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渔（聊斋王六郎）》怿纾

8、缘合

　　“两个黄鹂鸣翠柳……”
　　“两个黄鹂鸣翠柳……”
　　黎府门口，黎洺看着韩平在教着他和许庆捡来的小孩读诗，笑道，
　　“平哥真是好喜欢这孩子。”
　　韩平闻言回首，轻声道，“这孩子不错，聪明，也爱学，教他读诗我也能学着点，挺好的。”
　　“庆哥呢？去买酒啦？猜猜他今天是买酤酒，还是买酎酒呢？”
　　“哈哈哈哈，都是你当年惯的，要不是卖糖葫芦那老头儿进庙了，我估计这会他正吃着糖葫芦呢！”
　　“是啊……”
　　黎洺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皱了皱眉，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四外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身青衣的韩平拉着小孩的手，讲着话，“娃娃冷不冷，要不然平爹带你进屋去，让陈大爷做好吃的……”
　　黎洺也觉得天儿冷，对着小娃娃说道，“快让你平爹领进去吧，天太冷，你俩进屋暖和暖和！”
　　韩平微微一愣，随后抱起娃娃，悠悠地进了黎府大门。
　　黎洺这边倒是不急着进去，他最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想来透透风是好的。
　　他就那样呆坐着，坐在黎府门口，数着房檐上的白瓦片……
　　似乎是好久之前，也似乎就在前两天，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坐着，坐在洺江边儿，数着洺江的江浪，一朵压一朵……
　　数尽了再数，就总也数不尽。
　　他低头想着，想着那年夏至后小满前的奇遇，不禁觉得好笑。
　　又很好哭。
　　他把头埋进自己的怀里，低声啜泣着。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只有他自己知道。
　　很多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清减了。”
　　一只手搭在了黎洺的肩上。
　　黎洺没抬头，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三年来，这样的梦不知道梦过多少遍了。
　　只是恨自己，怎么又睡着了……

　　“黎洺，我回来了。”
　　黎洺猛然抬起头，仰视着身前的人，
　　“是我，我回来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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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洺颤抖着起身，没站稳，稍微有点踉跄，他伸手摸了摸眼前人，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似的。
　　随后，他发了疯一样，狠狠地抱上了黄淬。
　　“是你……是你……阿淬，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么？”
　　他又抻开怀抱，看着眼前人，看着那个曾经站在他身后的人，又感觉不是很信，拼命晃了晃……
　　一个略带急促的吻迎了上来。
　　“是我，是我，我在。”
　　黎洺闭上了双眼，眼泪夺眶而出。
　　两个人在黎府的青砖白瓦前紧紧抱着，都生怕再失去了彼此。
　　一个月白，一个水色，两道身影仿佛都失去了自己的支撑，只能附身于对方……

　　良久，黄淬轻轻推开了黎洺，伸进怀中取出了一对儿同心锁，颤抖着声音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幸福，这对同心锁是我挑的贺礼，希望以后都好。”
　　说完，他推开了黎洺，转身离开。
　　“回来！”
　　“你个王八蛋，狗娘养的，日了，你就这么盼着我娶老婆！”
　　黎洺把他从庆哥和平哥那学的浑话全用上了，片刻后，带着哭腔又补了一句，“你凭什么！”
　　……
　　黄淬心头一涩，转过身来看着黎洺，以前最多是自己说出些浑话来，黎洺从来都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模样，自己又怎么能见他受委屈。
　　黄淬抢着上前，帮眼前人擦泪。
　　“你没结婚么，那刚刚那孩子？”
　　“平哥和庆哥的。”
　　“那崔萍萍？”
　　“嫁别人了。”
　　“那庙里……”
　　“你有完没完！”
　　黎洺气急败坏地拉过黄淬，重重地咬上了他的嘴唇，随后破门而入，拼命翻卷着舌头，舔上了黄淬每一颗净白的牙齿，似乎在用力地标记着什么。
　　黄淬这边开始还有点发蒙，后来恍然大悟，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上下其手，就又要幕天席地……

　　幸好黎洺还是有理智的。
　　他撑着黄淬的肩膀，止不住地大喘着粗气，问清了前后缘由。

　　原来那年小满，黄淬确实找了个替死鬼，结果发现那个预备替死鬼还怀了个孩子，他不忍心一尸两命，就此作罢。
　　正当愁眉不展决计放弃的时候，一位老社神神游向外，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老社神看他心善，阳气又重，想必是天赐良鬼，就跟他说了洺江这边有个社神位置空缺着的事。
　　黄淬没等老社神邀请，当即就已经答应了下来。
　　可谁知，老社神带着他去了一处听经庙，在那里定定地听了三年讲经，不能动弹一步，当然也听了很多关于社神的事，和当一名社神应尽的职责。
　　直到几个月前，他才感觉到自己真正脱离了水鬼之身，成了神。
　　老社神先是带他到各地拜访了各路神祇，最终带他回到了洺江县，却发现这里本就没有社神庙，大家信的不是社神，不过城中一有缘人建了座渔娘庙，两神心照不宣，共同决定以此渔娘代替社神。
　　神嘛，无所谓虚名。
　　于是前后辗转，直到今日……

　　黎洺听着黄淬讲完这些，眼放异彩，“那以后，岂不是你能随时随地来找我嘛！”
　　“不，我不要找你。”
　　“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再不分开。”
　　“等你死了，我也安排你找个神仙当，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再也再也不分开。”
　　“好……”
　　“以后，我就永远保佑你，保护你。”
　　“好！”
　　“我们系同心锁。”
　　“嗯。”

　　又是一个漫长而缱绻的吻……

　　黎洺和黄淬两人笑着，在街头走着，牵着手转过街角，突然撞上了逛街回来的许庆。
　　许庆穿着暗红色的厚实冬衣，怀中抱着一大坛酎酒，险些被迎面而来的二人撞翻……
　　许庆目瞪口呆地看着黎洺拉着一个陌生男子，眼含春色，面带春潮，一时张不开口。
　　黎洺却看着许庆怀里那坛酎酒，吟吟笑着，
　　“庆哥，平哥在家等你哦！”
　　下雪了，簌簌的，沙沙的。
　　天，脆凉脆凉的。
　　空中弥漫着甜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