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何昔》离暗

23、告白

　　雨还是下下来了，淅淅沥沥，滴入池塘，泛起一圈圈涟漪。我急忙起身，快步奔向无扰阁。我最讨厌感冒了。奔过一转角，诶呦，谁啊，撞得我头好痛。
　　来人一把扶住我向后倒的身体。我抬头一看，独孤撤？
　　“独孤撤，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好无聊啊。”我向他抱怨道。
　　“下雨了，别着凉了。”说着拉着我的手走出亭子。
　　我们撑伞走在小路上，四周寂静无人，我们沉默不语。烟雨迷茫，花瓣绿叶上蒸腾起一层雾气，让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只剩下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塔塔声，清晰可闻。我享受着这样的宁静，世界上就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相互依偎在一起，扶持着走下去，一直到世界的尽头。那一刻我内心是从没有过的平和，感觉到淡淡的幸福，如这雨雾，抓不住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虚幻而又真实，美好的令人心醉。
　　雨水打湿了我的裙角，沾上了少许泥土，不再干净如新。我凝视着独孤澈的手，他的手很美，指节分明，修长，白皙，指甲圆润而整齐，透出健康的粉红色，显示着良好的教养。掌内应该有一层薄茧，我如是想。我偏爱于人的手，一个男子他可以长得不那么英俊，但他必须有一双漂亮的手，这是我的喜爱，而独孤澈的手够漂亮。
　　再转一个弯，跨国一扇门，就到无扰阁了。
　　我转身：“独孤澈…”
　　“我要走了。”独孤澈扭头说道。
　　“你要走了？什么时候？”我急急问道。
　　“明天。”
　　“这么快。”这怎么可以，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呢。
　　“你还会再来吗？”
　　“应该不会。”
　　不会了，不会了…，那就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我忽然变得很害怕，好像生命少了一个支点，心中空出了一块地方，空得难受。
　　“你多保重，我走了。”独孤澈转身欲走。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的内心在嘶喊。不可以让独孤澈就这样离我而去。这时我才发现独孤澈对我那么重要，那个白色的身影已不知不觉住进了我心里，而现在他却要搬离，把我的心房撕开一个小口子，任它汨汨的流血。
　　“独孤澈。”我不顾一切地跑上去抱着他，紧紧贴着他的背，那曾经背过我，曾经给过我温暖和安全的背，轻轻说道，“我喜欢你。”
　　一切好像都静止了，风停了，雨停了，连呼吸也停了。我只能听到他咚咚咚的心跳声，那么强健有力，又那么急促。我感受到他僵硬的脊背。时间在那刻静止了，我不能看到独孤澈的表情，我只能汲取着他的体温，双手牢牢地抱着他的腰，好像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最后的幸福的可能。
　　我们在雨中伫立了良久良久，任雨水打湿头发，打湿衣服，就像两只无助的小鸟般依靠在一起，相互温暖。我的手臂都有些僵硬了，独孤澈转过身来，眼睛深深地凝望着我，喜悦、激动、哀伤，最后都淹没在沉痛之中，复杂而深邃，一如最幽深的湖，蕴满了感情，蕴满了忧郁。雨水顺着他英俊的脸庞滑下，直至完美的下颌骨，没有丝毫的狼狈，却弥漫着哀伤。他缓缓地抬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庞，反复摩挲，仿佛抚摸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的手果然是有薄茧的，有些粗糙，有些痒，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再困难的境地也会化险为夷。他缓缓俯下身来，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雨中颤动着，仿若雨中的树叶。突地，唇上一凉，我心漏了一拍。这就是独孤澈的吻吗，柔软得像天上的白云，轻得如蜻蜓点水，唇齿间溢满了苦涩。也就只有那短短的几秒。倏地，独孤澈狠狠的抱住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是要把我融入他的骨血中，搂得我有点疼。他把头放在我的颈窝处，凉凉的，我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脖颈流下，灼伤了我的肌肤，最后和雨水融为一体，被衣物吸收，寻不见踪迹。
　　静默，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同样地紧紧地抱着独孤澈。这时的他不再冷漠，不再严肃，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独孤澈也有脆弱的一面啊，此时他就像个无助的孩子，急于寻求别人的安慰。
