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风景，我是过客》品燕朱

5、第 5 章

　　思及这些，苏迭觉得自己眼睛有些刺痛。同时，也开始觉得饿。
　　是的，她还没有吃晚饭。每当虚弱的时候，她的胃总是最先有反映。

　　她不知自己具体身处何方，只看到自己在一条河边，而河的右侧被大团大团的树木包围，树丛之中确有灯光漫出。
　　再近一点，看到气派的招牌。院内居然停了不少车。
　　她开过去询问保安，问此处是否可以吃饭。

　　总算得到今晚的一个好消息。这里有晚餐供应。
　　地方算得上偏僻，可是一进卷帘门，就不得不心里叹一声：好气派。入门有专门隔出的佛龛，供奉鲜果和花朵。大厅之中被莲池隔开，池中养着吐泡的金鱼。墨绿色大理石餐桌围绕莲池而设，间隔足够宽广。大厅中播放的是高山流水一类的古乐。

　　苏迭是这个晚上的异类，因为只有她一个人。但她轻悄的步调本也未打算吸引任何人注意，她看到靠近出口有一处空桌，于是上前坐下。

　　领位送上菜单，前面统统是粤菜。
　　她本来其实只想点一客时蔬和炒饭，但觉得愧对这情境，于是加点一盅鸡汤，又要了一杯热玉米汁。

　　上菜之前她去了一趟洗手间。
　　大堂客人的洗手间要穿过两侧狭长的包间，和大厅的安静不同，几乎路过的包间均是哄堂喧闹。有一群人似乎更是连续占领了两个包间，因此房门敞开便于相互走动。
　　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繁茂和丰饶，苏迭听着觥筹交错的声音与爆发出的劝酒声，笑闹声，不知自己是该被其感染好，还是更显寥落好。
　　她只能暂时离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喧闹远一些，因此她避开门洞大开如水一般泼出来的明晃晃，看着自己的脚尖前行。

　　但是她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一开始以为是错觉，直到声音更近，才错愕的回头。她看到那个夜晚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嗯，陈青晏。
　　他对她仿若有一种不寻常的熟稔，他还是像那天一样，叫她苏迭。

　　这一天的气氛或许要轻松愉悦的多，她看到他仍旧带着眼镜，但面部表情松弛，穿一件米白色POLO衫，嘴角带笑：苏迭，很巧在这里看到你。
　　陈总，确实很巧。
　　叫我青晏就可以。他站在她面前，朝她侧一侧身，一起进来坐吧？
　　不打扰你们了。苏迭拒绝。
　　但他笑：一点都不打扰。

　　他的笑容确实很难让人以公务的客套拒绝。苏迭正在想理由，听到他又轻轻说了一句：都是朋友，进来打个招呼就好。如果可以的话，一会儿我想和你谈一谈秦星。
　　这个理由实在太有说服力，思及那个夜晚秦星流泪的脸，苏迭的责任感开始上涌。

　　正在犹豫的当头，听见里面有人高声喊，小二哥，有美女别自己躲着偷偷见啊。不一会儿，苏迭看到有个年轻的男人叼着烟走出来，他的浑身穿戴几乎可用华丽来形容，T恤上印满某大牌的LOGO，头顶一副墨镜。
　　滚滚红尘中的熟客一枚。不过和秦星老板不同，他的面孔倒还不曾被烟酒熏透，留有一种憨憨的真诚。但苏迭还是感受到他那份真诚之中的精明。他满脸笑容，眼神却不动声色的打量她，然后又看看陈青晏。
　　这是苏迭。是辉煌的老同事，也是最近认识的新朋友。陈青晏为她介绍。
　　美女你好，幸会幸会。在下罗小亮。对方伸出一只手与她握手，随后又覆上一只手加重自己对于热情的表达：今天是个大好日子，又大家有缘聚在我的场子。必须赏脸进来喝杯酒。
　　说完便自然熟的拐着她往里走。

　　称得上富丽堂皇的包间，苏迭被他带的有点踉跄，好容易站住，瞅一眼眼前的桌子，看到居然一群人吃的是涮火锅。。。
　　这饮食结构和这一桌子锦衣男子以及停在停车场非富即贵的车实在有点不搭调，并且明明在菜单上也没看出有这一套。旁边的陈青晏许是看出她的疑惑，替她解答：苏迭，这山庄是小亮开的，所以我们可以自己开小灶。
　　一旁的罗小亮已经递上酒来，承蒙关照，承蒙关照。苏小姐，您上门是客，是我们的上帝，我先敬您一杯，感谢您关照我这小生意。
　　苏迭连连推却，不好意思，我开车。
　　没事儿，我这有代驾，回头肯定把您安全送回家去。
　　这一次仍然是陈青晏替她接过酒杯，小亮，苏迭不能喝酒，我替了吧。

