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青》月圆一百次

2、2

　　这几日恰逢月初初五，书院休息，杨志恒带着魏籣懿把书院附近，里里外外全都逛了一遍，大街上的小摊位也吃了个遍。

　　魏籣懿身子虚，随便跑跑就能出汗，梁春华心疼他，变着法儿的给魏籣懿做好吃的，生怕他有一点难受，几日下来，把瘦削的小脸养的些许红润了。

　　村里的小皮孩子看着魏籣懿一脸白白嫩嫩，弱不禁风的模样，都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不管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魏籣懿也不放在心上，但小孩子无非也就是，在你逗蛐蛐的时候把蛐蛐弄死，在你在河边抓蜻蜓的时候溅你一身水，在你摘野果时把你的布口袋悄悄放一个口子……等等类类。

　　每次杨志恒看着村子里的其他孩子欺负魏籣懿时，就拿着个小木棍狠狠的冲上去给那些欺负自己弟弟的皮孩子来上狠狠的几棍。

　　这个时候，魏籣懿都会轻轻的拽住杨志恒的衣袖，向他小幅度的晃晃头，示意他不要这么做，可杨志恒根本拦不住，提着小木棍就把那帮孩子吓的哭哇哇的跑回自己的家。

　　魏籣懿会把那些欺负了的孩子一个个记着，拿着小棍在地上比划来比划去。

　　又是一日骄阳似火，梁春华给两个孩子做完早饭就开始做女红，梁春华的活计是非常好的，镇上也有不少的人来托她做工，魏籣懿慢慢喝着温温的蜂蜜水，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好办法，山里头那个大溶洞底下好像有个泥潭子啊。

　　早早的，魏籣懿就跑到村里的河边看村妇们洗衣服，村里的妇女都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喜爱的紧，这孩子笑起来更是讨人欢喜，嘴也甜甜的，见着了人就乖乖的喊，几日相处下来，村妇们一见着魏籣懿就一个劲的给他塞吃的，不一会就兜了慢慢的一大袋子。

　　魏籣懿很乖很安静的坐在小木凳上，一边听村妇们唠嗑，一边晃悠着小腿。什么王家姑娘过段时间要嫁到外村去，什么李家的傻儿子跟他老子闹着要娶媳妇，什么刘寡妇家的婆婆又在村口和人家吵架了……

　　魏籣懿也很有耐心，等着村妇们都走完了，开始在河边抓蜻蜓，正巧碰上一只好大好大的蜻蜓，被河边观察了好久的一群孩子猛地泼起一道水，蜻蜓吓得瞬间飞没了影。

　　魏籣懿往日就跟没脾气似的，今日就跟受莫大的委屈一般，眼眶霎时就红了，豆大个眼泪看着要掉不掉的，圆圆的脸蛋看起来可怜极了。

　　一群孩子可有些慌了，他们不怕魏籣懿但是他们怕杨志恒啊，杨志恒可见不得自己弟弟受委屈，这要是见了，那不得提着小木棍把他们从村东口追到村西口打吗？

　　一帮孩子顿时手足无措，把身上揣着的好吃的一个劲都拿出来，往魏籣懿眼前送。

　　魏籣懿不收也一声不吭，两只小手使劲揉眼睛，豆大的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那帮孩子领头的大孩子说话了：“你想要什么你说，你别跟杨家小子告状。”

　　其余小孩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快点说。”

　　魏籣懿这才抽抽噎噎的把话说利索：“我想去山里头那个大溶洞里玩，嬢嬢们说那边有蜂蜜。”

　　“那有什么，哥哥们带你去。”这群孩子顿时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魏籣懿会提出多难的要求呢，原来只是去山里头跑一圈。

　　见他们同意了，魏籣懿才把一直揉眼睛的手放下，朝孩子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脸蛋嫩生生的活像个瓷娃娃，几个孩子被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等到孩子们走到溶洞边上，太阳已经快要移到天空正中央了，魏籣懿一路上走走停停，可到了目的地还是喘气喘的厉害。

　　等到一群人坐在石头上缓过来气了，魏籣懿才提出来他的要求，“我看见那块顶上的石头有一块好大的突出，我想看看那个是什么。”

　　小孩子有无限的精力，刚才还气喘吁吁，现在就已经生龙活虎，听着魏籣懿的要求，顿时都被激起了好奇心，个个围到那块石头底下，几个小孩头对头的好一会交接，才商量出了计策。

