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帕翠夏

4、老虎的眼泪

　　“陆晓风！你再不起来要迟到了哦！”我翻了个身，想说什么却实在是没有力气，只想着“让我继续睡吧”……要不是昨天晚上你们这帮家伙拉着我又是火锅又是KTV的，我至于累得起不了床吗？！
　　感觉到萧静在摇我：“喂，公司里可是有个‘黑煞星’等着你哦！”
　　我发誓，绝对不是因为萧静的威胁我才挣扎着起床的……好吧，不全是。
　　“你知道的，我今天回家，一个人害怕的话就去找明明吧。”萧静说着，拎上她的Fendi，挥挥手就出门了。
　　闭着眼睛走到洗脸池边，拍了几把凉水，这样似乎才能睁开眼睛：“陆晓风啊，你真是女人的耻辱。”这句话是同宿舍的另一个女生、英语系的绍苹送给我的——在她第一次欣赏完我整个洗脸过程之后。以她的标准，一个正常的、懂得保养的女生，洗一次脸至少得要三分钟。
　　“这其中的门道多了，首先是足量的泡沫，然后是力度适合的无名指，然后是细致的指腹按摩……”说起护肤保养，个子小小眼睛也小小的本地女孩绍苹有无尽的话题。
　　如今是暑假，她回家去了，这句话就由我自己来说好了。
　　虽然说我完全错误的示范了一个非健康有效的洗脸方法，但是可能是多亏母亲的遗传，这么被虐待的皮肤还可以保持着20代的水准，即使比不上天生丽质的明明和先天与后天并重的萧静，讽刺的是却比坚持理论知识和实践结合紧密的绍苹要好上一些——她一进大学，脸上就开始经久不衰的冒些小红包，被我们戏弄说这是要再次发育，肯定该长个了。
　　我们宿舍里一共住了四个人，除了我、萧静和绍苹以外，还住了个云南女孩毕西敏。小毕是个名副其实的苦孩子，学习刻苦，年年拿全额奖学金还得在外边打工往家里寄钱。萧静有次在高中校庆的同学聚会上喝醉了，一把拉着她高中时暗恋的学长喋喋不休：“学长……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想，像我们屋的小毕那样……活着……尽全力的活着……”我从没见过萧静脸上流露出那么羡慕的表情。
　　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吧？堂堂黄金萧家的大小姐，从哪边算起、从哪种方式都无法改变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竟然会这样羡慕一个人？而且还是羡慕这样一个任何人看来都不合理的对象。
　　后来再仔细想想，我又大概能明白了……一个人拥有的太多，是不是会缺少了一些让人勇敢坚持下去的动力？对于像萧静这样对自己有很多期许的人，没有了强大的驱动力无疑是会陷入无力感的。
　　好不容易结束了整个洗漱整理过程，匆匆忙忙把东西一股脑装进包里，站在镜子前急照了下，我终于是出门了。
　　搭上拥挤的地铁，抬手看看手表，才八点半。半小时内绝对能够到实习的地方了。松了口气的我尽量让自己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站定，平稳着呼吸。
　　“陆小凤？”突然脑后传来的声音让我一愣，我应该回头吗？是叫我的名字叫错了？
　　“是陆小凤同学吗？”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下不用多想了，就是叫我的，还是个不记事的……白痴。
　　我几乎可以说是“拼命”的转过身。身后站着的人很高，没穿高跟鞋的我这样直直转过身以后，只能看到他胸口到下巴的地方。
　　下巴剃的很干净，没有胡渣——等等！我的手怎么会按到这人的胸上去了！
　　觉得血“腾”地一下子冲上头顶，太丢脸了！刚才光想着能转过身来，竟然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没有处理好姿势，就这么……这么显得暧昧而尴尬地按到了这个还不知身份的男生胸口……
　　没出息的愣了两秒，我才意识到该赶紧把手拿下来。可这刚拿下来又发觉，我的手也不能往下放——地铁里太挤了，我们俩这么面对面站着，我非又创造第二单尴尬事件不可。奋力的向后仰了仰上身，把手很不自然的环在了胸前。
　　终于可以抬头看看这是谁让我这么狼狈了！我抬起头……当然是个男生，我刚才手都——忘记这个忘记这个……挺阳光的样子，但是我认识他吗？
　　面前这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我似乎不认识，但看他的表情，就是他叫我的名字没错。
　　“你好，我认识你吗？”我有点生气，要是不太熟的家伙，你就不应该冒冒失失的叫我吧！
　　“果然是你。”看清我以后，那个男生说道，看来是真认识我了。
　　“你是？”
　　“上次在二教的昆曲课教室——”
　　“啊——是你！……姓……那！对吧？”
　　“是，那仁。”他旁边的人在笑，我斜眼瞪过去——别人说话，多什么事！
　　“对了，这个是我们广告系的新生，很有才的学弟。”那仁指指旁边刚才笑的家伙，我不耐的转过头去看——晕，怎么现在男生都长得这么高吗？还是我倒霉，总是碰这些超常发育的家伙！
　　“学姐好，我是广告系的新生意希达。”又是个高个男生……学弟？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老成啊？像是特意蓄了点胡子，不长但是很有型，发型也很老成，打扮也很稳重……这样的大学新鲜人？