　　我不再说什么了，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知道。我体会着独孤澈的痛苦和挣扎，虽然我不知道他在痛苦什么，又在挣扎什么。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安慰他，给他关怀和力量。他所做的一切不是已经给出答案了吗？又何须再问。
　　良久，独孤澈慢慢放开我，然后转身大步走掉，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想伸出手去抓住他，但只抓到他的一丝衣角，柔滑如丝，最后连那衣角也随他而去了，只留下一手的湿润。我像个木头人，想呼喊他，可喉咙好像被卡住了，呜咽几声，终是没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木然地站着看着他远去，任雨雾吞噬他，直至他与雨雾完全融合，融入那一片飘渺的纯白中，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么彻底，不留一丝痕迹。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我知道独孤澈走出了我的生命中，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依旧站立着，任凭雨水把我从头到脚灌湿，身体沉重得要命，心沉重得要命，仿佛一块海绵，吸收了所有的悲伤，被浸泡得变了形状，每一个细胞都涨涨的，连氧气都难以承载下，却仍旧要拼命地吸收，不留一丝余地，我感到有点窒息，连着薄薄的雨幕都好像变成了一条条丝，把我紧紧缠绕，形成一个美丽的茧，独自死去，连一缕光明都摒弃。
　　天地间仿佛只剩我一个人，孤独清冷，像一座漂流的孤岛，被所有人遗忘抛弃，连独孤澈也离开我了，在这个冰冷的皇宫，只剩下我自己，所有的期望希翼都如断线的风筝，刚开始飞翔便已摔落，支离破碎，随风飘散。我看不清前路，也看不见退路。
　　雨很大，我的睫毛挂满水珠，沉重得连眼皮也睁不开，我感到有液体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划过脸颊，少许流入嘴中，涩涩的，一如青春的味道。哼，没想到古代污染也这么严重，竟然会下酸雨，我自娱到，这下连心也涩涩的了。我瞥了一眼倒在一旁的雨伞，前一刻我在伞下还感觉那么的幸福，现在它就像我的初恋一样被丢弃在一旁，无人搭理，在雨中无助地摇摆。我弯腰拾起它，伞柄上似乎还残留着独孤澈的余温。
　　眼泪流完了，只剩悲凉，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失魂落魄回到无扰阁的，在姑姑们的惊慌失措的眼神下，沐浴更衣，把自己埋进柔软的棉被中，沉沉入睡。
　　白色，目之所及都是白色，似雪又非雪，没有雪的冰冷，倒有一种柔软得感觉，让我觉得温暖，舒适，安心。反正是无比舒畅，好像待在妈妈的肚子里，可以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想。好想就这样待着，永远都不要醒来。
　　呲，好痛，右手食指好痛，连带着另外九根手指都痛起来，连心都抖了一下。
　　“干吗？”我睁开疲惫的双眼，怒喝道。
　　天啊，怎么一屋子的人，还有人跪在地上。感到床前凌厉的目光与气势，转头。哇，皇帝大哥怎么在。
　　“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太史略冷冷说道，似乎还有一丝焦急。
　　“噢。”我睡了有这么长时间吗？好像只有一小会儿呀。
　　“你怎么会这样的？昨天倩姨说你湿透了回来的，精神恍惚。”质问的口气。
　　“嗯，没什么，出去逛逛没带伞，淋了雨大概有点感冒。”我懒懒解释到。
　　沉默，气压有点低，显然皇帝大哥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哦，我头疼，我要休息了。”钻进被子，呈蜗牛状。
　　“那你好些休息吧。”
　　离开的脚步声响起，我偷偷探出头，一屋子人已走光了，效率那个快啊。终于请走那尊佛了，希望他不要常出现在我眼前。气势太强了，会压得我长不高，那双X射线眼，我怕被他多看几眼会得胃穿孔。
　　我有点晕，我靠在床上，抱着被子，望着窗外的雨帘，这雨从昨天一直下到现在吗，还真是符合我的心境，连你也来安慰我吗，谢谢。天空还是阴阴的，谁都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会出来，但一定会出来的，不是吗？独孤澈离去的背影还时时出现在我眼前，怎么挥都挥不去。我的恋情，无始亦无终。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我自认为比我写在书上的好，有那么一点感觉，不过好坏还是要大家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