼哼着朝老妈撒娇，说些啥也听不清。

　　“阿姨，你去睡吧。”顾海涯说，“我来照顾他洗漱。”

　　“我要洗澡——”俞小多嚷嚷道。

　　顾海涯：“…………”

　　俞妈：“…………”

　　俞妈看一眼顾海涯，顾海涯错开目光，没吭声，她又看一眼儿子，俞小多正在手脚乱挥。

　　“那个……小顾。”俞妈局促地说，“麻烦你帮他洗一下，我怕他站不稳再摔了。”

　　“行，知道了。”顾海涯说。

　　俞妈点点头，回屋了，顾海涯把俞小多扶进房，俞小多一头栽在床上，继续哼哼，顾海涯先换好衣服，再帮他脱得只剩内裤，夹着睡衣睡裤，抱他进了卫生间，站到淋浴头下。

　　俞小多没骨头般往下滑，顾海涯把他两条胳臂搭在自己肩上，说：“站好，别摔了。”说完拧开热水。

　　“唔唔唔——！”

　　俞小多被烫得呜呜叫，很快酒醒了一半，发现自己正抱着顾海涯，两人都是赤身裸|体，紧紧贴在一起，一下子全醒了。

　　“我、我自己来。”他挣扎着说，“我自己洗。”

　　“站好，我帮你洗。”顾海涯说，“阿姨让我照顾你洗澡，怕你摔了。”

　　听到这话，俞小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想真是难为老妈了，还好自己喝多了没有那个，不知道他有没有，继而下意识低头想看一眼。

　　“闭上眼。”顾海涯吩咐道，“洗头。”

　　俞小多心里打个突，赶紧双眼紧闭，顾海涯给他搓得满头泡沫，用手持花洒冲干净，再把身上的泡沫冲掉。

　　“好了。”顾海涯说，“自己能走吗？能的话先出去，睡衣睡裤我放马桶上了。”

　　俞小多说可以可以，目不斜视地出去，擦干换好衣服，拿上吹风机溜了，顾海涯洗完澡，又把两人换下的衣服洗干净，晾起来。

　　躺在床上，俞小多心扑通扑通狂跳，脑子里不住回放刚才那一幕，感觉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实在是太羞耻了啊啊啊！

　　他呼啦把被子蒙到头上，开始滚来滚去，开门声响，俞小多马上不滚了，紧接着，感觉身旁一沉，被子的角被掀开。

　　“睡了？”顾海涯的声音道。

　　“嗯。”俞小多闭着眼点头。

　　“睡了还能嗯？”顾海涯笑着说。

　　俞小多只得睁开眼，从被子钻出来，倚着床头，面无表情道：“又醒了。”

　　“头还难受吗？”
　　“不了，好多了。”

　　顾海涯嗯了声，拿起手机，俞小多也装模作样把手机拿过来，心不在焉地划来划去，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他应该弯了吧……KTV替我挡酒，听歌时手牵手，刚才还抱我洗澡，哪个直男会对兄弟做这种事？

　　俞小多涌起一股冲动，想转过去，抱住顾海涯，亲他一下，又怕对方当场翻脸，那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但总总迹象表明，顾海涯是喜欢他的，说不定因为性格内向，才一直无法开口表白，如果自己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不就柳暗花明了——但万一被拒绝咋办？

　　俞小多在脑子里天人交战，快要纠结成狗了，最后把乔布斯喊出来商量，之前他有交代“没收到指令不许说话”，所以乔布斯这几天一直老老实实装死，现在听到俞小多召唤自己，登时激动不已。

　　乔布斯：【小多，很高兴为你排忧解难！】

　　【你说我是表白还是不表白？】俞小多问。

　　【刚才洗澡时我帮你偷看过了。】乔布斯说，【008有反应，而且反应还不小。】

　　俞小多：【…………】

　　乔布斯话锋一转，又说：【但有些直男确实会对漂亮少年有反应，这在心理学上叫性别错位。】

　　俞小多无语：【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我建议你再等等。】乔布斯道，【最好等他先表白，这样比较稳妥。】