　　我有点想笑，但还是保持住了学姐的模样：“你好，下次学校文化节的时候要来出分力哦！”
　　这个新生却像是被我的话吓到了一样，很讶异的看着我。我眨眨眼，怎么了？文化节有什么不妥吗？还是我说错什么了？
　　刚想问，新生就转过头不再理我，看来是个怪人。我撇撇嘴，回过头继续问那仁：“怎么，你叫我就是为了打个招呼？”想起上次他来找我的原因，我笑笑道：“是不是你的哥们已经下手了？死的惨吗？”
　　感觉到周围人有投来惊异的目光，我忙压低了声音：“校花难追吧！老实说，那个什么哥们，就是你自己吧？”
　　那仁一脸笑意，倒算体贴的往后站了站，给我俩中间多腾出了些空间，抓着扶手的手臂上，绷出了肌肉线条：“为什么这么想？”
　　先表示谢意的笑了笑，我把胸前的手放松了些。
　　“因为不止你一个用这招来套我的话啊！”终于到了一站，下了些人，我靠上了中间的扶手，把和那仁的距离调到了合适的远近，“这可是个失败的老招了。”
　　那仁被逗笑了，虽然我不是想逗他笑来着。
　　“我连校花面都没见过真人版。”他很认真的说，“不过是因为女生缘比较好，我朋友才要我帮忙去问你的。”
　　“哈哈……”这家伙还真是自信的可以啊——“女生缘比较好”？干脆说自己长得比较帅吧！
　　可正笑着，突然觉得有哪里传来很不友善的眼神，凉飕飕的带着杀气。咬着嘴唇四下探望了一下，却没有发现什么。可能是因为嫌我声音大吵到人了吧……我自己安慰自己。
　　不得不说，和那仁聊天还是很愉快的，他这个人无论是开玩笑还是说正经的，都很有自己的节奏，给人刚刚好的感觉，不会让女生觉得很油也不会无趣。
　　我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听见广播里的报站，我把肩膀上的包带往上提了提：“我到了，下咯！拜拜。”
　　“好的，再见。”那仁礼貌的道别，那个奇怪的新生也转过头……目送我下了地铁。他的眼神很熟悉，那种熟悉像是我们认识了很久一般……还不及想清楚，两个男生就被涌上地铁的乘客淹没了——哪怕他俩个头很高，也无法从层层阻拦中透出一星半点。
　　我晃晃头，可能是错觉吧……顺着出站的人流往外走去。
　　走进“汉简”那颇具后现代风格的办公大楼，让人不禁觉得这里大概是间IT公司或是娱乐公司之类的。我把包里的进门ID卡拿出来，在精巧的门锁上刷过，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奇怪的东西。
　　又是一个无惊无险的实习日子过去了，傍晚到来的那么准确无误，有一怔怔的怀疑是否真的过去了一天。我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等待下一个绿灯，晚上据说有公司里的餐会，可是突然毫无想去的意思，只希望快点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静静的呆着一会。我想我是寂寞了……上次萧静说这叫什么来着？城市型孤寂，好像是的……
　　“遇见你后的每一瞬间/在眼前不间断的重播着/没有对你说的话/你是否能从我的眼中读出/太多的如果/让我不能期盼/太多的如果/让我不得不转身/遇见你后的每一瞬间/我一定会好好的收藏着/即使不能再见/你是否愿意记住此刻的我/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贪心/这样的要求/是否让你有负担/因为爱/我放开你/悄悄抹去滑落的泪水/给你送去灿烂的笑容/因为爱/我还你自由/请记住我的永恒祝福/我的爱幸福永远 ……”
　　路旁的街头艺人，唱着不知名的歌曲。有人驻足为他认真倾听，黑色的西装在夕阳照射下愈发显得沉郁。一曲终了，那人转过身，现出一张让我措手不及的脸……
　　“组……组长。”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煞星”，我的张皇显得那么理所应当。
　　那个家伙却只是冷冷瞟了我一眼，连一个示意说听到了的眼神都没有——直接走向了停车场。
　　“啊……”我深吸口气，不和他计较！
　　好不容易挤上公交——约了高中同学在“明明”吧见面，看看表觉得时间已经不够先回趟学校了。
　　奋力的往车窗边挤去，拥挤的公交车上的气味实在不怎么样……等等，站在树下面的那个西装男是黑煞星吧？怎么好像在……求人？
　　窗外路边的那个男人，直愣愣的站在另一人前面，朝着马路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不自然的纠结着，眼神中的意思明显是恳求。
　　“会是谁呢……？”我实在是好奇会是什么人能让师亦得——就是黑煞星，这么的……失去常态。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看着黑煞星觉得难过呢？是因为看到一个总是那么不可一世的家伙丢架而觉得不堪？不知道原因，只是看着他脸上无奈的表情、夕阳拉长的身影，而觉得莫名的不耐，这不是他应该的样子……就像是，老虎流下了眼泪……只是怎么会心痛？应该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