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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龙雏 ...

  •   黄昏的风无力地吹动着树上的叶子。
      草丛里的虫子不似平日的欢腾,整个庭院安静得只听得见流水与竹筒撞击塘边岩石的声音。
      那个令所有人战栗的男子疲倦地倚靠在门边,凝视着被夕阳映红的庭院。
      这个家,自己待了近二十年的家,此刻竟没有一点熟悉的气息,有的只有冷漠、恐惧、还有早已深深印刻在他心里的悲伤。
      在安静里,思绪便不自觉地回到那些曾被遗忘的记忆中••••••

      •初生•
      传说他是万海上人的转世金童,从出生起,政宗便被父亲带离了母亲身边。记忆里,没有母亲的爱抚,没有母亲的呼唤,只有远远遥望的母亲的背影。一个美丽的背影,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温柔。
      所有人都说,五岁的他用右眼换回了已经捏在死神手里的生命,然而他所失去的不止是右眼,还有自己童稚的心里对母亲的一点点幻想••••••他记得母亲对自己厌恶的眼神;冷漠的话语;还有那一记响亮的耳光——母亲因为小次郎不分青红皂白地扇了他一耳光,那次他哭了,出生以来第二次流下被父亲所厌恶的眼泪,也是那次父亲处罚了母亲,还是那次已经气疯了的母亲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丑八怪,我没你这个儿子!”
      丑八怪这个词如同诅咒一般束缚了当时还是孩子的政宗,他再也没有注视过镜中的自己,右边的刘海也越留越长,渐渐遮住了那只死神夺走了的右眼,同家臣的孩子们也日渐疏远。孤独在政宗还是孩子的脸上布下阴影,他忘记了笑,忘记了一个孩子的童真。

      •双龙•
      直到遇见片仓景冈,那个为了他在自己俊秀的脸上留下一道疤的少年。一种超越了忠诚与信任的情感将这两个人的生命连在一起。
      “呐,小十郎,我丑陋得像魔鬼,别人都怕我,讨厌我,为什么你会跟着我呢?”月朗星稀的夜晚,政宗静静坐在庭院的池塘边,问守在一旁的小十郎。
      “梵天丸大人,您并不丑陋,相反,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子。”
      “英俊?小十郎,没想到你也同那些惹人厌的老头子一样说些恶心的恭维话!”
      突然,小十郎重重地跪在地上,把政宗吓了一跳。小十郎虽然是个极讲礼数的人,但仅有个两人的情况下,他绝不会无故行此大礼,因为他知道少主是个极其厌恶礼数的人。政宗惊讶地望着小十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十郎俯下身脸贴近地面,说:“这不是恭维的话!当初小十郎选择跟随梵天丸大人,正是被大人的英俊所吸引。您的英俊不仅仅是面容上的美丽,更在于您散发出的耀眼如太阳的光芒。小十郎认定您的光芒足以照耀天下,于是便向上天起誓,今生今世将一切奉献给您!”
      “抬起头来,小十郎。”慢慢地小十郎直起身,一双手突然触在他的疤上。那双手布满了习文练武留下的茧,粗糙但温暖。当小十郎的眼睛注视到政宗的脸时,他发现政宗的嘴角微微上扬,萦绕身上的阴云,在这清朗的月色下全部散去。“成为我的右眼,永远跟在我身后守住我的后背,小十郎,这你做得到吗?做得到,就对着我的右眼起誓。”
      政宗撩起右边的刘海,将那没有眼球的眼睛露出来。如此清晰地看见政宗不曾示人的东西,小十郎一时激动万分,他紧紧抓住政宗触在自己脸上的手,说:“我小十郎愿将生命献于梵天丸大人,做龙之右眼,永远守护大人的后背!”

