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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竹楼渡灵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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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国主一番美意。”
“五公子难不成要一辈子委身于绯院,任人调度听人支使?不慕荣华不羡富贵,又或是一门心思追求飞升?”段素真颇有些失落。
“戡破天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飞升之事不敢妄想,既然踏上修行之途,不问前程,经营当下,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姜尔雍泯然一笑。
“五公子弱冠之年就突破六重境,修为深不可测,将来定是会渡劫成仙的,”段素真不死心地道,“听闻你们道门修士最后都要寻一僻静之处隐修以待天劫的到来,五公子不如选在我们大理如何?”
“九境上品之后才一定要闭关隐修,贫道还早着呢。”
“点苍山下,洱海之滨,有一修行的好去处,不知五公子有无兴趣。”段素真循循善诱。
“国主说的是崇圣寺么?”
“正是,”段素真开门见山也不避讳,“五公子是个通灵人物,实不相瞒,孤就是想把五公子留在身边。孤虽有遁入空门之心,却仍羁于世俗之境,佛门所说窥破红尘,但哪是那么容易窥破的,有五公子神仙般的人相伴左右,孤这肉身想来是能多赖在世上许久。”
“这……”姜尔雍有些无语,绕绕弯弯说了半天,说到底只不过是怕死而已,“国主太高看贫道了,说白了我也就是个游方郎中,生老病死,哪是我能左右得了的,神仙也管不了凡人生死之命,更何况我也只是个凡人。”
“神仙不神仙咱另说,隐修你终归是要找个好地儿吧,不是诓骗于你,崇安寺绝对是不二之选的修行宝地。”
“国主说笑了,”姜尔雍嘴角微动,“崇安寺是佛门圣地,我一个道门黄冠跑去凑什么热闹啊。”
“五公子,看来孤是说破天也留不住你这个人啊。”段素真落寞地道。
“对国主不敢相瞒,其实……熙早就找好了静修之地。”姜尔雍怅然道。
“哦?是么,哪个洞天福地,在我大理么?”段素真急忙问道。
“当然是在我大宋境内,”姜尔雍摇了摇头,“两浙路衢州信安县的烂柯山。”
“烂柯山?没听闻过。”段素真想想,摇了摇头。
“并非道家名山,国主没听闻过不足为奇。”
“五公子为何选在那?”段素真好奇地问。
“为什么啊?”一具具盖着白布的残肢断体闪现在姜尔雍眼前,风中飘忽的风马旗,漫天飞舞的冥钱,撕心裂肺的女子哭声,让姜尔雍的心突然一阵绞痛,手里的针灸包差点失落在地,“不管修行到最后是什么结果,不能羽化成仙的话,魂飞魄散之时我想归寂于烂柯那片山林。”
“哈……五公子生性淡泊,功名利禄于你如过眼云烟,孤以为世上没有什么能牵绊得了你,没成想,却原来也有解不开的心结呐,倒是让孤意外得很。”对于姜尔雍的神色异常,段素真倒是乐见得很,哎哟喂,僵尸脸总算是有点变化了。
“国主这话说的,生而为人,哪有不受牵绊的,我又不是行尸走肉。”姜尔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孤虽然给了你们姜家通关文牒,可以在大理随便行走,但说白了,这个恩也不一定要由你五公子来偿,于医理来论,姜宗主虽然在你之下,但孤这病他亦有把握医治,是什么原因使得五公子连年跑来大理呢?你和姜宗主父子不睦人尽皆知,说是遵循父命好像说不过去吧。”
“国主此言甚是不妥,纵是与宗主心存芥蒂,但我朝素来以孝为大,哪敢做出有违父命的事来。”姜尔雍浅笑道。
“不不不,”段素真连连摇头,“你五公子不喜的事,谁也奈何不了,对绯院霜序君的行事风格,孤也是有所耳闻的。年年跑来大理,害得孤一直以为你是中意这一方山水,即使不追求功名富贵,也是想在这扎根修行。这两条设想你都给予了否认,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段国主对我挺了解的呀。”
“五公子医术高超名扬四海,哪能摆得脱人家的猎奇心。”
“这么说来,杨氏和高氏的人肯定也挺关注我。”
