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夕深夜遇到的那个小叔叔》半醒熊猫

5、火锅

　　我住的小区往南走是一座高架桥，夏夜桥洞下有一家露天火锅串串小摊，一个中年女人独自操持整个生意，而且味道很不错，我平常一个人也爱去。
　　这个点对属于夜生活的路边摊来说还早，我到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就先点好锅等着小叔叔。等到锅里红亮亮的汤咕嘟咕嘟开始冒泡，他终于来了，熟悉的人字拖加短裤，上午梳过的头发又变得乱糟糟，恢复了不修边幅的模样。
　　他坐下，我把菜单递过去，让他点自己喜欢吃的，他本想推让，我说：“你点的东西我都能吃，我点的你怕是吃不了。”
　　于是他尴尬地接了过去。中午在昭觉寺我见识过他挑食的程度，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这么高的！而从小被老妈哄着吃各种蔬菜来求长高的我，只能承认输在了基因上。
　　果然，他点菜很花时间，我把特地提前兑好的麻酱蘸料摆到他面前：“专门给你调的，北方口味，一会儿尝尝看。”又把一碗晾好的凉白开放过去：“本来想点鸳鸯锅，但是这里没有，而且清汤火锅莫得灵魂，所以我点了微微辣。如果你还受不了，就拿这个涮一涮再吃，下次再带你吃清汤。”
　　我说了一堆，一直没人插话，抬眼发现他傻乎乎地看着我。
　　“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没……”他移开视线从短裤兜里摸出一包烟，递我一根，我摆摆手说不会。
　　“你还抽烟啊？”我随口问道。
　　“一个月前刚学的。”他微微眯着眼，缓缓地吐出一口烟，缭绕着和水汽混合在一起，像是有点出神。
　　看着他此刻的神情，我突然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上个月他好像在住院？这么大了刚学抽烟？虽然心里犯嘀咕，不过我管不着，也没必要多嘴。
　　不一会儿菜都上来了。
　　“这个不能烫久了，不然就老了，咬不动。”我一边数着秒帮他烫毛肚、黄喉这些需要掌握火候的菜，用公筷刮到他碗里，一边给他讲那些关于地道成都火锅串串的知识。

　　夜色渐浓，来小摊的人越来越多，5、6张桌子很快就坐满了，甚至有人因为没有座位，失望而去。到了最忙的时候，老板娘瘦削的身影不停穿梭，手脚特别麻利，而且脸上始终带着亲切的笑容，不会给人丝毫不耐烦的感觉。
　　“一个女人这么辛苦，真不容易。”小叔叔不禁感叹。
　　“人活着哪有容易的？这老板娘在这里摆摊20年了，东西好吃，价格公道，服务也干净利索，口碑很好。去年电视台还来采访过，她早年丧夫，一个女人家就靠这个小摊养出了一儿一女两个名牌大学生。”
　　“这么厉害！”他瞪大了眼睛。
　　“其实我觉得她最厉害的是从来不抱怨生活，人前总是保持积极乐观。佛家说‘众生皆苦’，所以才修来世福报。在我看来，都是逃避而已。看清生活的残酷后，依然热爱生活的人，才是勇士。我很佩服她。”
　　我一番话说完，发现小叔叔一直盯着我看看着我。
　　好嘛，中午我盯你一回，现在你是把利息都看回来了，我不用再觉得不好意思了。
　　“平常看你嘻嘻哈哈的，真没想到你思想还挺有深度的。”
　　“你这个‘真没想到’可以不用加……”
　　他哈哈一笑：“对了，为什么你对佛教这么了解呀？从拜佛的姿势到理论，都一套一套的。”
　　“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从小耳濡目染。”
　　我们吃着、聊着，小叔叔大汗淋漓，看起来吃得挺满意，而且最终也没有拿开水涮，只是灌下了两壶老鹰茶。他说这顿下来自己对辣的抗性至少连升3级，就是有点担心明天的菊花。

　　我们两个热气腾腾地往回走，桥洞下凉爽的夜风吹得人浑身舒爽，我故意落下几步。
　　小叔叔又点了一支烟，烟头亮起的光映红了他棱角分明的脸。看着前面人的侧影，长腿、翘臀、宽肩、窄腰，美不胜收，但是不知为何，却让我感受到一种寂寥和落寞。我想起了他住院时打着点滴神情憔悴的照片，想起了他佛前抹去的那滴泪，想起了他微微眯起的眼神……
　　我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