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黎明前的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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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迫在眉睫。
陆丹青的精神反倒松弛下来，看不进去书。一切已经注定，等待最后的角逐。教室里的气氛很随意，老师为此也不加干预，考前几天心情的放松对考生大有好处。
前段时间，她在自家门口遇见了特意来找她的李俊。他们两个已经好些年没有这般正式的见面，他一直留在昱泉读高中，平常大家虽住在同个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都被他们有意地避开了。现在想想，陆丹青会觉得以前的自己幼稚的可以。李俊特地向她来辞行，手续基本上已办妥，他决定去澳大利亚留学。
陆丹青顷刻有些怔忪，她想到了已经出国的韩栋，这些年竟然都不曾回来过一次。她克制住心头的酸涩，感慨世事难料的突然。她笑着祝福他，曾经的芥蒂云淡风轻。李俊像模像样地戏言：“陆丹青，你当初不待见我是你的损失，以后我学成回来有你懊悔的时候！”她也不当真，微笑着回敬他：“你管好自己吧！不要以后带个洋妞回来，还得叫你妈那么大岁数的人去学个洋文，非把她呕的不轻。”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话才挥手告别。他们认识很多年，只有在那天才能像好朋友那样静下来心平气和的讲话，一下子说尽了比前些年加起来还要多的话。
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离别一直都在持续。
陆丹青沉淀完自己的思绪，正好听到一个大嗓门在起哄，那是班里人神共愤的长舌男。陆丹青好奇，不免投去一些注意力。原来是他们的班长大人充当了话题的主角，他的母亲拿取他的准考证号码和座位号到S市有名的庙宇去求签，结果回来告诉他高考那天一定要里里外外都穿红色的衣服，说是他考高时的幸运色。他本是小声地向他的同桌抱怨母亲的愚昧，却不想被长舌男听了去。好了，现在搞得全班人尽皆知，周围的人三言两语地围过去调侃他。一向木讷的班长脸上有些挂不住，有个男同学看不下去帮他解围：“这有什么！我老妈更无知，大老远跑去庙里求了瓶圣水，说保佑我高考取得好成绩。我哪敢真喝呀，这不现在还在我桌子里躺着呢！”说完，颇无语地摇摇头，脸上却是藏也藏不了的笑意，其实他内心应当是欢喜的，他的母亲只不过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关心。
大家又嬉笑成一片，七嘴八舌地述说起自家父母比他们当事人还要紧张，想方设法搞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出来应对高考。陆丹青静静听着，心里却溢满冉冉升起的羡慕。她反倒觉得这些家长很可爱。家长们无稽之谈的把戏无非是为了满足心理安慰的需求，他们的出发点绝对是为了孩子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场战役，一场好比没有硝烟的战争。
终于在一个阴沉闷热的傍晚，为期两天的高考尘埃落定。
最后一门外语考完后，考生一窝蜂地拥出来，与焦急等待在外的家长会合。一般家长都会问上几句考的如何之类的，这时不管是信心满满的优等生还是差强人意的差生对此类问题都以一句“反正考完了，管它呢！”来回对。
每年的六月高考，谁说只有考生在奋斗在紧张，等待在考场外的父母其实过犹不及。
在最后两天的高考，为了保证考生的心理和生理稳定，学校允许本地学生晚上回家住。陆丹青班上的外地学生，父母在高考前天就从外省赶过来，住进学校附近的宾馆，白天顶着炎炎酷日等待在外，晚上把自家孩子领回宾馆，好吃好喝地供着。
