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呢喃》树伶

32、第32声呢喃

　　时喃是在一片黑暗中醒来的。

　　睁开眼是一尘不染的天花板和接近空无一物的房间，时喃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头顶生疼，还有些昏昏沉沉。
　　用手摸摸脑袋，发现上面紧紧裹了一大圈纱布。

　　她知道自己在医院，也记得自己因何而来。
　　但她不想继续躺着，她想找一个人。

　　时喃挣扎着坐起来，额头蒙上一层细汗，等想要掀开被子的时候才发现，右手手背上的针管一直连到旁边挂着的吊瓶。
　　她下床，手移着输液架走出了病房。

　　凌晨四点的医院走廊很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仪器声和医生刻意放低音量的交谈。

　　时喃在走廊尽头的门帘外看见了厉许之。
　　他背对着这边，头发被风吹起，两指之间依稀有火光。

　　时喃站了一会，回到病床上靠在床头坐着。
　　她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

　　【厉许之。】

　　半分钟后，厉许之出现在了时喃的床边。
　　他想要放轻脚步，却仍是抑制不住的加快。

　　“你醒了。”厉许之出声，声音嘶哑。
　　时喃没说话，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出，滴在锁骨上。

　　厉许之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上前捧住时喃的脸，想要帮她把眼泪抹去，却是越抹越多。
　　“别哭，别哭。”
　　他看不得她哭，看不得她哪怕伤心一下。

　　时喃抬手覆上厉许之的手，说：“你抽烟了。”
　　厉许之用大拇指轻抚她的脸颊，低声轻语，“再也不抽了。”

　　他在床边坐下，手仍是捧着时喃的脸。
　　“我之前总想着，等我做出成绩，等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喃喃。”

　　时喃的沾着泪水的睫毛轻颤。

　　“我想让自己能把最好的给你，也能给你最好的保护。”
　　“所以我拼命加班，拼命做项目，甚至......强迫自己不去想你。”

　　厉许之顿住，眼睛看向时喃。

　　“可是我错了。”
　　“我以为那样能给你最好的，却连当下你的安全都无法保护。”
　　“我——”

　　厉许之的领子突然被时喃扯了过去。

　　气息交汇，以吻封缄。

　　时喃在一秒后松开了他。
　　这个短暂的吻，是喜欢，是谅解，是劫后余生的释怀。

　　厉许之仍停留在距离时喃不到1厘米的地方，他盯着她，四目相对以至于快要失焦。
　　然后忽地将唇再次覆了上去。

　　先是柔软的触碰，再是舌尖的询问，然后是肆无忌惮的侵略，最后回归于蜻蜓点水般的怜惜。
　　这个绵长的吻，是心悦，是道歉，是失而复得的珍惜。

　　厉许之的大拇指在时喃的嘴唇上轻轻摩挲，好似在确认着什么。

　　时喃抬手，也覆上了他的脸。
　　她无数次幻想他们初次接吻的场景，也许是坐在山顶看星星的时候，也许是在水族馆海洋万物的见证下，也许是在烟火绽放的那一瞬间。

　　但是此时此刻，房间一片昏暗，只有月光穿过窗户洒在旁边空着的病床上。
　　刺鼻的消毒水充斥着整个房间，气息交汇间还有从厉许之指尖传来的淡淡烟草味。

　　明明清冷，明明难耐，却只想剪一寸月光入怀，喟叹一声满足。

　　“再睡会吧。”厉许之抱着时喃轻轻把人放平。
　　他帮对方掩好被子，又说：“已经做过检查了，没有其他的问题，只是这几天需要一直裹着纱布，等淤血散开。”

　　安静的病房里，时喃已经睡着了。
　　厉许之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不时抬手抹平对方皱起的眉头。

　　他仍然心悸。

　　如果自己没有觉得她状态不对而开车跟着回学校。
　　如果自己没有提前和她室友的男朋友交换号码。
　　如果自己再晚到一分钟。
　　......

　　无论是哪种假设，他都不敢去想，也无法接受。
　　还好，还好。

　　-

　　时喃再醒来已经接近中午了，厉许之留下微信说自己去买饭，很快就回来。

　　时喃看见病房门口有一个红色的身影在徘徊。
　　她选择闭上眼睛。

　　“我知道你醒了。”一阵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却少了从前的甜腻。
　　时喃轻叹一口气，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向面前的安心蕊。

　　对方穿着一件红色的格子衬衫，和汉服展那天扔奶茶的女孩子说的无二。

　　时喃轻声说：“你穿这件衣服是来炫耀自己计划成功的吗？”
　　安心蕊愣了一下，皱眉看着时喃，“你知道是我？”
　　不等时喃回答，她又自顾自笑了起来，说：“也对，你这么聪明。”

　　她拉开椅子坐下，把胸前的头发捋到身后，从前的齐刘海直发早已被浅棕色的大波浪替代。
　　安心蕊：“我喜欢厉许之。”
　　时喃轻“啊”一声，然后点头，意料之中。

　　对方仿佛对时喃的反应并不满意，又说：“但我更讨厌你。”
　　“我讨厌你生来漂亮，讨厌你随随便便就能获得老师的青睐，讨厌你什么都不做就有那么多人爱。”

　　安心蕊瞪大眼睛看向时喃，仿佛时喃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十恶不赦。

　　时喃觉得自己要被气笑。
　　她看着眼前跟初次见面已完全不同的人，说：“我也讨厌你。”

　　“我讨厌你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别人身上，讨厌你连想害我都只敢借刀杀人，讨厌你心里肮脏就要所有人陪着你一起脏。”
　　“但是，”她轻眨了一下眼睛，“我更希望你能去看医生，心理医生。”

