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没有如果》语人蕉

33、对不起，我爱你（三）

　　自从那天跟他说了那句话后，一连几天，卓越对她爱理不理的，表现的很冷淡，拒绝她的照顾。
　　陆丹青默默隐忍住自己的委屈与无奈，替他倒水拿药给他吃。卓越撇过头，不理睬她。她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是在跟他自己赌气，心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痛起来。他的意图无非是想要远远地推开她，最好她能气得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他。
　　他明天就要送进手术室，竟然还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肯吃药，他是想让她难过死吗？是想让她收回那句话吗？好，如他所愿，只要他肯吃药。

　　她放下水杯，有些置气地站在他面前。他不看她，把头撇到另一边。她的执拗劲也上来了，随着走到另一边。他又想扭过头去，陆丹青这次不打算放过他，伸手把他的脸捧住，迫使他不得不面对她。
　　她气呼呼地瞪着他，没过多久，忽然就失了力气，失了计较的脾气，服软地说：“卓越，我收回那句话还不行吗，你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好不好？”
　　卓越的身子一震，顷刻间软下来，颤抖地伸出手，用尽力气把她拉入怀中。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心里的酸楚阵阵袭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有气无力了。

　　他在害怕，害怕她的要求。他在自责，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他选择折磨自己，冷落她。他混乱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好让她不至于那么痛苦？他怎么还能让她替自己生孩子呢？
　　他的心久久无法平静，若是健康的他那该多好，一个属于他跟她的孩子，想想就已经那么幸福了。可如此残败的他，怎么可以！
　　不行，他不能这么残忍，他不能束缚住她。他可能就要死了，他不能自私地让她留住关于他的记忆，以致永远摆脱不掉他对她的羁绊。他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不能再拖累她。他只希望倘若他离开，他留给她的快乐与伤痛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与平复，千万不要记住他。她的幸福他或许给不了了，若他明天出不来，他想要她往后能找到那么一个人，可以代替他使她幸福的人。
　　那么，他就算明天结束生命，也死而无憾了。

　　陆丹青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脖子里一直有一股温热在延续，从后颈流下涌进背里。她知道，那是卓越的泪。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他瘦削的身体，眼里的雾气越来越多，终于不堪承载，接连不断地落下。
　　卓越在她的背后隐忍地说：“阿呆，如果我明天进去有个万一……”陆丹青听他如是说急着起身，卓越按住她，“不要动，先听我说完。我们谁也不能确定明天我是否能活着出来，所以有些话趁着今晚我必须说。”他顿了一下，接下去，“阿呆，如果明天手术成功，我卓越发誓用我余生全部的爱让你幸福。如果……如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我希望你能找到另外一个人，一个比我对你更好的人，能够给你比我更多的幸福。”
　　对不起，丹青，即使这辈子我不能了，我还是要对你说“我爱你”，并且想要你忘了我，重新找寻自己的幸福。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早早向老天乞求用健康的身体负担你的一生，不离不弃。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他怕她承受不了，他怕她更不能释怀。

　　而陆丹青早已咬着唇泪流满面。她知道，她懂得，她一直都明白。
　　她抬起头看他，努力微笑着，但她自己都想得到肯定比哭还难看，她想让卓越安心地进手术室，所以她违背自己的心意说：“阿傻，我答应你即使没有你我也一定让自己过的幸福。”可再也不是我要的幸福。从头到脚，我只想要你给的幸福。卓越，你一定要好好的。她在心里一遍遍无声的祈祷。

　　卓越放心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录音笔交给她：“阿呆，我还有另一个遗憾，我恨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争气，都没有让爸妈过上好日子，都没有接他们来城里享福，我实在是愧对他们，所以我一定要把对他们的打击降到最低。里面有我录给爸妈的话，你每年过年的时候去看他们一次吧，就说我跟着导师去国外做项目去了，没个几年回不来。五年后，再把录音放给他们听，他们就会明白的。丹青，这算是我求你的最后一切自私的事。”
　　陆丹青地心一直纠啊纠，纠得变形起了褶皱，她真怕以后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抚不平了。她吸了口气，随意地把录音笔抓在手里，装作再平常不过地说：“行啊，我暂时替你保管，等你病好了再拿回去。到时肯定用不着了。”
　　卓越疲倦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明显感觉力不从心，自己身体中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流失，疲累感一波一波袭来。他紧紧抓着陆丹青的手睡了过去，宛若迟暮的老人，安详纯和，只待明天命运最后的判决。