其他班上也有类似之现象。本地的家长虽然方便多了，但他们亦是如此，尽量向单位请假来陪同孩子高考。孩子在室内奋笔疾书，绞尽脑汁把高中三年的所学填进那张薄薄的试卷里，而室外陪考的父母怀着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理同样受着煎熬，即使他们在外面盲目等待没有实质性的帮助，可是他们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好比与孩子一起经历高考，试图取的心安。高考俨然已成为孩子与父母共同的大事。
陆丹青与沈茜不在同一考场，沈茜被分到外校，早上由校车统一送过去，傍晚又全部接回来。她跟沈茜约好考完后叫上班上要好的同学找地方尽情放松，她们被压抑的够久了。
陆丹青踏着轻快地步伐步出考场，高考折磨了每一个考生，考完后的那份卸下沉甸甸包袱的轻松感不言而喻。她决定先去寝室收拾细软，高考结束意味着她就要搬离这个生活了三年的校园，无论之前对学校有多少抱怨与不满，临近离别却又十分不舍。
在转角，她讶异地停下。破天荒的，陆文林竟然出现在她们宿舍楼外，不可否认，陆丹青感到受宠若惊，她不敢相信地靠近，懦懦地问：“爸，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不是有很多行李要搬走嘛！”说完，陆文林就率先上楼，这么多年刻意的疏远，他已经不习惯如何与这个大女儿相处，就当手下的业务部经理向他请假想去接考完高考的儿子时，犹如醍醐灌顶，拿起笔想签文件的手在半空滞留，他突然醒悟自己的女儿不也正在经历高考吗，十几年来，他头次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他实在疏忽她了。曾几何起，女儿已经长大，长大到能够当面堵得他这个父亲无地自容说不出话来。他猜不透这个女儿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的犀利让他感到莫名的惭愧。随即他取消先前叫小张去接女儿回来的决定。第一次，他有了要去了解这个女儿的心。
陆丹青默默地跟着他上楼，她的心情十分复杂，有股说不清的热流撞击着她的心脏，一股脑地冲上她的鼻子，然后是眼睛，又热又酸且涩。她不敢抬头，用力吸了下鼻子克制。
她很识趣地没有追问陆文林为什么这次不是派小张叔叔来接她，往年每个学期结束每次放假不都是这样吗？她习惯了，他的突然出现给她的冲击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到了寝室门口，陆文林停下来，转头说了句：“墨宝也快中考了，你妈过去看她，所以没来得及过来。”
何必解释呢？她懂得，不去奢望就不会失望，她从来不曾想过俞幼华会出现在她们学校，除非陆墨宝也来念这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只是来接陆墨宝而已，很早以前，她就学会不自作多情，无欲就不会有伤痛。
陆丹青笑着点点头，打开门让他进去，同寝的另外一个人昨天就搬走了，她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被铺是学校提供的，虽然已算在学费内，可她们家也不缺这个，她才不会巴巴地拿回家讨骂。她只要把自己的衣服书还有日用品打包一下就成。
下楼时，陆文林还是走在前，一手提着一个行李包，一手拎着一个装书的小箱子。而陆丹青只拿着自己的书包。她本想帮把手，他不让。
这种被父亲呵护的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全然的陌生使她不适应。没有司机，没有助理，只有自己的父亲，在一霎那的感动后她居然会觉得莫名其妙跟不可思议，自从父亲发家后，何时还提过厚重的行李，还亲自来接她。今天他是怎么了？
她想不通便不耗脑细胞去想。
她的一只脚已在车里，还是忍不住回头仰望自己住了三年的那个房间，此刻，周围的喧闹声此起彼伏，“终于考完了，谔谔……我们解放啦！去他妈的语文，去他妈的英语……”她闻声望去，对面男宿舍楼的窗户漫天飘下一页页的纸，有的还是整本书。她纳闷定睛一看原来是平时的复习资料和课本。
