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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乖要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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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苏幕按时来找段子誉。
段子誉原以为苏幕会教他什么拳脚功夫或是兵器用法,为此他还破天荒起个大早。
可谁知,苏幕唤小厮搬来了两大筐木柴,对段子誉说:“今日,你要把这些柴禾都劈完,要求是劈成四段,就像这样。”
说罢,他让一个小厮上前来示范,小厮把一根木头竖放在地上,从中间劈下断成两半后再劈一次。
段子誉摸不着头脑:“师父,你不说教我武功吗?你怎么让我做这个?”
“你照着做就是。”
“师父,你是不是从来没教过其他人啊?我听说习武什么的都是要选兵器练经法的。”
苏幕定定的看了段子誉一眼,启唇道:“再多一个字,再加一筐。”
“呜呜呜呜呜…”段子誉捂着嘴巴。
苏幕看着段子誉那双深烟色的桃花眼中有流萤飞舞,纠结了一下,开口道:“行了,说吧。”
“小爷我会怕这个?少瞧不起我!”
“酉时,我会来检查,三筐。”苏幕抬了抬眉,声音如珠落地,没有感情。
“不是?师父,你怎的说话不算话!”段子誉抗议道。
“给你减了十一筐。”
段子誉结合上下文,回味了一番这句话。
你哪里不阴险狡诈?
段子誉冲苏幕离开的背影比了个鬼脸,然后对着三大筐木柴干瞪眼 。
段少爷碌碌十五载,念书学德是不行,但是什么出格事没做过,就这区区三筐柴禾,段少爷还是有信心的很。
但事实证明,过于美好的期望一般只存在于脑中世界,特别是与自身能力不对等的期望,至少在段子誉身上是。
意料之中,段子誉到酉时只劈完了一筐半的柴禾。
原因之一是从来没干过粗活的段少爷的娇贵身体不允许,但究其根本是他“劈柴五分钟,玩乐一小时”。
期间,时潭苦口婆心的劝慰也是被当成空气,吸进吐出就算,还被当成垃圾废气 。
段子誉振振有词:“时叔,你不懂,我这是劳逸结合。”
“师父,我今天真的很努力了。”段子誉装可怜。
苏幕瞅瞅段子誉一天的成果,又瞅瞅段子誉灰扑扑的脸,感觉上天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怎么的就摊上了这么个没上进心的小朋友。
苏幕无视了段子誉的眼神攻击,沉默片刻,继而开口道:“今天劈不完,不准吃饭。”
段子誉似乎听到九天之上天神雷公的慰问。
“不是吧,师父,要不要这么绝情啊!”
苏幕尽量语气平和:“你在这里和我求情的时候,就该想想自己为什么完不成任务。”
段子誉自知理亏,但多年来油嘴滑舌的本领告诉他还不能就此屈服。
“可是师父,这确实是多了些。你看我这小胳膊小腿,我真的很努力在做了,实在是承受不住啦。”
“师父?”段子誉微微俯首,像认错的小孩一样拽了拽苏幕的袖口,并投了个眼神给时叔。
苏幕实在怀疑段铭这么正经一个人是怎么养出这么个小无赖的,而自己当年怎么就没发现呢,还……
苏幕不自在地干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
“苏阁主,我家少爷自小也没干过粗活,今儿还是他头一次,能否给少爷一个适应的机会。”时潭意会了段子誉递的眼色,连忙说道。
“时管家,你要是当真替你家少爷着想,就不该偷偷放纵他。另外,有些事情我不喜欢他人多嘴。”苏幕声音冷然。
时潭低下头,抿着唇,攥紧起茧的手指。
苏幕释放着冷气走远了,这一隅小地方好像又温暖起来。
段子誉认为这人的脸真是白长了,眉清目秀却是这么凶巴巴冷兮兮的,谁会喜欢?
段子誉翘着二郎腿悠哉地侧坐在小花园的石凳上,心里暗骂了这人不下一百遍。
可孰知,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又飘来了另一个“不请自来”的小冰块。
“苏幕哥哥让我来监督你。”钟离月投像个小大人一样,迈着小步伐走到廊下坐着了,大眼睛又死死地盯着段子誉。
意思很明显,敢偷懒就杀了你。
“唉,真的不必劳烦钟离姑娘了,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虽是这么说道,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拿起斧子砍起柴来。
段子誉突然想起什么,环顾四周,发现时叔又不在了。段子誉想起今早时叔对他说的要回家探望老母亲,而今天回来时时叔好像精神不好的模样,刚才又被苏幕那个家伙一说,心里肯定不好受。
段子誉这样想着,觉得待会儿还是去看看时叔罢。
不过,目前还有一大坨的木头等着他砍。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浓,银月当空倾洒丝绸,周遭蛙声渐弱,万物生灵也都陷入酣眠之中。
段子誉也终于把这堆破木块砍完了。
累得精疲力尽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段子誉直接瘫在地上,连去厨房偷食物的力气都没有。
刚才那瞪眼小姑娘也走了,怕是监督自己也酸了她的眼罢。
咕~
啊啊啊……真的好饿啊!
谁现在给我拿个吃的来,我就以身相许!
胡思乱想间,段子誉似乎真的闻到了一股香味,萦绕鼻尖,愈发浓郁,无法自拔。
接着,一个焦香的烤饼就在他眼前晃悠。
“小钟离?!怎么是你?这是给我的?”段子誉顺着拿饼的手看到来人,不敢相信道。
钟离月投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他能收回刚才的想法吗?
但是美味近在眼前,哪能不要。
段子誉接过烤饼,就地狼吞虎咽起来,感谢道:“哎,小斧(虎)头,母(没)想到,还是你够意思啊!”
