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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时候之烫手山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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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福仁的去世使丹青失去了唯一的庇护,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程珠莲那边,老伴一去,主心骨就倒了。不管儿女们如何宽慰,好话说尽,她还是不吃不喝,嚷嚷着要随陆福仁而去。
这样折腾了两天,陆巧林担心老母的身体受不住,软绵绵的不行,只能来强硬的了。她叫丈夫把人医生请家里来强行给她打了几瓶葡萄糖氨基酸之类的营养剂。最后李婉珍把陆建洲拖到她面前,让孙子哄了几句,倒比他们一帮人嘴皮子劝烂了都有效,饭也吃了,水也肯喝了,就是心情一直抑郁着。
渐渐地,等过了一周年祭日,程珠莲也想开了,也就照常过起日子来。她俨然把孙子当成生命中独一的重心,对陆建洲宠溺过甚,巴不得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留给他,女儿孝敬她的钱,她私底下偷偷交给李婉珍,让她给陆建洲买些补品,添置些新衣裳。可以说,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宝贝孙子身上,真当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随着陆建洲年龄的增大,花钱速度那可是跟身高的增长速度成正比的。李婉珍照收不误,她觉得程珠莲把自己的养老本拿出来疼孙子,也算是对她的赞赏,老陆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虽然女儿陆巧林也生了个儿子,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的也是夫家的姓,自己生的儿子才是正统,她也算是老陆家传宗接代的功臣。九十年代初,在S市这个落后的小县城里这种生儿子才算传宗接代的思想依然盛行,很多家庭仍然觉得生儿子是名气。可是他们不知,其实生女儿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呢!
李婉珍这人一向口无遮拦,是邻里邻外有目共睹的嚼舌精,嘴巴上的阀门松的可以,也不知道跟几个人炫耀过这件事,反正后来传到了陆巧林耳里。
陆巧林一听还能没有想法,心里不舒服那是肯定的。说起来,她这成间接帮大哥养儿子了!老娘是做得太明显也太过,同样是孙子辈,自己的儿子虽然不及陆建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但总归占着一席之地,想起来时嘴边也会挂上几句。可丹青这孩子,大嫂把她当作白吃白喝的眼中钉,在老娘眼里也是一不待见的主。
一年前,老爹去世时,她答应过要照管丹青不受欺负。可她也是力不从心,她只能保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自己该做的,尽自己所责。但她还是愧对老爹临终所托,鞭长莫及,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顾着,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丹青受些委屈自然是在所难免。
她也考虑过把丹青接回自家抚养,忠厚老实的丈夫还好商量,就是婆婆那边不好说。婆婆素来苛刻严厉,对她总是接济娘家已颇有微词。再说,接管一个人的抚养权不是件小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不知道二哥二嫂到底何时能回来,也有可能她接下这个担子就是十几年。她身为人妻,身为人媳,有太多的不得已,把丹青带在身边未免太不切实际。
无法,她只要得空,就尽量多回去看看丹青,给她买些东西。她同样给陆建洲买些吃的穿的,想着一视同仁对待,李婉珍心里或许会平衡些。这样一来,丹青的处境也许会好过不少,那么她花这点钱也值得。丹青这孩子太可怜了,从小到大没一件好衣服,皮肤发黄,头发也是那种没有营养的黄,身材比同龄人要来的矮小。整张脸上,就那双凤眼看着还有些精神气。她每次见着就心疼,七岁的小女孩那该是最活泼烂漫的时候,而丹青沉默寡言,很少吭声,一点也没有小孩子的活力。她都怕她这样下去非自闭不可。而且,七岁的小孩正是该上小学的年纪,丹青没能上幼儿园,比一般孩子起步就低了,在上学这件事上,万万不得马虎,不然就是一辈子的事。这几天,她只要一想起这事,愁得晚上都睡不好觉,她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既保证丹青的正常成长,又不给自己的家庭带来无止境的困扰。