那一刻，成绩的好坏他们并不在意，他们需要发泄，他们需要享受自在的空气，压抑的高考一去不回头，他们真正得到了解脱……
陆文林在车上催促她上车，她连忙应答，脸上显露着淡淡的笑容，却又有掩饰不了的伤感。是的，他们解放了，不管考的好坏与否，与高考，与高中，与昔日的老师和同学，还有与熟悉的校园，她都要说一声“再见！”
晚上，陆丹青与沈茜他们一帮要好的十来个同学碰头去吃饭，去唱K。他们点了好几打啤酒，有女生提议喝果汁，被男生鄙视死。他们终于可以无心无事地纵容自己，哪肯消停。
沈茜也是一会喝酒的主，陆丹青跟她一直是同一战线，当然也是要喝啤酒的。在他们一齐拾掇下，那女生也不得不喝，第一口她尝到了啤酒的苦涩，再喝几口，舌尖又潆绕啤酒特有的甘醇。后来，喝得最起劲的却是之前提议要喝果汁的女生。
他们纵情地干杯，他们热情地齐唱《真心英雄》，他们只知道用自己全部的肺活量嚎唱，有些人唱的根本不着调，但是他们觉得开心，嘹亮豪放的歌声在狭小的包厢里旋转徘徊，没有题海，没有老师的监督，没有家长的督促，也没有校规的压制，他们是自由的，他们用心底最热烈的情感来祭奠这场不得不面对的人生之战。
彼时，他们依然没心没肺地去享受青春带来的资源，他们年轻所以放纵，他们年少所以热情，他们单纯所以真诚……
青春是这样一场张扬的歌舞剧，唱过跳过，看不到未来的方向，只图此刻的无悔。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句诗在他们中间嚷嚷上口，高考结束后的他们，就是这般不顾一切宣泄内心的解放。
最后，他们嗓子干哑，力气一点点流逝，突然像约好似的，全体安静下来，不知谁说了句：“高考考完，我们以后不知道要往哪待，这种聚会应该不会再有了吧……”
一时不称景的伤感停留不去，有几个女生借着酒兴抱头痛苦，连一向最能闹场的王开都拿着啤酒瓶默不作声，其他几个男生也是低着头，原本热络的空气低沉下来。
陆丹青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极力抑制住。
沈茜看不下去了，拿着啤酒杯站起来，大声地说：“哥们，姐们，今天是咱们的好日子，不是他妈感性的时候。以后的事谁知道啊，我只知道现在此刻咱要happy，想别的不是自找罪受嘛！来，我们最后干一杯就散，各自回家，之后想干吗就去干吗，全当分数出来前的狂欢。”
陆丹青拿着杯子带头站起来附和，然后是王开，其他同学也哗啦起身，“今朝有酒今朝醉，干杯！”
有时候，短暂的逃避与遗忘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隔天，传出怀恩高中刻薄铁血的政教处主任被打了，据说是高三几个常被叫去政教处受惩挨打或者受过处分不能在毕业前消除的学生把他堵在小区前的街角套上麻袋暴打了一顿，算是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了。具体是谁，黑灯瞎火的又被套着头，他能知道才怪。姚校长闻风不敢踏出家门一步，怕下一个打击报复的对象就是他。
这事引得一大帮同样受过政教处主任打压的男生们齐齐拍掌道好，连另外与铁血主任没任何过节的学生都冷漠对之，对他同情不起来，他不待人见的程度可想而知。
后来实在查不出来也就不了了之。本就不是件光彩的事情，闹得再大也是丢学校的脸，校方不会平白让此事添为外界评论学校的笑料。
六月末，高考分数出来，陆丹青算是超长发挥，勉强停在三本线上。沈茜同学平常在学习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高考还算发挥正常，过了四批的分数线，由于外公外婆很想把她留在身边，她决定报考本市的大学。以她外公的地位，不难给她在S市安排一个好点的学校。而王开拒绝了家里很好的安排，打算追随吕晓秋而去，到她所在的城市上大学，他读军校，立志当一名人民警察，吕晓秋决定报考她们市一所重点医科大学。
陆文林自从重新审视自己这些年的作为后，对女儿的愧疚使他开始把女儿的事放心上。陆丹青考了个三本，对他来说就像考个重点似的。他问过她的班主任，按平常的水平陆丹青也就停留在四批五批的样子，这个结果已是大大出乎意料，连老师都夸她心态好才能在考场上超长发挥。有好些成绩优异的学生由于紧张而大失荆州。