同时,段子誉也想通了,毕竟不能耽误人家小姑娘的美好前程,自己就算当真她定不会当真的,如此自己这也算不做数啦。
钟离月投皱起柳眉,似乎没听清楚。
段子誉吃着吃着,蓦地感到背后一阵凉风吹过,似乎想到了某张凶巴巴的冷脸,心里一紧道:“不对啊,小虎头,你怎么瞒着你家苏幕哥哥给我偷拿来了?”
“什么小虎头?”钟离月投抓住了重点。
“你啊,小小一个,老虎脑袋,不就是吗?”段子誉解释道。
段子誉见钟离月投有变虎之势,积起方才的烤饼补给,赶紧撒丫子逃窜。
段子誉此人,真是给他一只毛笔他能呼你脸上画王八,同时关键时刻还能自动给换成可水溶的那种毛笔。
“啊…开玩笑的,姑奶奶,我错了。”
段子誉抓起一旁的箩筐罩在自己头上,掩耳盗铃似地把自己框在里头,顶着它东跑西颠,嘴里不停地忏悔求饶。
钟离月投根本没兴趣和这幼稚哥哥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只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比她还大五六岁的哥哥蠢兮兮的样子,不禁莞尔。
段子誉透过箩筐罅隙看到暖黄色廊灯下的小女孩终于不再板着一张脸。
“瞧,你笑起来多可爱啊。”段子誉扔了箩筐,坐到钟离月投身旁。
“小朋友都爱和爱笑的小朋友玩哦,哥哥教你,下次你出去玩一定要笑,别的小朋友一定抢着和你玩。”段子誉有意补偿钟离月投,真诚地说。
“真的?”钟离月投笑颜如昙花一现,但是那双眼睛仍透露着期待。
“嗯,你放心,你既帮了我,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好朋友之间是不会骗人的。”
钟离月投刚想说这个饼非是自己的本意,但想着万一便宜朋友反悔了就亏了,更何况原主自己也不让她说,再者不说也不代表骗人吧,于是就这么接下了新晋朋友的好意。
“说来,我还是第一次离妖族这么近,以前在民乐城的时候也只是知道两族百年来关系和睦,互不干扰,那怎么就我爹这么倒霉呢?”段子誉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真希望我爹还在。”
钟离月投抠着手指,不说话。
“好了,天色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段子誉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憋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来,露出一个比苦瓜还难看的笑容,连嘴角都是向下的。
送走了钟离月投,段子誉轻悄悄地来到时潭的房间门口,发现里灯已灭,想来时叔已经歇下了,不好打扰。
段子誉只好先回房休息,又想起方才小虎头的话:“段哥哥,你要是难过,就望一望天,天上的云朵里载着宝贝,什么都有,也许它就载着你爹飞下来找你了。”
可是今夜,万里无云。
接着连续三天,苏幕都让段子誉劈柴。
第四天时,段子誉终于受不了了。
“哎我说师父,怎么回事?怎么天天让我砍柴!我是来学武为爹报仇的,不是要去山里当樵夫。一天天的耍我,很有意思吗?”
段子誉喉咙刚响完,就后悔了。
自己不该这么没礼数,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家了,况且,苏幕待他当真不差。
这些天,只要段子誉老实完成任务,苏幕从来都是随他去,又好吃好喝的,可就是这样,让段子誉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心里空落落的,没个底。
“呃,师父,对不起,我这就……”段子誉刚想补救一下,手臂就被抓住了,“欸,你带我去哪?”
“我耍没耍你,跟我来就是了。”段子誉看不见苏幕的脸,但听语气好像是不悦的。
苏幕带段子誉来到民乐国郊区的矿山。
现在虽是阳春三月,但矿山上寸草不生,气温也是异常的高,裸露的岩石和土壤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高峻的岩石之上,分散着星星点点的人,他们挥动着镐或铁秋,闷头挖矿。
他们普遍皮肤黝黑,身形多少有些佝偻,汗如雨下,浸润大地于无形之中。
段子誉自小就生活在民乐国最繁华的地带,那里的人们多的是有钱的商贾或一些达官显贵,就连最平穷的百姓也能吃得上白热馒头,穿着棉麻布衣。
而这些矿工却连完整的衣服都没有,衣衫褴褛,补丁缝补一片。
段子誉十五年来都未去过这样的地方,他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
“看到这些人,你有什么感想?”
“感觉他们很辛苦,和我以前生活的环境完全不一样,我以前只知矿是很珍贵的东西,可是没想到竟是如此被开采的。”段子誉微皱眉头。
“嗯,那你还不知的是,在这里干活的矿工一天至少得干完六个时辰,而一天的俸禄不过几个铜钱。”
“几个铜钱?”段子誉不由得睁大眼睛。
要知道在民乐城几个铜钱只能买一壶酒,几块点心,而这,竟是他们一天的伙食费。
“没错,不过你曾生活的都城物价自然是比不得的。”
“那他们这么辛苦又没有好的收入,为何还要来这里?”
“他们若是有的选择,自然不会来这里,可他们没有选择。”
“师父,为何?”
“你可知,这些人或是出生平穷或是家中有案底,没钱考取功名,连走出这个偏僻小乡的钱都没有,但他们又必须要活,他们能当如何?”
段子誉听着矿工们的铿锵吆喝声,不禁陷入沉思。
“段子誉,不是所有人都出生富贵,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大红大紫,就连你爹,也是从无到有,白手起家,你真的很幸运了。”
“但是,你这么幸运,却连他们都比不上。”苏幕侃侃而谈,突然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