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易散琉璃脆》晚饭

3、第三章

　　今天有两个不速之客。
　　沈苏门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一对夫妇，开口：“得问问孩子的意见。”
　　事情是这样的，沈苏门今天一开业就发现这一对夫妇站在她的店的门口，男人西装革履，打扮得一丝不苟，女人微微有些发福，但也是穿得十分考究。沈苏门心中就感觉奇怪了，她上前询问，原来这一对夫妇竟然是妮妮的亲生父母，他们在抛弃妮妮后下海做生意，赶对了浪潮，现在也算是事业有成。既然有钱了，没有生活上的顾虑了，所以就抽空想到了他们曾抛弃的残疾女儿。他们反复托人打听，才知道是捡到妮妮的沈苏门收养了她，所以今天就提前到沈苏门的店外蹲点，想将妮妮要回来。
　　沈苏门顿时就觉得火冒三丈，他们当孩子是什么，清贫生活负担不起的奢侈品吗？
　　她本来想一口拒绝，但是想到这件事不仅仅涉及到自己，还有关于孩子，所以她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问一问妮妮的决定。
　　她拿出手机拨打妮妮学校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音乐响了许久，她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您好。”
　　是张旒宁。
　　她回了一句：“你好。”
　　听出了她的不对劲，张旒宁担心的问：“苏门，有什么事吗？”
　　沈苏门说：“一时也说不清楚，到时候再跟你说。我想问问，妮妮是否还在上课？”
　　“现在正值课间。”
　　沈苏门说：“是这样的，我这里出了一点事儿，能不能将妮妮送过来？”
　　张旒宁说：“等一下，我帮你问问校车是否在学校。”电话那端隐隐传来两个人的对话，不一会儿张旒宁就结束了对话，说：“现在校车不在学校。”
　　沈苏门皱皱眉头，说：“要不我去接她吧。”现在茶吧因为特色话剧演出座无虚席，而另一个合伙人的老婆正值产期，她真是一时走不开。
　　张旒宁或许听到了电话那头颇为嘈杂的声音，便提议：“我已经没有课了，你若不介意我叫司机将妮妮送过去吧。”
　　这一提议正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沈苏门也不客气，说：“当然好了。”
　　沈苏门挂上电话，开始对那对夫妇进行盘问。
　　“你家是否还有别的孩子？”
　　女人被她锐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她低下头，抚弄着自己手上的钻石戒指，小声地说：“还有一个男孩子。”
　　“妮妮的弟弟？”
　　女人的低的更低了：“不，哥哥。”
　　沈苏门顿时觉得血气上涌，心中懑愤不已。若这个男孩子是他们发达之后生的也就罢了，但是现在看来，当年并不是他们无法养大一个孩子，而是嫌弃自己的女儿以及以后需要交的那么多医药费。
　　沈苏门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说：“你没有夜里做过噩梦吗！”这么狠毒的心，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随意丢弃，简直两只禽兽！
　　女人低低啜泣，显然也是非常后悔，她抓住沈苏门的手：“我们是真的想好好补偿补偿她，当初我们真是糊涂，竟然干了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沈小姐，我真的是太后悔了……”
　　沈苏门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静静的看着女人，仿佛就在看一个小丑滑稽的表演。
　　男人最后还是忍不住了，他将眉皱禁，以一种盛气凌人的语气问：“你让不让我们领走她？”
　　沈苏门态度里带着鄙夷，但明白为这样的人生气是自己掉价，她微微一笑，说：“我得听听孩子的意见，她不同意，我也没法子，她同意，我更没法子。”
　　在说话的同时，她看着一辆苹果青色的POLO停在店门口，熟悉的车牌。张燕燕先从车上下来，她跟她打个招呼，然后打开了后座的门。不一会儿，她就把妮妮带到了店里来。
　　妮妮先向沈苏门打了个招呼：“妈妈我回来了。”
　　沈苏门拍拍她的头，对她说：“先去把书包放下。”
　　妮妮朝沈苏门的方向笑一笑，也没用谁领着就熟门熟路的上了楼梯。她的身影在楼梯上有些踌躇，似乎在数楼梯的阶数，沈苏门看了只觉得分外心酸。
　　沈苏门知道女儿的身影不见了才转过头来，对张燕燕说：“你叔叔也来了？”
　　张燕燕点点头：“在车里呢。”
　　沈苏门看着那辆小POLO，沉重地笑着打屁：“你何时这么艰苦朴素？”
　　张燕燕耸耸肩，还嘴：“特殊爱好。”她想起那个开着POLO的男生，突然脸就一红：“我叔叔的车去维修了，所以他叫我送他们来。”
　　沈苏门说：“把你叔叔叫过来吧，现在这么热，他就不怕中暑啊。”
　　张燕燕颇有深意一笑，依言去把张旒宁接了进来。

　　沈苏门看着单纯的妮妮，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她思来想去，还是用了最差劲的开头：“妮妮，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你不是妈妈生出来的？”
　　妮妮瞪着无焦距的眼睛，丝毫不在意地说：“妈妈你说过啊，你说他们带我玩的时候我走丢了，他们找不着我了。”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酸，这样显而易见的谎言，竟然可以骗这个纯净的女孩子整整六年，她的父母究竟伤害了多么清澈的心啊！
　　沈苏门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与往常无异：“妮妮，你的爸爸妈妈现在找到你了，你愿意跟他们回去吗？”
　　妮妮问：“有爸爸也有妈妈吗？”
　　不等沈苏门回答，男人女人已经开始抢答：“有，爸爸妈妈都在。”妮妮这才发现旁边竟然有两个人，她微微一瑟缩，下意识地向沈苏门身上靠。沈苏门严厉的看着他们一眼，安慰的抚摸抚摸妮妮，对她说：“妮妮去抱抱他们好么？”
　　沈苏门说罢，女人就心急地抱了妮妮，痛哭失声：“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对不起……”她絮絮叨叨，只知道说这三个字。
　　妮妮一开始还是有些恐惧，但是慢慢地却平静了下来，她摸索着女人的脸，给她将泪擦干。但是她刚刚擦干这些，新的泪珠又不停的蹦了下来，善良的妮妮有些着急：“妈妈，不哭。妈妈说疼的时候不能哭。”这一句话称呼混乱，沈苏门的心却已凉了大半，她已经控制不住她手的颤抖，她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这件事，结局已经定下来了。
　　血缘的力量这么霸道，让人永远不可以夺其锋芒。
　　忽然以上温暖的手覆了上来，沈苏门抖了一下，猛地扭过头去，看见了张旒宁美艳的脸。
　　她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手心有他传来的温度，神奇地安慰了他。张旒宁微笑——那个微笑那么美好，以后沈苏门无意之中忆起的时候，才突然发觉，原来就是这个微笑，竟然是这个微笑，可以支撑她走过这么长一段没有他的日子。她想她是永远忘不了了。
　　那天他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对她说：
　　“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