陆丹青自认她对高考是不怎么有压力，秉着一贯的态度，顺其自然，不强求，不特别在意。沈茜就说她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这般，她还笑谑不知以后谁能撼动从来不争取的陆丹青。
填志愿的时候，陆文林自然积极参与进来。陆丹青对他的突然改变已见怪不怪，安心受着，自己的父亲决定要对她好，这份温暖她拒绝不了，即使他曾经犯过那样的错误。
俞幼华对她高考上大学的事从头到脚不闻不问，她现在已能平静处之。早在初中升高中那会，她对母亲的期盼，对母亲关注自己的卑微企求随着她过分袒护墨宝而消失殆尽。
陆丹青想去另外一个城市读大学，可以她的分数出了S市根本选不出好的学校。正当她琢磨不定的时候，陆文林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去W市L大上学的事宜。
陆文林是这么想的，他的女儿怎么能随随便便读个三流大学就算了。一直寻思着找关系给女儿安排个好的学校和专业。L大是W市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在它名下有个附属院校，只开展英语专业，与英国一家大学联合办学，互相交换留学生，也就是说这批学生在本校读个几年然后出国到对方学校留学，但是相对的费用高的令人咋舌。由于招收人数有限，一般家里没点钱没点关系还是很难进去的，就算成绩再高也无济于事。
陆文林对这个院校还是很满意的，最主要是以后方便女儿出国。而且刚好那个院校的院长跟陆文林一个生意伙伴赵董有关系，他在酒桌上无意一说，人立马会意，第二天就打电话告诉他那边已经打过招呼，可以入学，算是他这个做叔叔的给她的一份考上大学的礼。陆文林当然却之不恭地收下这个人情，赵董有几桩生意还得仰仗他，这都是互惠互利的交易，生意场上从来没有纯粹的帮助。
陆丹青对父亲的安排并不排斥，乐的省心，况且还是去陆巧林所在的城市。
沈茜知道她的决定后，抑郁了好一段时间。两人从初一开始就形影不离，这么多年一想到要分开，心里就颇不是滋味。陆丹青心里也诸多不舍，两人商量一有时间就去对方的学校看望。
其实她们都懂得，人随着长大，总要独立，总要学会平静接受分离。
填完志愿的当天下午，就是学校组织的毕业典礼。当她们手捧大红的毕业证书，看到里面她们的姚校长盖的名字印章时，才真切感受到她们是真的毕业了。她们即将跨入新的旅途，心里忽然有种道不明说不清的情怀，她跟沈茜干平常最不耐干的事，执着地走遍校园的每个角落，那份留恋之情不用说出口彼此都明白。往后，这里不再属于她们生活的天地，从她们的口中说起只被冠上母校的称呼。
晚上，她们班在市区一家还算高档的饭店吃散伙饭，不但邀请了班主任还有各科的授课老师。从拿到毕业证书的那刻起，同学们在老师面前不复以往的拘束，他们放开不少。在饭桌上，班主任老吠依然语重心长的来段开场白，千篇一律的说些要珍惜机会在大学不要荒废学业的话，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没有恶作剧的打断，这是最后一次接受这位班主任的教育，谁也没有不耐。
之后，说悄悄话的说悄悄话，拍照的拍照，即使之前有过过节的也能一笑泯千仇。有个男生还大着胆子对心仪的女生告白，在老师面前就算晚节不保也要说出一直被压抑的情感，就算得不到回应也是对他高中生活的一个圆满总结。
老师们笑眯眯地看着，没有阻止，因为他们毕业了，终于有了这个在大庭广众说出口的权利。
耳边全是同学们的起哄声，那对男女被站起来的同学围在中间，其间就属沈茜与王开闹得最凶。陆丹青坐在角落，被面前高高的人影挡住了视线，可她却没有那份好奇一定要知道结果。她笑着，为着那个男生的勇气而喝彩。
看，他们是如此的勇敢，他们不计得失，他们对青春的无畏在以后任何阶段用任何事都无法媲美。
从今以后，他们才算真正长大，又将踏上新一轮的旅途……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黎明前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