　　是生是死，是输是赢，未知，一切唯有交给上天操控。
　　然而，上天的怜悯与眷顾之心竟是这般吝啬。

　　陆丹青手脚发冷，忐忑不安，浑浑噩噩等待在手术室外八小时后，只等来医生手术失败后对家属千篇一律的话，“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那一刻，陆丹青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失聪又失明了，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齐菲担忧的叫喊声，周围卓越同学哀痛的面容，她通通听不到看不见，耳朵里有一股气流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像是要撕裂她。
　　她的心好痛，手也痛，脚也痛，就连骨头好似都痛得散架了，全身蔓延开来的痛楚让她整个人像掏空了一样。而她居然没有哭，一滴泪也无。明明很痛的，可她却越来越感觉不到了。

　　她痴痴地无意识地往外走，这儿的一切好似吃人恶魔骇人的血盆大口，想要吞噬她。她受不了了，医院走廊光洁的地板上升起一股股森冷，钻进她的脚底。她的步伐凌乱，一个趄趔，跌倒在地。她又快速爬起来，越走越快。她要离这儿远远的，逃得越远越好。

　　齐菲追出来，哭着拉住她：“丹青，你的脸色很吓人，你要去哪？”
　　陆丹青慢慢收拢焦距，只看得到她的嘴在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想摆脱钳制她的手，而齐菲却死死地抓着她，好像放手的下一秒，她就会去干傻事。
　　突然，陆丹青发了疯似的掀开她的手，向她哀求：“齐菲，求你让我走。”再呆下去，她会痛死的。可她答应过卓越要幸福地活下去，她还要完成他的嘱托照顾他的父母，她就算想死也不能死啊。
　　齐菲被她面如死灰的神情给吓懵了，无措地抬着手，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直至陆丹青走出她的视线，她才如梦初醒想要继续追上去。一想到陆丹青这个样子，卓越的身后事还得靠她跟其余的同学，她叹了一口气停住脚步，拭干脸上的泪痕往回走。
　　如若丹青只是想找一个无人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那她唯有随她。丹青的痛，别人不能体会，她也不能分担，唯有靠她自己走出来。

　　陆丹青恍恍惚惚地在医院的走廊里穿梭，医院就像个迷宫，她想逃跑却走不出去。终于当她找到出口的时候，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又摔倒在地。她不在意，她只想快些爬起来离开这里。爬起来的时候才看清楚绊倒自己的是一只男人的腿，整条小腿上都是血，而且还在不停地往外渗。她骤然退后一步，恐惧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急诊室门口，哭的那样伤心，好像完全忽视了腿上的伤，只是一个人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陆丹青竟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同病相怜，使得她走过去，手拍上他的肩。悲痛的他迷茫地抬起泪水横流的脸，下一瞬，那样狠戾地瞪着她。
　　可陆丹青却笑了，笑得那么凄美，她说：“会好的，会过去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似是说给他听又是说给自己听。然后不再瞧他一眼，步履虚浮地走出医院。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就一直机械的走着，撞到别人无所反应，对被撞人不满的骂骂咧咧无动于衷。她觉得自己比死了还难受。阳光依旧洒落一地，普照众生，而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此刻，她终于相信卓越是真的死了，彻底地离开了她，让她这般冰冷刺骨，生不如死。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宠溺地喊她“阿呆”，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让她勇敢，让她敢于付出一切的爱，让她幸福的像是上了天堂，就算给予全世界也不换，再也没有了。

　　她悲哀地停住脚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蹲下来，不顾旁人探究的眼光，不顾他们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就这样无所顾忌地嚎啕大哭。哭得岔了气，哭得肝肠寸断，哭得胸腔都牵掣得痛了。可她停不下来，怎么样也停不下来。她想着，这一刻，就算哭死也是好的。哭到后来，她边哭边呕，直到呕得酸水都不剩。

　　很久，很久，久到双腿蹲得没了知觉，一颗心四分五裂，碎了一地，久到她哭得力气全无，哭不动为止。她终于接起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
　　沈茜焦急的声音宛如一个火上浇油的惊天霹雳：“丹青，快回来，你家出大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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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滑落在地，同时，她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