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皇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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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一个少年正襟危坐，瘦弱的身躯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夕阳斜照在大殿的花岗岩地砖上，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手指却轻轻叩着龙案。
三朝太监老德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也看着底下两位安静等候的人。
半晌后，少年天子站了起来。
老德子抬了抬眼，看着他缓缓走下髹着金漆的高台，扶起了二人，嗓音年轻却老成：“燕钊、江亦别，朕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们了。”
空空荡荡的大殿里，二人颔首行礼，身影被日光拉的极长......
退出大殿后，两个人并肩走在大内，忽然就成了宫里的一道养眼风景。
一路上的宫女太监们见了纷纷行礼，等人经过了，宫女们不免在背后多望两眼，叽叽喳喳的讨论到底谁更好看。
“当然是燕大将军的小公子了！你看他平日冷峻的很，都不多瞧谁一眼，也不知哪家小姐能被看上！”
“我说是江大人吧！侍郎大人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彬彬有礼的，当今哪位大人还这样对待我们呢？”
宫里的麻雀叫个不停，被讨论的两个当事人却像司空见惯似的，依然走着自己的路，心里所想的仍是方才大殿上的那幕。
燕钊眸如沉墨，忽然开口说道：“皇上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
旁边穿着淡蓝色衣服的少年浅浅一笑：“他是皇上，当然和太子的时候不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啊！”一个穿着橘色罗裙的少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一把勾住两人的脖子，“去哪里？带上我一起啊！”
原来是当今九公主，最受先帝喜爱的嘉月公主赵橙心。
小侍郎见是这位公主，笑而不语，不动声色地躲开并朝她作揖。
皇宫内外无人不知，这嘉月公主在京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到的宠爱那是独一份的。若说皇家必经什么龙嗣争斗啊乱七八糟的，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只因为没有哪个皇子敢欺负她！幼时八皇子为了戏弄嘉月公主，在她的书桌上放了一只大癞哈蟆，谁想嘉月公主玩心大发，拿起来看了半天。
赵橙心啥事没有，先皇却不这么想。先皇知道后大发雷霆，竟勒令八皇子跪在书房思过一日，谁也不准求情。自此，所有人都知道了，在皇宫，嘉月公主是碰不得的。
看到发小江亦别行礼 ，赵橙心立马敷衍地点点头，又急忙凑到燕钊身边催道：“快说快说！”
燕钊看着她，目光沉沉：“臣等奉命保密，公主还是不要多问了好。”
她笑得更加娇俏：“我就知道你这个闷葫芦才不会讲！没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全都听到了，皇兄让你们查八哥......唔......”话还没说完，一张小嘴就被两只手死死地捂住。
燕钊和江亦别顿时神色一变，赶紧将人给拖到一边，又看了看四周，直到确定没有旁人了才放开。
“公主，这是机密。”燕钊压低了声音，语气也更为严肃。