“不出意料应该会有所了解,”段素真追问道,“五公子来大理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采药,纳灵,寻人,”姜尔雍拱手施礼,“此话绝非虚妄。”
“寻人?”段素真眉头蹙了蹙。采药纳灵好理解,毕竟大理境内钟灵毓秀,很多药材是大宋寻不着的,要不然岐黄宗家也不会费尽心思和段氏交好,但这寻人……
“个人私怨,不便相告,还望国主谅解。”
“你五公子的秘事,我自是不感兴趣,好在你已表态不沾惹大理国事,不能将你留为己用是为憾事,但也不用担心你会为杨氏高氏出力。”
“国主对熙这般恩宠,熙有一闲话不知国主愿听否?”姜尔雍想了想,谨慎地道。
“但讲无妨。”
“熙曾跟随高祖来大理多次,高祖在鄯阐府有一好友,有次在旁听他俩闲谈,好似提到过一事,说是崇圣寺内千寻塔下藏有兴邦强国秘笈,内乱危急之时获之,可保基业稳固。”姜尔雍一副讲传奇故事的神态。当然,姜尔雍还清晰记得,鄯阐府(今云南昆明市)那老和尚还说过一偈语,里面有“杨氏名扬,高氏声高,段氏当断,祸起萧墙”等词,但他不可能对段素真明言。
“其人尚在?”段素真急忙问道。
“三十多年了,怕是早就圆寂作古了,”姜尔雍对段素真又行了一礼,“国主之病已无大碍,禅位之后卸了政事,只需静养就可,熙此次来亦是辞行。”
“五公子明月清风,不喜阿堵之物,孤此番就不赏赐了,免得污了五公子之手。”段素真没好气地道。
“国主之恩盛隆,熙不敢再作他求,”姜尔雍淡然地道,“大理物产丰茂,定是饿不着的。”
“念在五公子这段时间费心费神为孤治病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段素真看了看姜尔雍,“虽然不知道你来大理的真正目的,但在大理境内暗中行事的修真者不只你姜五公子一人,杨氏高氏门下攀附着不少你们大宋来的奇人异士,尤其是杨氏门下的人,时常出没勐谷勐弄一带,姜五公子小心行事。”
“多谢国主提醒。”姜尔雍突然想到自己从允燕山上救下的那个血人。
“虽是无望,但还是要跟你强调一下,”段素真不无惋惜地道,“无论五公子什么时候改变心意,段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随时恭候五公子。”
“谢国主圣恩。”姜尔雍心下仍在狐疑不已,为什么自己会对那萍水相逢的血人毫无戒备,还莫名其妙地赠出了凝神丹。如此一想,姜尔雍作出决定,赶紧回去吧,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
勐腊允燕山,茫蛮竹楼。
一大早吃了竹楼主人送来的稀豆粉,刁嘴的文木难得没口出怨言,心情大好地把子雅回赶了出去,随即在竹楼外设了结界,防止有人打扰。
子雅回在院子里百无聊赖,晒晒药材,翻翻医书,最后实在无聊便躺在竹椅上眯了半晌。
大半天过去了,竹楼内还是没有声响,子雅回也不敢主动去触碰文木设的结界,再是好奇也只有老老实实等文木自己出来。
姜尔雍走进院子便看到一副这样的画面,自家的宝贝徒弟两眼无神地坐在一个小竹凳上恹恹地望着竹楼,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人都走到他身边了竟然都没发觉,心里不觉得一软。
“回儿,你师兄呢?”不过这小家伙不是在念叨绯院的小豹子,就是在想着宗家的桂花糕,反正不会是在挂念他这个师父。
“啊,师父,您终于回来啦。”回过神来的子雅回嚯地跳了起来,洋溢着一脸的笑。
“这几天出什么事了?”三天没见不至于这般兴奋,变脸这么快,肯定出了异常,不过笑得这么灿烂,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好事好事……”子雅回兴奋不已地把缚蛇妖汲灵识的事竹筒倒豆般讲了一遍。
“真没想到啊,原来他竟是孤鸿散人,”听完徒弟的絮絮叨叨,姜尔雍慨叹了一声,“异国他乡的,竟然遇上了传闻中亦正亦邪的孤鸿散人。”虽是这么说,心里的狐疑却愈盛。
把他从野外带回来,通过查看伤情知道此人不简单,但也没想到竟是声名赫赫的孤鸿散人,不过,就算那时他脸上没有纵横交错的伤口,姜尔雍也不认得,他们并未碰过面,他的事迹都是在游历中听人传闻的。
想到这,姜尔雍不禁又为赠出凝神丹而感到疑惑,也不知当时是发什么神经,突然就交待给徒弟了。不过,投木报琼,好意有了回报,让自家大徒弟摊上渡灵这天大的造化。
孤鸿散人跑来大理干嘛?难道与杨氏或是高氏有牵连?听说孤鸿散人爱财如命,难不成是被杨氏或高氏高价请来了,段国主所说的大理与大宋边境间的异动与他有关?