　　不一会，孩子们高的抱着矮的，打算摸一摸那个是个什么东西，积水的石块爬满了青苔，一个人稍微滑了一下脚，刚刚叠好的人梯就跟木头散架一样，一窝蜂全倒了，跟下饺子似的掉进了浅浅的泥水坑里。

　　早上刚刚换上的初春新衣顿时成了泥衣，摔倒是没摔疼，但是好好的一身新衣服就成了脏的，回去了一顿打怕是少不了了。

　　魏籣懿还冒着汗水的小脸一下子笑的开心极了，等看着一个个泥人从坑里爬出来，已经笑的快要打跌站不稳了。

　　这会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是个傻子都明白了，泥人尚有三分脾气，魏籣懿前段时间好忍，感情在这等着他们呢。

　　等到魏籣懿笑够了，一帮孩子身上的泥也要被晒干了，魏籣懿把早上村妇们塞给他的糖全都给泥娃娃们分了，泥娃娃们把糖收着同魏籣懿下山，个个被家里的长辈们提着耳朵回去一顿好打。

　　魏籣懿心情好的像今天的太阳似的，昂首挺胸像打了胜仗一般回到了家里，身上的衣服还是干干净净的。

　　回到家了，魏籣懿一边给梁春华洗菜，一边给她说着今天的成果，泛红的小脸上全是骄傲。

　　魏籣懿已经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拘谨，说到高潮的还很兴奋的给梁春华比划着那群泥娃娃的模样，惹得梁春华笑的合不拢嘴，笑骂他一句小机灵鬼。

　　隔了几日，杨伯带着两个孩子到芙蓉塘书院去，见着了授书的先生，何忠义，这位可是当年做东宫太傅的先生，因右相一事对皇上失了心，人近半百之年便上书乞骸骨，回到家乡江左芙蓉塘书院做先生，当年和右相唐天成是至交，事后便不再过问政事。

　　魏籣懿看着这个两鬓已经花白的老者，恭恭敬敬的行礼喊了一声：“何先生。”

　　何忠义把他微微扶起，嘴里不住的说着：“好孩子，好孩子……”声音已经是慢慢哽咽，“我曾与你外祖父说好，他的孩子，都交由我好好教导成才，可还没来得及实现，你外祖父却遭小人陷害，唐家也就剩你了啊。”

　　魏籣懿也悄悄红了眼眶，抿着嘴不肯出声。

　　何忠义看着魏籣懿，认真说着：“小人长戚戚，孩子，灭族之仇，不敢忘怀，我遵循与你外祖父的约定，将你教导成才，你可也莫让长辈们失望啊。”

　　魏籣懿退后了一步，郑重的在何忠义面前跪下：“学生定不负师长，不忘家仇！”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之后几年，魏籣懿当真没有忘记他许下的誓言，一直兢兢业业，不曾有片刻松懈，梁春华心疼他身子骨弱，又受不得冷，天天变着花样的给他煲汤，补身子。

　　些许是因为在冷宫那个地方待到始龀之年，魏籣懿的身体就此落下病根，一年到头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好不容易才出出落落的长成了一个少年。

　　“你过几日就要去县上考院试，盘缠衣物必须带够，路上你也别拿太重的，东西让志恒给你拿着，你到那了注意身体，平日里记得保暖，寒凉的东西不要吃……”梁春华絮絮叨叨的嘱咐着，把他要带的东西全部都装好。

　　魏籣懿想要帮忙却插不进去手，只能在旁边看着梁春华给他收拾。

　　“知道了娘，你别念叨了，再说不是还有我吗，到时候我肯定照顾好子卉。”杨志恒看着梁春华忙里忙外的身影说道。

　　“你到时候要参加武试，跟子卉能一样吗，你到时候别乱花钱，钱存着给子卉多添些衣物，买些吃的，到时候到了皇都，花销更大。”梁春华一板一眼的跟杨志恒说道着。

　　杨志恒拿起包袱，拽着魏籣懿就跑出去了：“娘，我先带着子卉走了，爹还等着呢。”

　　梁春华站在门口，笑着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等到了院试地点，杨志恒把东西都给魏籣懿安置好，反复叮嘱着：子卉啊，看着县老爷不要紧张，你这么聪明，肯定会得案首的，不要紧张。”