赵橙心立刻也跟着放低了声音：“我知道我知道，那你们带我去嘛，我都半年没出宫了，真的快闷死了！”
“不行，此事不是儿戏。”
“谁当儿戏了！”
她还在据理力争，燕钊却不应了。
话里话外就是：不行，没戏，没得商量。
江亦别挂着狐狸般的笑容，信步向前走去，朗声道：“我在宫门外等你，别让我久等！”
燕钊看了眼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这样扬长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眼睁着一对水润大眼睛的公主，还是拒绝：“不成。”
他继续向前走，赵橙心跟在旁边亦步亦趋。
“公主若有危险，臣难辞其咎。”
赵橙心笑得有点甜蜜：“嗯？你担心我？”
燕钊轻轻扫一眼满脸得意的人，淡淡道：“臣只是担心皇上怪罪。”
“我能保护自己。”
“就凭公主三脚猫的功夫？”
“谁三脚猫啦！臭燕钊，你找打呀！”
当江亦别在宫门外看到燕钊一个人走出来的时候，就知道某个公主又落跑失败了。他笑着迎上去，不轻不重地问：“怎么，嘉月公主想出宫，燕小将军又抗旨了？”
燕钊睨了他一眼，声音冷淡：“你大可把她带出来。”
“开个玩笑而已，燕公子怎么一碰到嘉月公主的事就不冷静了？这可不是你一贯作风啊~”他笑盈盈摇着折扇，看着燕钊睬也不睬他的离开。
带嘉月公主出宫？
开玩笑，他可不想得罪皇上~
京城。喜延街。
燕钊和江亦别走在京城最繁华的老街道上，这里龙蛇混杂，有从各个地方过往的人，是这个偌大城池的缩影。
燕钊低头看了眼纸条上的字：喜延街，醉生梦死酒楼。
他知道，皇上终于出手了。
醉生梦死楼,京城最大的酒楼，凡出入者皆非富即贵。若是普通的娱乐场所倒也就罢了，偏偏披着酒楼外衣的风月场所，成了京城权贵流连的好去处。
可燕钊从没去过。
燕家世代武将，曾祖父更是开国功臣，自小家风严谨，加上燕钊性子冷淡，不肖家里管教，谁能让他自个儿踏进这种地方都是奇闻了。
“听闻八皇子最爱来这醉生梦死楼，贵族子弟做派，都说他只爱美人，不恋权势。”江亦别笑了笑，语气里不置可否。
燕钊听了他的话也没有回应。他们和八皇子，打小就认识。孩童时期的不和只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如今他们都长大了，身为人臣，就要为皇上分忧，有的人不是朋友，就成了敌人。
川流不息的百姓走在街上，让这条街有了浓浓的日暮时分的烟火气。
这十年来，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曾经的疾苦似乎渐渐被淡忘，这都得益于皇上登基以来，朝中势力最大的常太师改革旧制，轻徭赋税，自然，他也受到百姓最鼎盛的爱戴。而在众多皇子之中，唯八皇子素来与常太师交往过密，朝中无人不知。
江亦别忽然问：“你说，皇上会念及手足之情吗？”
燕钊闻言沉默了片刻，他心里并无答案，但有一点很确定：“皇上想做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
“燕钊！终于找到你们了！”突然，一道粉色的身影冲到路中间瞬间拦住二人的去路。
江亦别连忙看向燕钊，对方则递了个眼神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赵橙心就站在他们面前，穿着粉色长衫，头上束着同色的发带，颜色鲜嫩娇俏，但......燕钊眉头一蹙，问：“公主为什么穿男人的衣服？”
赵橙心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套衣裳，真是越看越赏心悦目：“多亏了小德子提醒，他说 穿男装方便！”
燕钊脸色沉了一分：“是吗？”
“是啊。”赵橙心答得极快，丝毫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不对。
小德子六岁就进了宫，总能给她出谋划策，显得很见过世面，瘦瘦小小的形象在她嘉月公主的心里越发高大。
看这位公主还浑然不觉的模样，江亦别轻轻地摇扇，浅笑着说道：“公主穿这一身的确好看，只是，身为男子，就有些......”