“师父,祛邪宗旁支下有姓文的么?”子雅回低声问道。
“哪个闻?”祛邪宗家为姬姓,姜尔雍下意识地想到姬姓下面的闻人氏,以为是复姓闻人的简称。
“孤鸿散人说他姓文,叫文木,文章的文,树木的木。”
“文章之文?姬、姜、妫下面的旁支中都有文氏,不过没听说祛邪宗下面有文氏一门,他说了来自哪个洞天福地的府第么?”姜尔雍想了想,问道。
“孤鸿散人说自己是无家可归的漂泊客,无门无派,无宗无族,偶然机缘下得以修行祛邪术,师承何人也不肯告之。”子雅回撇了撇嘴道。
“既然人家不便相告,不必再行探究,天下修道之人除了四大宗门外,散修之士也犹如过江之鲫,道行高深者不在少数。萍水相逢,能对你们有这么大的善意,也是你和昊儿的机缘,今后得以长辈之礼相待,不得怠慢。”姜尔雍训诫道。
“孤鸿散人好像对师父的情况了解得很多,但咱们对他是一点也不了解,我不是有点担心么,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子雅回嘟喃道。
“不是良善之辈我会轻易让你赠凝神丹么,他都答应给你们两个渡灵了,天大的恩情你们此生都无法报答,竟还猜忌人家图你什么?你有什么值得让他图的?”姜尔雍双眉一蹙。
“徒儿知错了。”子雅回鼓着嘴巴呶着嘴。我一个愚顽无知的小儿,哪有什么可图的,这不是担心他打师父您的主意么。
“唉,可见你还不了解渡灵的妙处,”姜尔雍见徒弟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心下又是一软,“渡灵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要实行起来却是异常困难。祛邪宗的门下子弟一般夺取灵识后都是自己吸纳,用来提高修为,如果要将灵识渡给他人,舍不舍得倒在其次,吸纳灵识自用很多人能做到,要另渡他人却是极不容易,一则要有法器用来过渡存放,二来对渡灵者的修为要求极高,修为至少要达到八重境,但八重境的修士也不一定就会渡灵,就当下来说,整个修行界能渡灵的不超过一只手,就连祛邪宗宗主姬望都办不到。将外来的灵识和受灵者的灵识揉合在一起,要耗费渡灵者不少真气,成功之后受灵者精神焕发,但渡灵者至少两个时辰内虚弱得毫无抵抗力,如果没有结界护着,野猫野狗都能伤他,甚至稍有点修为的人就能将他直接杀死。所以,就算是当父亲的也不一定会将灵识渡给自己的亲儿子,何况灵识也不是满田畈乱跑的牛羊,不是妖体就是魔身,哪能说汲取就能汲取的,修为不到,被妖魔反噬的多了去。”
“哎哟,没想到这么费神费力啊。”子雅回真不知道一个渡灵有这么多约束条件,文木的形象顿时在他心头更加高大伟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