　　【可是我喜欢他喜欢得快要疯掉了。】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气氛好，今晚表白。】

　　【可是我怕他说“只想把你当弟弟照顾一辈子”。】

　　【那就先不表白，等他幡然顿悟。】

　　【可是我一直憋着好难受。】

　　【…………】

　　俞小多和乔布斯轮流用“可是”和“那就”造句，双双都快纠结成狗，突然顾海涯手机响起，俞小多耳朵腾一下竖起来。

　　那声音他很熟悉——是新消息通知，顾海涯划开看了眼，并未回复，不片刻手机又响了两声，俞小多登时警觉起来。

　　这几天他们始终待在一起，几乎没人给顾海涯打电话和发信息，除了听他接过姐姐两个电话，刚才手机响，他却不回，信息马上又追过来——到底是谁找他，这么执着？

　　【要么……】乔布斯换了个开头。

　　【先不说了。】俞小多道，【你且退下吧。】

　　乔布斯：【…………】

　　乔布斯乖乖噤声了，俞小多用余光瞄顾海涯，见他划开屏幕，飞快打了几个字，又返回继续看新闻。

　　这下可不得了，信息一条接一条，手机叮咚响个不停，顾海涯只得开静音键，再次回复对方，手机不时嗡一声。

　　“谁啊？”俞小多漫不经心道，“都这么晚了。”

　　“一个学员。”顾海涯说。

　　“哦……”俞小多点点头，又问：“男的女的？”

　　顾海涯：“女的。”

　　女……女学员？！

　　俞小多懵了，心想他好像没跟哪个女学员走得很近啊，所以这到底是谁，大晚上没完没了给他发信息！

　　难道是女朋友——不可能！两人朝夕相处，他要是有女朋友，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万一他故意隐瞒呢？

　　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俞小多眼前一黑。

　　见他直勾勾盯着黑屏的手机，顾海涯问：“你又怎么了？”

　　“没、没事。”俞小多回过神来。

　　顾海涯没再问，俞小多想了想，说：“海涯，我口渴，你帮我去客厅倒杯水，我不想动。”

　　“好。”顾海涯起身下床。

　　“我想喝热的。”俞小多道，“用那个电水壶烧一下。”

　　顾海涯嗯了声，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出去了。

　　听到脚步声走远，俞小多立即拿起手机，庆幸他没按锁屏键，默念对不起了海涯，虽然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不想被蒙在鼓里，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点开APP，壮着胆子看一眼，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是个女孩子的头像，ID叫“陪你到天涯”，对话框里大约有十几条信息，俞小多逐条翻下去。

　　陪你到天涯：【顾教练，在？】
　　陪你到天涯：【顾教练，有事找你啦！】
　　陪你到天涯：【顾教练顾教练顾教练顾教练！】

　　海上明月天涯：【什么事？】

　　陪你到天涯：【怎么才回复，你在做什么？】
　　陪你到天涯：【？？？人呢？】

　　海上明月天涯：【要睡了，什么事？】

　　陪你到天涯：【除夕我给你发红包，你怎么不收？】

　　海上明月天涯：【工作规定，不能收学员的钱。】

　　陪你到天涯：【很小的红包，只有57.31，就是祝福而已。】

　　海上明月天涯：【多少都不能收。】

　　陪你到天涯：【那明天有空吗，一起出来玩吧，我朋友想找你学潜水。】

　　海上明月天涯：【我不在鲲城，今后再说。】

　　陪你到天涯：【你不在鲲城，去哪了？】

　　海上明月天涯：【东北。】

　　陪你到天涯：【旅游吗？和谁啊？】

　　海上明月天涯：【一个人，住朋友家。】

　　陪你到天涯：【女朋友？】

　　海上明月天涯：【不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