“有些什么？”
他故意不说，赵橙心更加不解，这套可是小德子拿来的所有长衫里头最好看的一件了，有什么问题吗？
“娘。”燕钊吐出一个字。
赵橙心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是啊，想想她见过的那些公子哥，谁会穿粉色的衣裳？可不就只有她八哥吗！
她光顾着好看，忘了男人不能穿得太花里胡哨了，不然就显得像她八哥一样，不是正经人。回宫就收拾小德子！挑衣服这么没有眼光，让别人怎么看她嘉月公主？
“你们等一等，我这就再去买一件！”
燕钊拉住就要往路边铺子里走的人，叹了口气：“公主还是别乱跑了，跟着我们。”
听见这话，赵橙心愣了愣，因为她好久没听见某人主动叫她跟着了。
嘉月公主生平两件最大的兴趣爱好，一个是打马球，一个就是跟着燕家小公子。既然燕钊主动这么说，赵橙心立马衣服也不管了，头点得跟啄米似的，眼睛笑眯眯的成了两道缝。
下一秒江亦别就一手一个，把二人推进路边的巷子里：“公主穿成这样未免太引人注意，走这边。”
赵橙心忽然被推进这么个找不着北的小巷有些懵，江亦别就在前头带路，这么曲折逶迤的巷子，他硬是跟在自家后院里一样熟。
她看着江亦别的后脑勺，偷偷在燕钊耳畔问：“你说他脑子是什么做的？”
这么大个京城里，甭管是阳关大道还是阡陌小巷，江亦别都给背了个通透，有回尚书大人贪嘴，就想吃刚出锅的热腾腾的臭豆腐，底下的人听了赶紧张罗招呼，可谁都不知道哪家的臭豆腐好。
这个时候，江亦别却忽然淡定来了句：“请大人随下官这边走。”
于是，他带着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后头还带着两个人，几个朝廷命官在巷子里穿来走去，被他带到了一家小店门口，刚要走近就闻着了那股特殊的味道。原来是这味道对于不喜好的人来说熏得慌，故而不让开在大路边上，也不知道江亦别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还将里头复杂的路搞得门儿清。尚书大人吃了，连夸真臭真臭，于是江亦别这活地图的脑子就在京城官场传开了。
燕钊抿着唇，没有接她的话，半晌后反而说：“公主一个人这样偷溜出宫乱跑，出事怎么办。”不自觉间，语气似乎也软了许多。
“我看京城很安全啊，能出什么事？”
她总以为自己功夫好，天不怕地不怕。
“不过，你都好久没带我出来玩了。”
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燕钊走哪她都爱跟着，嘴里开口闭口臭燕钊。谁都看得出，谁也不用说破。原本幻想着也许这样长大有点父皇会赐婚，可突然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钊有意无意的与她疏远起来，再也没有一起出过宫。她口中的这个好久，也已经有好几年了。
“皇上登基后，每个人都很忙。”他不咸不淡地回道。
走在前面的江亦别头也不回地说道：“诶，只有你忙，我还算清闲。”
燕钊脸一黑，咬紧了后槽牙：“那就找点事做。”
“你忙，我跟着不就是了？”赵橙心实诚地看着他。
“恐怕招待不周。”
“我不用你招待。”赵橙心摆摆手，“京城是我家，我又不是没来过！”
“皇上的旨意是要保密的。”
“我嘴巴很严的。”她嘴巴的确很严啊，顶多跟她宫里的小德子、小娥说罢了。
“......”
“到了。”江亦别突然停住。
越过他的肩头，赵橙心看到了传说中京城里最阔气的酒楼。
京城最大的三家娱乐场所：庆延街的青楼，吉安道的茶楼，还有就是这喜延街的醉生梦死酒楼。而前两家，都比不上后者的光怪陆离。往来的客人，只有进去的，鲜少有出来的，仿佛一进去就被什么魔力吸引在里面，一直能玩到第二日天亮！
站在外面就能闻到里面芬香的酒气，还有丝竹声。里头匆匆忙忙跑堂的杂役，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一眼就眼花缭乱、数不胜数。
赵橙心一眼就被里头的景象震撼到，倒不是奢靡的作风，而是里头那一个个含苞待放、苏胸微露的姑娘。
燕钊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拉回了她的思绪。
诶，不对呀！
赵橙心忙伸手去挡他的眼睛：“你别看你别看，干脆别进去了，让江亦别一个人进去！”
“......”
二楼，阁角处。
红衫女子卧在榻上看着街上往来的人，一只手随意的搭在雕花栏杆上，另一只轻轻摇着薄扇。
“他们来了。”朱唇轻启，毫无波澜。
身边的绿裙女孩开口问道：“青岚姐，安排谁接待？”
她轻抚过耳边的碎发，笑道：“我亲自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皇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