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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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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竺假装看不出他的嫌弃,想贴到苏信身上。
苏信一个潇洒转身,木竺便跌到琴桌,手掌不轻不重的推了殿下左胸口一下。
殿下立刻皱起五官,发出闷哼声。
夏侯昀拂袖将木竺甩出清净殿,凑巧摔到我面前。
“我是你们贤王府的客人,竟然对我使用暴力!”
他索性躺到地上,对去找大夫的苏信背影高声喊道:“苏信,我限你半柱香之内把我扶起来,送回桂苑!”
苏信不理不睬。
片刻之后,苏信带着侯大夫回府。
病人要紧,侯大夫背着药箱快步到殿内,闲下来的苏信则蹲在木竺身边,挑眉问道:“打算在地上呆多久?”
“你不扶我,我就在地上躺一辈子!”
苏信摇了摇黑色剑穗,无情道:“那你就躺着吧。”
苏信进入清净殿。
我还在门口一边担心殿下病情,一边痛快木竺恶人有恶报。
一炷香后,清净殿安静下来,侯大夫忧心忡忡的出来。
我截住他问殿下的病情。
他用数十年行医经验告诉我:“殿下恐怕难过二十岁的坎儿。”
“可是殿下已经十八岁了!”
侯大夫叹息着离开了。
苏信也关上了清净殿的门。
我和木竺大眼瞪小眼,在门外挨了半个时辰的冻。
木竺朝终于受不住冷,向我伸出了手:“扶我一把。”
见我没什么动作,他自己慢慢爬起来:“今日这一躺,得多看两场金蝶公子的戏才能好。”
他强制性的拖着我出了王府。
我不大出府,除了必要的学琴,基本上都在王府中度过,此时出门,也算长见识。
木竺对长安的店铺熟稔于心,甚至路过花楼,他不抬头看,也知道哪位姑娘凭栏倚望。
收获了七八条粉色手绢后,我们满身脂粉味。
木竺将手绢揣进怀里,像个凯旋而归的将军。
“回头把这些手绢分给苏信一些,好让他知道这世上除了那个病秧子殿下,还有许多有趣的事可做。”
殿下身体状况堪忧,他日若驾鹤西去,整个贤王府的人树倒猢狲散,到那时夏侯昀该如何自处?
想着想着便觉上天的不公平,我等凡人碌碌无为一生,却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寿终正寝,殿下那般惊才绝艳聪颖剔透的人,却要夭折而亡,真是造化弄人。
“世上真的存在换命之说吗?”
“你不会想把自己的性命换给他吧?”他冷笑道:”我说你也别自作多情,殿下再被人鄙视,身体里流的也是皇家的血,你我这等贱民不配和他们谈论生死。”
“殿下若有意外,夏哥哥怎么办?”
他望着我,十分真诚的对我说:“天底下没有谁离不开谁,你夏哥哥再喜欢殿下,不还是把你带回了王府,养在身边?”
“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我突然反应过来,连声音都尖锐了不少。
木竺十分真诚的笑道:“当然。大局未定,我还有可能当皇帝呢!”
“呵呵……”
木竺虽然表面不正经,但说的话总能琢磨出几分道理。
父母去世那年我八岁,他们刚死的那几天,我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可哭累了泪流干了之后,便不会再那么伤心难过了。
父母尚且如此,何况别的感情?
沉思间,木竺拿手背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呵呵道:“把你的歪心思收一收,好歹殿下收留了你这些年,结果人还没死,你就开始替他安排后事了。若让你的夏哥哥知道,信不信一剑劈了你?”
意识到自己的过分,我惭愧道:“是我错了。”
木竺道:“这有什么。人走茶凉,提前为自己做打算人之常情嘛。”
许是尝过人间冷暖,木竺看事情格外透彻,不为外物纷扰。
但我是红尘中一俗人,贪嗔痴妄形影不离。
看见好东西就想带回王府,去给夏侯昀看看,若是殿下喜欢,便把它们留在清净殿,时刻让殿下欢喜。
路过贩卖陶瓷的店铺时,我让木竺在店外等候,自己入内挑选了一口长颈细口白瓷的花瓶,结账时被一位贵公子挡住。
黑色披风罩着月白色长衫,威严尽显。
他挑了挑浓黑的剑眉,用吩咐的口吻说:“你是哪家公子,竟敢抢我的东西?”
他的目的很明确,要我把花瓶让给他。
凡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是我先看中的这个瓶子,自然归我,再说银子已经跟店家结过了。
现在这个花瓶完完全全属于我,我不想让,任凭他说破天去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
这不仅仅是花瓶的问题,还涉及到个人尊严。
这本是个极简单的问题,但那人好像跟我前世有仇,雀跃着要从我怀里夺走花瓶。
争夺混乱中,花瓶应声匝地,彻底碎裂。
我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品,竟被他这样糟蹋了。
清净殿的红梅又要被配那个粗陶罐里了吗?