　　反复说着不要紧张，手里头却是紧紧的攥着包袱，魏籣懿有点想笑，这到底是谁紧张啊。

　　“哥，好了，我记着呢。”魏籣懿只好慢慢安抚他，“肯定拿案首给杨伯和先生争光，你赶紧去答策，到时候等着放榜啊。”

　　杨志恒这才停住了嘴，但还是说着：“现在才如月，你可要多穿些……”

　　魏籣懿看着这架势停不住了，“好了哥，你快去吧。”

　　杨志恒这才不情愿的走了。

　　等了几日，院试结束后，魏籣懿才从试室里出来，里面的环境真比不上家里，才几日，魏籣懿的脸明显瘦削了一些。

　　杨志恒在县府外等的焦躁，才看见一堆考生里单薄的一个身影。

　　立马抱着瓦罐上去“子卉，快喝口这汤，我专门让师傅宰了一只老母鸡，再找厨子做的，这试室待遇真不好，都瘦了。”

　　魏籣懿接过来喝了一口，瓦罐被厚厚的布包包住，入口时还有些热热的。

　　“先回客栈，五日后才放榜，到时候咱们两兄弟一起去皇都。”杨志恒对魏籣懿很自信。

　　在芙蓉塘书院这几年，魏籣懿总是最优秀的，杨志恒对读书却没有很大兴趣，实在没有办法的何忠义托关系让江左提督收了杨志恒，教他功夫。杨志恒倒也争气，凭本事让提督称赞。

　　魏籣懿也不反驳，就是笑着。

　　发榜前五日，杨志恒带着魏籣懿把县城逛了个遍。

　　到了放榜那日，杨志恒一头扎进人堆里，一眼就看见了案首上是魏籣懿的名字，又兴奋的从人堆里挤出来。

　　魏籣懿看着杨志恒高兴的都要蹦起来的样子，眼皮一跳，正要让他别那么张扬，杨志恒却已经喊了起来：“我弟弟是案首！”

　　一声喊的让场面都安静了下来，站在一旁的考生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还是假惺惺的上来祝贺，魏籣懿也摆着一张笑脸应和，脸都笑僵了才从那一帮人嘴底下活着走出来。

　　杨志恒倒也是真的开心，魏籣懿倒也对他发不起脾气，在杨家这几年，杨家人对他是真的好，杨志恒更是把他当成了亲弟弟。

　　到了客栈，杨志恒就托人带了一封信回杨家，才在客栈退了房，启程去往皇都。

　　柳月的江左是很好看的，柳树抽枝，江花初绽，街上的仍然是熙熙往往的，一点都没有初春的料峭。

　　马车刚刚行驶上官道，魏籣懿被晃晃悠悠的马车已经摇的胃内发胀了，掀开帷幕缓解一下想吐的欲/望。

　　江左这一带基本没有战事，官道上往日基本上都是一些来往的商车，今日却看到了有一些披着轻甲的士兵来往，像是也要往皇都赶去。

　　魏籣懿将帷幕放下来，心里略有思索，杨志恒看了一眼窗外，明白了魏籣懿的疑虑。

　　“你院试的时候在试室内不知道，那几日，漠北传来捷报，说是慕老将军大败猃狁，暹罗那边不战而降，不愧是大将军啊，要是我以后也像他一样就好了……”杨志恒解释完就开始想象他以后的路了。

　　魏籣懿又接着问：“我记得先生说过慕老将军有两个儿子啊。”

　　杨志恒却不以为然：“是啊，是有两个儿子，大的那个不争气，天天混在花楼里，死乞白赖的向皇帝求着要去漠北打仗，为了这次的战事还闯了不小的祸，小的那个三年前中了状元，皇帝封了个吏部侍郎。也不知道慕老将军造了什么孽，摊上了这么一个大儿子。”

　　不争气？魏籣懿太明白他那个皇帝老子的心思了，大将军，恐怕是威胁到他了吧，至于这个逛花楼的废物，魏籣懿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尚说：龙生龙，凤生凤。漠北的常胜将军生出来只虫，这个几率不是没有，但也不会至于此吧。

　　慕老将军这仗赢得漂亮，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恐怕要比那个高坐龙椅的人更要高吧，自古皇帝都多疑，魏延尚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