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晓风》水舞风华

3、叁

　　十五年前，白沙镇。
　　镇南方的陆家宅子里，传来一阵阵摔砸物品之声。街上的大婶大嫂们，不约而同朝那个方向张望，说着家长里短。
　　“瞧，陆家的少爷又发疯了。这疯病治了两三年，怎么就不见好呢。”
　　“李大婶，你可不晓得了吧。大家都在说陆少爷娶的那房媳妇，来历不正呢。陆少爷这哪是病，分明就是着了妖道。”
　　李大婶忙吧手中的活一放，扯住那人的袖子，低声道：“祁大娘，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啊。陆夫人嫁过来这几年，人人都道她贤惠、懂得持家，人又是个美人儿，这么难得，做什么诋毁人家。”
　　祁大娘不太高兴，道：“我哪里诋毁她？又得不到什么好处。上次我家那口子在外头喝酒到半夜，回家路上便看到陆家厢房里闪着紫光。你想这灯啊烛的，点起来哪有泛紫光的？他往里一看，可不得了了。陆家夫人头发全是白色的，要多妖气有多妖气，正拿一块紫色的石头往陆少爷胸口里按。我家那口子吓了一跳，怕出事就赶紧跑回家了。你说，这可不是妖怪？”
　　李大婶仍不太信：“许是喝醉了，看走眼了呢？”
　　旁边一人插进话来，道：“祁大娘说的那紫光，我也见过，真真妖异。要不是我跑得快，怕就被那妖女发现了。”
　　祁大娘又道：“可不是嘛，从那之后呀我家就搬得远了些，不然也要沾染上妖气。还有，陆夫人娘家不是说是杭州苏姓人家么？我杭州有个表姐，上次她来，说根本没有这样一家人。”
　　一个年轻小姑娘想起什么来，道：“以前陆大哥没娶亲的时候，常说梦里见一女子，听那模样，可不就是现今陆大嫂么。我还道是他相思病犯了，日日夜夜念着。若说陆大嫂家在杭州，那也远了去了，他俩也不可能见过啊。”
　　“就是说嘛。妖怪在梦里迷惑人，诱的人娶她，再吸人精气，使人发狂。陆少爷以前多温和的人，成了亲眼瞧着变了个样。你们说是不是该请个道士来驱驱邪？不然这镇上难有个安宁，这样下去陆家岂不绝了后了。”
　　“陆家不是有个小闺女么？”李大婶道。
　　“呸，那还不是妖怪生的？这种孩子哪能养啊，养大了不一样是妖怪，要害人的。要我说，能赶多远赶多远……”
　　一群人说着说着走远，苏紫瞳从一旁阴影里出来，望着那个方向叹了口气，转身向陆宅走去。
　　刚进门，已经三岁的风筱便哭着跑来，抱着她的胳膊道：“娘，爹爹又生气了，爹爹骂我……呜……娘，我饿……”
　　苏紫瞳望着风筱的泪水万分心疼，心还系着里头的丈夫，便拍拍她的脸，低声哄着：“乖啊，先到一旁玩，娘一会儿叫你吃饭。”风筱点点头，跑开。苏紫瞳进到屋内，冲着立在满室狼籍中的陆承轩念起咒文。
　　陆承轩手抬起正想推到书柜，听到妻子的声音，只来得及转头看了一眼，便不情愿地睡倒在地上。那双眼，已经不再有熟悉的神情了。苏紫瞳将他搬到床上，握着他的手，滚滚泪水流下来。“承轩，是我错了么？我不该识得你，不该妄想与你携手共度一辈子，不该抛下族人到这里来……我是妖，但没有想过要害人的啊。我有不老容颜，便想以紫晶之力助你长生，是我贪心了么？所以这是给我的惩罚……我害了你，我们回到从前的样子，可好？你愿意忘了我么？”
　　陆承轩依然睡着，这样平静的脸已好久没有见过了。都忘了，多好……风筱从外头跑进来，看见她落泪，又开始哭道：“娘不哭，呜呜……”苏紫瞳抱着她，问道：“风筱，我带你到别的地方好不好？”
　　风筱瞅了一眼床上的陆承轩：“也带着爹爹吗？”见苏紫瞳摇头，又问：“是因为爹爹生气吗？”苏紫瞳又摇头，道：“我们俩呀，在爹爹家住得太久了，爹爹很累，要好好休息。风筱以后就跟着娘，娘带你去更漂亮的地方……”泪水为何止不住呢？更肆无忌惮地在脸上蜿蜒。
　　风筱小手去擦她的眼泪，道：“娘不哭，爹爹不让娘住在这里，风筱陪你走呀……”
　　当日，苏紫瞳收拾衣物，带风筱离开陆家。临走前，对要分离的丈夫告别：“承轩，我对你施了禁咒，抹去你和我的记忆，你别怪我……明日醒来，就和从前一样了。你没有见过我，盼你再找哪家姑娘，白头终老吧。”
　　暮暮余晖，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背影，牵着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