我红着眼睛,向他索赔。
那人不耐烦的甩了我一个耳刮子,打的我脑子嗡嗡作响,头晕眼花,栽倒地板上。
听到动静的木竺进来看了一下,撒腿就跑。
迷糊中我被多人抬着丢到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熟悉的腐败酸臭味……
又进地牢了吗?
隐约中,听到人向牢头交代事情。
“这个人……以下犯上,还砸碎了宁王殿下的心爱之物……”
一个充满着讨好的声音说:“让殿下放心,咱们在这里几十年了,知道该怎么做。”
宁王?好像听木竺提到过?
一盆冷水陡然浇下。
全身凉透,却也精神起来。
我被麻绳绑成一只蚕茧,被他们拖到水牢。
水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狱卒费了好长时间才破开冰层,凿出一个窟窿。
我预料到了什么,但死活不能逃脱。
牢头剔着牙,搬了把椅子坐在台阶上,裹着厚厚的棉衣。
我试图模仿殿下的狠厉眼神:“我是贤王府的人,你们若敢动我,殿下必定不会饶过你们!”
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
牢头摸着鼓胀的肚子,笑道:“贤王?在这座贵胄云集的长安城,贤王算个屁!”
他一摆手,我被三五个狱卒倒吊在屋顶处的锁链上,一头有一人牵着,一放手,我就会准确的落入那个冰窟窿。
牢头问我:“本官问你一句话,若你诚实回答,便可免去这刑罚。”
“什……么?”身上衣服已经结冰,说话时忍不住上牙打下牙。
“你那个贤王殿下对下人好不好?”
“极好。”
“错了!”他否定道:“贤王佛面蛇心,对待下人应该严苛狠辣。”
“殿下不似大人生有两面,一面阿谀奉承,一面仗势欺人。”
这些话,当真让我坠入冰湖。
便是如此,我还要说!
“殿下就是很好,是你们下贱,以小人之心猜度!”
在湖水里待久了,身上竟开始热起来。
还有一点意识时,我听见水牢外,有人唤我姓名。
“苏悦!”
夏侯昀来了!
也许这就是我张狂的底气!
不过,被救上岸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却是瓷器店外脚底抹油的木竺……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
“喂,你可千万别死!你要死了,谁帮我剥瓜子?!”
“吵死了!”我宁愿就地死亡也不想听木竺那不中听的话。
夏侯昀长剑出鞘,处理了狱卒。
木竺想背我时,被我一脚踹开。
他略一思索,便想通了许多事,招手让牢门外的夏侯昀进来:“我身子弱,背不动这个冰疙瘩。”
我趴在他背上,低头望着地上乱七八糟躺着的狱卒,走到牢头身边时,吐了一口唾沫。
夏侯昀问:“怎么?你很讨厌他?”
我却道:“夏哥哥,你把我放下来吧,不然你的衣服该湿了……”
夏侯昀道:“不打紧。”
王府的马车在地牢外停着,贤王殿下意外的出现在车里。
他没披氅衣,只松松垮垮的穿了件红色外袍,许是出门着急,竟连腰带也忘了系。
殿下望着我们,轻声道:“本王不放心,便跟过来看看。”
还没回到王府,就有羽林卫传唤殿下入宫。
夏侯昀不放心,想跟他去,被贤王殿下拒绝:“你回府照顾好苏悦,本王很快便回。”
夏侯昀无奈,只能任由他去。
我一路打着喷嚏到桂苑,侯大夫开了几味药,苦的要命,说什么也不肯喝第二口。
夏侯昀神色晦暗,搁下药碗便出了桂苑。
木竺嫌我多事,摁住我便往嘴里灌,末了还说:“你才喝一碗便抱怨药苦,殿下可是一日三碗,长年累月不停,若也像你这般娇气,干脆找根绳子把自己勒死算了。”
那碗药终究没止住风寒,掌灯时分,便浑身高热,五脏六腑都似灼烧起来,头痛如绞。
我抱着夏侯昀不住的哭泣,一时说自己想阿娘了,一时说自己难受。
夏侯昀坐在床沿上,也抱着我,和声安慰道:“有夏哥哥在,阿悦会好起来的……”
“娘亲,他们死的好惨,他们为了救我,被人活活打死……”我搂着夏侯昀的脖子不断哭诉那些无人知晓的真相。
夏侯昀显然被这些震惊到了,腰背一滞,僵成石头:“阿悦一定很难吧?”
“那些药很苦,我不要再喝了……”
“那些药真的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