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个天使》阳光雏菊甜奶油

1、起：天使

　　洛拉有一对翅膀。
　　不是天鹅那种雪白的翅膀，是羽毛稀稀落落、仿佛随时要秃的那种鸡翅膀，还是只营养不良的鸡。
　　大家都知道洛拉有对翅膀，但她自己好像不知道。
　　每次上课老师叫她回答问题时她就“唰”的站起来，要秃的鸡翅膀带起一阵风，吹飞坐在她两侧的同学的卷子。
　　同学们低声抱怨，念念叨叨的俯身捡纸。
　　时间久了，老师也看不下去，让她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本就不爱说话的洛拉从此更加沉默了。
　　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的翅膀，除了她自己。

　　曾有一次我看到洛拉经过时，羽毛稀疏的翅膀窸窸窣窣扫过同学们的课桌。
　　爱扯皮的孩子王高声叫：“洛拉！你的鸡翅膀碰到我啦！”
　　洛拉灰蓝色的眼睛瞥他一眼，好像没有听懂翅膀这两个字，只是说：“我没碰你。”接着快步走开，无视大家在后面的嘘声和口哨。

　　洛拉的身体不好，但没人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请假几天，似乎是去养病。
　　她不在的那几天她的位置就变成了大家的探险地，平时几乎没人敢过去的地方对孩子们来说充满了未知。
　　胆大的同学在大家的目光中走过去，从书页间或是桌肚里捡出一根灰黄色的羽毛，胜利者般高举过头顶展示给所有人，于是大家欢呼，仿佛勇敢的冒险者找到了龙的宝藏。

　　说是养病，但每次再回来时她的脸色就更差一点，眼窝凹陷，嘴唇苍白。但也许只有我注意到她背后的翅膀日渐羽翼丰满，渐渐由灰黄变得雪白。
　　上课时洛拉总呈现一种无精打采的状态，她经常恹恹的趴在桌上，或是双眼无神的靠在椅背。而这种时候她背后的翅膀就会表现出与她本人完全相反的生机勃勃，随着她的呼吸缓缓翕动。
　　她反应最大的大概是老师讲解《巨翅老人》的那次。

　　巨翅老人是个颠覆人们想象的天使形象，模样如乞丐，背后一对兀鹰般的巨大翅膀。
　　老师讲到这里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看向洛拉，但没人说话，只有大大咧咧的孩子王轻声说了句洛拉的翅膀更难看。他随即望了洛拉的翅膀一眼，意识到那对翅膀现在好像并不难看了才悻悻住了嘴。
　　我也看向洛拉。
　　她一反常态的坐得很直，眼睛盯着课本，嘴抿着，脸上露出让人无法理解的恐惧表情，双手紧紧扣着课桌的边缘，用力到骨节发白。
　　本该受人们尊敬的天使被收留他的夫妇圈养起来沦为一棵摇钱树，最终老人失望的挥动他巨大的翅膀离开了小镇。
　　老师在心不在焉的课堂上继续说着诸如“人性的丑恶与自私”“宗教对立”“荒诞”等等我们显然无法理解的词。大家的心思都在洛拉身上，并且很有可能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洛拉是个天使吗？
　　不，不会的。大家可能又马上否定自己。洛拉从小在小镇上长大，身份来历清楚明白，妈妈在医院做护士，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直到一年前她还是个正常的、没有翅膀的女孩。
　　一年前的某天，洛拉破天荒的很晚才回到家，脸上带着莫名的情绪，皮肤微皱的苍白指尖微微发抖。

　　（注：《巨翅老人》 加西亚·马尔克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