　　安心蕊离开后不久厉许之就回来了，连带着驱散了时喃心中的阴霾。

　　他把餐桌横放在时喃面前，又把餐盒一个个打开。
　　时喃问他：“怎么不直接叫外卖送过来？”

　　厉许之只是摇摇头，又把一次性筷子上的倒刺撇去递给时喃，才说：“这家的汤不送外卖。”

　　时喃这才发现面前的包装盒比平常的看起来高级许多，上面印着“荣禧堂”三个字。
　　这是云港一家很有名的店，专门做汤，却是每日限量。

　　厉许之把汤勺放在餐盒里：“先喝汤，然后再吃些青菜，你现在要忌口。”
　　时喃低头，是一碗山药排骨汤，不过比平常多了几味中药，是她不喜欢的味道。

　　厉许之见面前的小姑娘撅着嘴巴看自己，一晃好像又回到去年她第一次去自己公司，馋嘴想要吃辣的模样。
　　地点虽然变化了，但“厉爸爸”的“严厉”是不会变化的。

　　“乖，把汤喝了。”
　　见时喃没反应，他又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说：“喝完就能出院了。”

　　时喃嘴巴撅的更高了，本来考完试就要回家的，可是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没法带着这一头纱布回荔城。
　　她低头拿勺子搅动着眼前的汤，“学校宿舍都要锁门了。”

　　云大假期不能留宿，除非提前申请，而且即便申请了也是要集中在一栋寝室住。
　　厉许之：“去我那里。”

　　时喃继续撅嘴，说：“你每次都住在公司凑合，难道我也跑去你们公司吗？”
　　“我租了个房子。”厉许之轻声说。

　　时喃坐直，她从来没有听厉许之说起过，“什么时候租的？”
　　“今天早上。”

　　厉许之帮时喃办完出院手续就载着她到了自己新租的房子里。
　　位置离QK很近，上午他已经打电话请阿姨来打扫过了，顺便还请对方准备好了床品，现在拿着东西就可以住进去。

　　时喃走进屋子，先环视了一周。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是光线不错，该有的家具也一应俱全，连锅碗瓢盆都不缺。
　　刚才在来的路上，时喃接到了金晶菁的电话，对方先是臭骂了一通向承平，又说因为今天一大早有考试没能去医院看她，下午会来找她。

　　在下车之前，时喃又接到了洛翎的电话。

　　洛翎也是先询问了一下时喃现在的状况，然后说昨天晚上寝室里的人和厉许之一起送她去医院，比较晚才回寝室，现在才刚起床。

　　不等时喃说什么，洛翎又说待会她们会带着食材来祝她和厉许之乔迁新居，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时喃看着正在调试电视机的厉许之，忍不住嘟囔怎么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住在这里了。
　　后来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厉许之的外套。

　　“喃喃！”金晶菁一脱完鞋就朝时喃跑了过来，捧住时喃的脸，“让我来看看我们小宝贝怎么样了。”

　　金晶菁看起来十分担心，只是紧张的表情不过五秒钟就变成了大笑。
　　“你这绷带裹得实在是——太好笑了！”

　　时喃觉得要不是自己现在不想动，她一定能一巴掌把对方拍晕。

　　寝室的三个人是和金晶菁一起来的，她们进门先把买来的东西放在餐桌上，然后也坐到沙发上来。
　　苏雪：“喃喃，昨天晚上真的把我们吓死了。”
　　方惠瑛点头，说，“是啊，我们跑到车库的时候你满头是血。”

　　“不过我只觉得，你家学长给那个猥琐男的那一脚实在太帅了！”洛翎想要晃时喃的身子，突然想起对方是病人，又改成晃苏雪。
　　时喃愣住，他还打人了吗？

　　唉，她也想看看有多帅。

　　很快就到晚饭时间，洛翎她们买了火锅底料和蔬菜肉类来，金晶菁则是带了一些饮料和小蛋糕。

　　不过与时喃所幻想的火锅盛宴不太相同，当其他人都在红油锅里愉快的捞肉肉时......
　　她只能一个人吃厉许之给她用清水涮过N遍的菜，旁边还摆着一杯冒热气的高钙牛奶。

　　时兔兔：ToT......

　　一顿饭吃完，厉许之直接拿着碗去厨房里洗了。

　　“唉，喃喃你终于抱得学长归啊！”洛翎坐在时喃身边，忍不住感叹。
　　金晶菁喝了一口可乐，“不过是以流血为代价的——嗝。”

　　时喃已经没力气去对金晶菁翻白眼了。
　　苏雪：“对了喃喃，你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我们都帮你带过来了，就放在鞋柜上。”

　　时喃扶额，怎么有种娘家人迫不及待把她这盆水往外泼的错觉。

　　金晶菁起身，“哎呀，都八点钟了呢，我要回去睡美容觉了。”
　　“都这么晚了啊，那我们快回去吧！”洛翎附和。
　　瞬间，四个人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临走前还不忘以娘家人的身份认真嘱咐了一番厉许之，顺便给时喃留下一个“嘿嘿嘿”的表情。

　　空气突然安静。
　　时喃看着厉许之在自己身边坐下。
　　他问时喃：“头还痛吗?”

　　时喃摇头，说，“好多了。”
　　厉许之“嗯”了一声，右手把时喃一搂，直接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时喃觉得自己突然僵住，整个人仿佛在冒热气。

　　她发出蚊子一样的声音：“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时喃听见厉许之轻笑，而后把他的额头贴在自己额头上，说：“是吗？可是我已经脑内演练上千次了。”

作者有话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