　　满堂有打趣的喧闹。小二哥，什么时候也没见您这么英雄救美过啊。
　　但是陈青晏只是笑，将一杯酒饮尽。喝完之后他对苏迭说：苏迭你别介意，这里都是从小长大的朋友，大家今天晚上高兴。
　　他的面孔因为喝完酒浮上薄薄一层红，苏迭觉得自己的脸也有点热。

　　小二哥，这杯酒您要再代，那可就不是一杯代一杯的事儿了啊。苏小姐，大家萍水相逢，但也可算交了个朋友。今天主角是我燊哥，咱们得一起敬寿星一个不是？罗小亮又端来一杯酒。

　　这个时候，苏迭才看见在一旁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他以慵懒的姿势倚靠在沙发上，衬衣约略敞开了两个扣子，双手撑在身后，一双眼冷冷地看向她。
　　还是那样的神情和眼睛，即便此刻姿态松散，额头发丝有些微散乱，但那双眼只瞟过来一眼，是冬夜的月，浸透了冰。
　　苏迭无比确信自己此前从来没有见过这号人物，更不用提得罪过他。但是如果他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性仇视者，那么他就是在莫名其妙的针对她。
　　他瞟一眼罗小亮和陈青晏手里的酒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今天这样的场合，有外人在不太合适吧。
　　他的这句话说完，连罗小亮都愣了一会儿。

　　苏迭也慢慢收住了唇角礼貌的微笑，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她没有演出寻常姑娘在这种逐客令下的戏份。她既没有气恼的骂声傻叉摔门而去，没有长袖善舞娇滴滴的撒娇打岔，更没有因为这种逐客令而羞耻掉泪。
　　她看起来只有一瞬间嘴角的凝滞，然后面孔平静的抬起头来，好像没有听到那句话，也没有看到什么人。
　　她只是转过身面向陈青晏和罗小亮，接过罗小亮手里的酒杯，一仰而尽。
　　辛辣的白酒在口腔和鼻腔瞬间炸裂蔓延，这样就可以将面孔的微微发热归结为酒精的作用：谢谢两位的邀请。但是我还有事情，抱歉得先走一步。
　　她将酒杯还给罗小亮，然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与陈青晏拉住她同时，那边又轻飘飘递过来一句话：既然来了，也别这么一无所获的走。
　　苏迭终于看回他。
　　苏小姐这么连番费心偶遇，说说看想要什么？他的身体终于在沙发上坐好，然后微微前倾，额头的一点碎发落在眼角上方，他摸起茶几上的打火机，虽然指名道姓的对她说话，并也没有看她。
　　什么？苏迭感觉自己需要努力才能跟上对方的脑回路。
　　苏小姐今天晚上来这里是会客，是访友，还是住在附近？莫不成是恰好这个夜晚百无聊赖恰好路过此地恰好走了进来并且恰好被我们看见？他的唇角挑一挑，满是嘲讽。随后想起打火机清脆的金属声，他点上一支烟。

　　原来是因为这个。苏迭在心里想。或许他见过太多以不同面目不同形色出现的女孩子，所以他把她顺理成章的归入其中。
　　她自小在南方小城长大，家境只是平常，虽然长大了可以在中国最好的大学读书，毕业后又可以进到中国这几年最有名的科技企业，但是这一路以来，她的人际交往圈十分简单，没有太多和所谓金汤匙阶层深交的机会。
　　可是这样的一群人，她在校园里在企业里，一样旁观过许许多多。旁观的时候确实在每一个场里总是有许多面目模糊的女孩子，但她觉得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虽然本质是交易，但进入文明社会，大家都学会用感情这样温情脉脉的面纱来粉饰这段交易。
　　交易之中，大家含情脉脉歌舞升平。交易结束后，大家亦心照不宣，合作愉快。毕竟只是大家恰好都太多情了，而爱情这种荷尔蒙又太短暂了而已。
　　所以现在的实际情况，并不是处处皆如此？还是会有这样的一波奇葩存在，会设立出两个完全不一样的阶级差异，然后会有露骨的鄙视和嘲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