她想尽办法打听丹青爸妈的下落,有了一丝眉目,听人说在外边发了财。既然闯出一番事业,为何不回来接孩子?当年他们离开地匆忙,只说去外边闯闯,头几年还跟她有些联系,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联系不上了。他们也着实狠心,怎就放心留下女儿不闻不问,难道不怕女儿没有依傍被欺负了去?她想不通,二哥不该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还有二嫂,有哪个当妈的舍得撇下儿女。她有时静下心来一想,会觉得当年他们的离开事有蹊跷。他们七年来杳无音讯,老爹生前也不曾有过只言片语,连从小就偏爱二哥的老娘都未曾有过担心,此事不寻常。
这个双休日,她如往常那般,拎着大包小包赶往小县城看望丹青。一进四合院的门,就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吵闹声。
“阿嬷,你快让丹青把她的修正液让给我!” 飞扬跋扈的陆建洲,对着程珠莲理所当然的讨要,一边又频频回头朝李婉珍喊:“妈,我今天一定要拿到手,不然明天我就不去上学!”班里没有一个同学有这种文具,他拿到学校还能显摆显摆。
“小小年纪心不要贪,哥哥要你就给他,反正你又不上学,也用不着。”程珠莲发话了,她对孙子一向有求必应,哪有不允的道理。
丹青把修正液的瓶子死死地抓在手里,拼命往后藏,就怕眼前的人一个箭步冲过来抢。“不行,这是姑姑给买的,谁也不给!”语气坚定,凤眼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还没等程珠莲发作,李婉珍暴跳如雷,“你个没人要的赔钱货,吃我家住我家的,这么点东西就舍不得了!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让你脑袋清楚清楚……”说完,扬起手掰过丹青就要打,被正好赶到的陆巧林喝止住。
“大嫂,你这是干什么!”她把丹青护在身后,从她进门起就把事情听的七七八八了。她自感有些地方照顾不到丹青,就买些新奇的文具弥补一下,让她一个人在家写写画画,排解下寂寞。这瓶修正液在她们城里的孩子眼里并不稀奇,自己儿子就老早在用了。丹青是用不着,可她也是随手买来,看丹青喜欢她自然高兴。虽说她同样给陆建洲买东西,但差别还是有的。不明显不代表不存在。
“小姑,别怪我多嘴,既然不放心丹青丫头呆我这,你大可以接回家养啊!何必每星期颠颠跑过来,你不累啊?!”李婉珍阴阳怪气地嘀咕:“要装老好人就装的彻底,半杆子吊着谁不会!”
“你……”陆巧林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像如鲠在喉,令她吐不出去咽回不得。她冷睨了一眼在旁说风凉话的李婉珍,没有多加理睬。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大家就挑明了说,她也没啥好顾忌的。“妈,我是你的女儿,不能对你说些不敬的话,免得又被有些人说成大逆不道!”她有意无意地瞟了眼李婉珍,接着说:“可是今天我不得不说,你疼孙子没错,可你也没理由放着孙女不管吧!以前你可是最疼二哥的,要是他哪天回来看到丹青这幅模样,到时候看你要如何向他交代!”身后的陆丹青在她说完这段话后,突然紧紧地抱住她的腰,她感觉有一股温热不停的透过身上的夏装渗进她的皮肤里。她的心跟着酸涩起来,安抚性地拍打丹青放在她腰上的手。
程珠莲面对女儿的质问,不由一愣,下意识地去瞧身边已收敛嚣张气焰的孙子,仿佛一下子吃了颗定心丸,又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朝陆巧林大吼:“我要交代什么!我是他妈,他带着媳妇拍拍屁股走人,七年来没个音讯,还是我的不是了!我跟你说,以后我就当从来没生过这个儿子。”
李婉珍哼了一声,怀抱双手冷眼旁观。
陆巧林很是诧异,没空理会李婉珍。刚才程珠莲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她看得清清楚楚,对二哥的离开更是疑糊,忍不住还想再问,冷不防一个男声先她响起:“巧林……”
她闻声茫然地回头,竟是七年未见的二哥陆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