      •染血飞龙•
      蛟龙终究是蛟龙,总有腾飞的一天。
      儿子惊世的才华令父亲深感欣慰,他当即宣布,将伊达家督之位传与政宗。一时间,暗藏在水面之下的重重不安全部爆发出来。权力之下,既是亲人也会变成仇敌,而这次,同他站在对立面的是毁了他整个童年的母亲——母亲深爱着弟弟小次郎,并极力反对政宗继位。讽刺但又真实的家族内斗正式开始••••••
      政宗将自己的刀挥向了政道党的同谋。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感情是多么脆弱。无论曾经是多么熟悉,一旦成为了敌人,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要了你的命。政宗不像父亲辉宗那样善良,他能为自己的宏图大略挥下刀,斩断情的羁绊,能把自己的心砍得鲜血淋漓。于是,在二本松挟持辉宗,企图迫使政宗就范时,政宗挥泪下令像二本松部射击,杀了那群混蛋和自己唯一的亲人。政宗的心碎了一半,脑海里映满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和他在枪林弹雨里飘摇倒地的身影,18岁的政宗恨得近乎疯狂。一整座城都被他的利刃血洗••••••冲天的火光里,人们看见的那个政宗一如当年的信长,残酷得就像另一个“第六天魔王”。没有人再能抢走他家督的位子,只是有那么些愚蠢的人看不到他身上的光芒。
      提着沾满鲜血的刀,政宗回到家中,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就连鬼都会惧怕。然而,有一个人竟朝他微笑,还端来他最爱喝的汤,那个人是母亲。母亲的笑容天衣无缝,那种致密透不出一丝温情,这让饱经世事的政宗不寒而栗,他意识到母亲的危险。
      当第一口汤汁触及舌尖,一种异样的苦涩顿时充斥了整个口腔。那是毒药!
      政宗将汤汁全部吐了出来,死死盯着母亲。那个女人非常惊恐,只有惊恐!居然连一丁点弑子的悔恨都没有,要说悔恨,或许也只是杀人不成的遗憾。
      政宗另一半的心也彻底碎了••••••他嘲讽自己的人生是如此可悲,冰冷的他也只剩下野心和力量••••••
      那晚,他平静地看着一直崇拜着自己的弟弟小次郎。他发现虽然政道只比自己小11个月,但这个在母爱的包围里幸福成长的少年还天真得如同一个孩子,一个爱着哥哥与母亲的孩子。政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了这个夹在母亲与兄长间的弟弟,然后说:“我相信你没有参与此事,有个人要杀我,但我无法惩罚那个人•••所以•••请你切腹吧••••••”
      “兄长大人,您无需愧疚,这是您——吾主的命令,罪臣定将遵从。”小次郎拿起身边的刀,用手帕擦了擦刀上的尘埃,“兄长大人,您是我唯一认定的主公,您能对我下达命令是我伊达政道的光荣,谢谢您,能认同我••••••那么••••••我走了,梵天丸哥哥••••••”
      政道的鲜血溅在政宗的和服上,就在同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小十郎突然冲进来对政宗说:“义姬大人逃走了!”
      没来得及换上沾满鲜血的衣服,政宗冲到城楼上,母亲的马队已逃了很远。政宗眺望着渐行渐远的火光,苦苦一笑。
      母亲大人哪,我是不会杀您的。
      你怎能连小次郎最后一面都不见,就走了呢?
      ••••••
      难道,这就是母爱吗?

      所有的叛乱都在政宗强硬的镇压下平息。牢牢坐稳家督位子的政宗开始着眼天下,陆奥其他的势力都是那么不堪一击,然而,此时的天下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样子,武田上杉的大名已经风化为历史,天下几乎要改姓丰臣……这次他的敌人竟成了天下!
      秀吉就是一只猴子,一只粗鲁的猴子。他向伊达家发出最后通牒,毫不讲措辞地要伊达氏臣服,并出兵助秀吉讨贼。哼,人家都逼到家门口了,这种屈辱岂是“独眼龙”可忍受?
      此刻的政宗正坐在家中静静思考着伊达家、秀吉、自己、过去以及未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龙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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