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梦钟》殷九眠

10、第 10 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钟晚自己都心虚。
　　上帝给了她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她求之不得。怎么会不惜命？
　　她不过是像王孟对毒品上瘾了一般，习惯了在极速狂奔的夜晚寻找王孟的身影。
　　曾经有好几次，她差点出车祸，惊出一身冷汗，脑子里全是王孟躺在救护车旁的场景，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然后安安分分挤了一个月地铁后，她又开始碰摩托了。
　　不是嫌地铁人多，而是嫌那么多人里都没有王孟。
　　她对王孟，从震惊到失望，分手后也试着去联系王孟，可那时候的王孟像变了个人，跟谁都无法正常交流。她眼看着王孟一天天颓废下去，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可以说在王孟去世之前，钟晚心里对他都是怀着恨意的，尽管王孟看起来像个小混混，但她始终不能接受王孟去沾染那些东西。
　　王孟走得太突然了，并且王柯马不停蹄地就将他接回重庆安葬，钟晚的满腔恨意宣泄成了无数的思念和不甘，于是她就这样折磨自己。
　　重活一世，她既开心又忐忑。
　　一边庆幸他们的未来还是一张白纸，有机会更改。一边害怕做再多的努力，还是会重蹈覆辙。
　　她不过重生了一个多月，内心的天人交战几乎快把她捣碎了。
　　她看着王孟，眼中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比不上的迷茫。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过得好一点？
　　王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他小时候家境一般，可父母感情很好，他爹不止一次说过他妈是他拼了老命才抢来的。可是突然有一天，父母不在了，空难。兄弟俩葬了父母，没想到这时候冒出许多讨债的亲戚，上面的的确确有他父亲的签字和手印。王柯咬牙卖了房子，勉强抵了债。兄弟俩很长一段时间吃了上顿没下顿，住过肮脏的小巷，有了钱之后，也住过大别墅。
　　因此他性格有些阴晴不定，很多时候也喜欢用拳头说话。
　　可他不明白钟晚为什么会这样。比他狂，比他狠，比他无所谓。
　　当他对上那双极具攻击力的眼睛时，偏偏觉得那双眼里盛满了温柔与悲伤，又倔得让人想抱抱她。王孟的心不可抑制的痛了一下，他甩了甩脑袋，心想这酒太上头了。
　　突兀的铃声响了起来。
　　钟晚看了一眼，犹豫的接了起来。
　　“喂，妈。”
　　那边是搓麻将的声音，钟母没有固定的工作，最固定的生活就是搓麻将了。
　　兴许是赢了钱，声音听起来挺高兴的。
　　“哎哟我的小心肝，妈妈想死你了，怎么样，你去了大学还习惯吗？”
　　钟晚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
　　钟母一直不缺钱，却总是拿钱压着她，压了她整个青春。她无奈过，恨过，可钟母在领导面前跪下时她也愧疚过，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那种被羞辱的感觉，她一生难忘。
　　她一直不说话，钟母奇怪的将手机移到眼前，没挂啊。
　　“钟晚，你那里信号不好吗？”
　　钟晚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块黄莲，苦得她嗓子发干。
　　钟母忙着搓麻将，不耐烦地说了句：“没事我挂了啊！”
　　钟晚连忙叫住她：“哎妈，那个，我没钱了…”
　　“钱钱钱，一天就知道要钱，不是才给了你生活费吗？钟晚，妈妈养你多辛苦你知道吗？你什么时候才能替妈妈考虑考虑？”
　　钟晚硬着头皮说道：“开学要买的东西多，开销大，再说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我饭卡里没钱了，吃不了饭，学校要开礼仪课，我还得买双高跟鞋。”
　　钟母絮絮叨叨的又说了很多辛苦话，一起打麻将的几位阿姨附和着夸了钟母几句，她这才答应明天给钟晚打钱，并嘱咐钟晚省着点用。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钟晚难堪地扣着手指，挂断电话时觉得筋疲力尽。
　　她一言不发，王孟适时地递了支烟过来。
　　钟晚接过，两人沉默地抽烟，过了许久，王孟偏头问：“你和你妈感情不好？”
　　钟晚想了想，诚实说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是被我姨妈抱养的，只要不提钱的事，我们感情还可以。她没结婚，有男朋友，但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对我约束就比较多，我们偶尔会闹矛盾。”
　　王孟脑海里有了一副生动的画面，再回过头来看钟晚时，觉得她和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那天，一个人去狮子山，去干嘛？”
　　钟晚认真想了一下，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不知道，就想上去看看。”
　　话还没说完，就见王孟将马楷的摩托停在了路边，用U型锁锁住，然后将自己的头盔套在钟晚头上，对她说：“带你去个地方。”
　　钟晚想也没想就上了他的摩托。
　　王孟喝了酒，又顾及到后座有人，开得不算快，钟晚还是感觉到丝丝凉意，她本能地将身体靠向王孟。王孟顿了一下，停了下来，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搭在钟晚身上。
　　钟晚以为他抗拒她下意识的靠近，内心酸涩了一下，愣愣地望着他。
　　王孟特别受不了钟晚这种眼神，就像一只平时张牙舞爪的小猫咪，突然收起了锋利的爪子，憨憨的望着主人。他心里明白钟晚不算大的眼睛比不上猫咪圆嘟嘟的眼睛，但每次一看到钟晚这样，就觉得她特别像猫，还是比其他猫都漂亮的那一只。
　　“穿上。”
　　王孟的外套带着一股薰衣草的香味，那是钟晚最熟悉的味道。
　　她将外套紧紧地裹在身上，从中汲取温暖，可一想到刚刚王孟的反应，她就头疼不已。
　　上辈子，他们整整拖了一年，反复试探，反复进退，一年后这段感情还是以分手告终。
　　钟晚不想拖那么久，她想早点和王孟开始，却又不希望王孟在没那么爱她的时候开始。
　　她想一招致命，正中红心，以后闹矛盾的时候，王孟才会任她管教。
　　与此同时，脱了外套的王孟并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
　　钟晚刚刚那一靠，王孟立马感受到了后背上的两团柔软，暖暖的，肉肉的，似乎还很Q弹。他立即打住自己的思想，将外套给了钟晚。
　　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疑问：钟晚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光是想想，王孟胸中的火突然就被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他突然不想带钟晚去山上看星星了。
　　可一想到钟晚今天和妈妈的对话以及她自己的身世，还有钟晚很少露出的呆萌表情，他又觉得狠不下心。
　　他带着钟晚一路狂飙，钟晚开心的在后面大叫，像个小疯子一样。
　　以前王孟带钟晚飙车的时候，钟晚就爱对着路边的花花草草大喊大叫，王孟总是无奈又宠溺地笑。
　　今天摩托车后视镜没调整，钟晚看不到王孟的表情，但她觉得王孟不会那么笑了，忍不住撇撇嘴，追人好难啊！
　　她没看到，在路过一个小山坡时，王孟嘴角弯了一下。
　　他们停在了狮子山山顶，将奉城的夜景尽收眼底。钟晚171，个子在南方来说很高，身材丰腴但看起来并不壮。王孟比她高出10公分，留着寸头，瘦而不弱，从身形上来看两人十分般配。风吹过钟晚的长发，她拢到耳后，就这一个动作瞬间让王孟想起了钟晚靠在他身上时的感觉，他不自觉咳了一下。
　　找不到话说，又给钟晚递了支烟。
　　山顶没有灯，两人坐下来不约而同抬头望，天上繁星点点，一轮巨大的明月挂在中间。
　　不约而同地，没有人开口说话。
　　钟晚在流逝的时间中回忆从前。
　　上辈子王孟经常带钟晚来这里看星星，他会抱着钟晚回忆从前和父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落寞地望着满天星空，又低头看看怀里的人，仿佛他正抱着世上最脆弱的珍宝。
　　王孟坐在钟晚旁边，风经过他又钻进钟晚怀里，钟晚在烟草和薰衣草的双重作用下，心中升起了一股难得的平静。
　　这是王孟第一次带她来看星星，可她不是，她有种想托盘而出的冲动。
　　她认识王孟七年，哪怕后来出了许多事，哪怕王孟走了三年，她对王孟还是念念不忘。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倔强地守着她和王孟的感情不愿离开，也是因为王孟给了她超乎想象的自信。当她想要开始新生活时，她觉得她在背叛自己。
　　可是她对眼前的王孟来说，仅仅是一个刚刚认识有点兴趣的女人而已。
　　这辈子的王孟吃了上辈子的王孟的红利，可这辈子的钟晚，对王孟来说什么都不是。
　　钟晚深呼吸了一下，硬生生将那些焦虑和烦躁压了下去。
　　知足吧，她闭着眼睛想，至少现在他还是健康的。
　　她狠狠地将烟头踩在脚下，站起来拍拍屁股要走人。
　　王孟也随着她动，“不看了？”
　　“不看了。”她霸气地将头盔戴上，邀请王孟上后座。
　　王孟嘴边噙着一抹笑，慢慢悠悠地走到钟晚跟前，居高临下地对钟晚说：“你，一个女人，载我？”
　　钟晚也回他一个笑，两个梨涡看起来特别甜美：“没载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说

　　我也好想要两个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