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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碎酒夜谈 ...

  •   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新名字就在哪里,不死不休。

      承光殿又突然掀起了一股减肥的浪潮,据说是太子嫌弃宫里人肥硕,颇有点“楚王好细腰”的风气。

      这对于吃饱喝足养肉肉的言沁,无疑是赤裸裸的折磨。

      言沁越发觉得太子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办差也越来越不上心。

      言沁每日尸位素餐之余,终于找到了件正事:桃叶生辰将近,言沁总想着给自己这位生死之交送些惊喜。想来想去,贫穷的自己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酒了。

      宫女禁酒是铁律,尤其是东宫。但为了桃叶,言沁不惜冒险。

      七里香酿酒是极其讲究的,从封藏的陶罐,到酿造的原料都精挑细选。

      言沁自然难以像之前那样挑剔了。她打算就地取材,做一壶梅花酿。

      晒好的梅花蕊压进蒸好的大米加上酒曲和蜂蜜,装进紫金泥的陶罐里,掺上清冽的泉水。用梅树下的陈泥封好,埋进梅树下。

      第一树梅花开时,酒,熟了。

      言沁偷偷摸摸地把酒挖出来,藏在自己塌下,等着生辰一到,就送给桃叶。

      谁料,东窗事发。

      冬寒煞人,太子对下人向来宽厚,一屋赏了个暖炉,小太监搬进言沁屋里是,言沁贪暖,一个劲的催公公们挪得离床近些,小太监一个不留神,被拌了下,正好砸了床。床一塌,底下的酒也砸了稀碎。

      小小一壶酒,竟将醉人的香甜梅香熏的满园。

      这次,可是谁也瞒不住了。

      向来宽厚的太子第一次黑了脸。言沁跪在雪地里一言不发,未狡辩,也未求饶。

      其他宫女也一改平时对言沁的维护,三缄其口,独善其身。

      太子自从闻见酒味,就一直眉头紧缩,面色阴沉,像是闻见了一罐馊饭。整个承光殿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下。

      桃叶自然也听说了,她罩上件披风,在怀里踹好汤婆子和点心,偷偷摸摸地来到内殿,一进门,就看见跪在雪地里的言沁,刚要叫出口,猛地看见近处的月色大氅,吓得几乎要咬了舌头。

      太子纡尊降贵地站在雪地里,若不是一头的黑发和唇上浅浅的血色,几乎要与这素雪融为一体了。

      桃叶胆战心惊地行了礼,笨拙地藏了藏怀里的一堆东西。

      无别轻轻撇了眼她不小心露出的棕色的汤婆子,淡淡的说:“办你的差去吧。”说完转身就走。

      桃叶假意离开,等他没了影,才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蹲在言沁边上。

      言沁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怜,她正好跪在了面堵风的墙后面,身上的衣服也挺厚,桃叶甚至觉得,这比刚才太子和她站的地方都暖和几分。

      言沁眼睛半阖着,桃叶担心的轻声叫她:“沁—翠羽,翠羽……”

      言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啊呜~”

      桃叶气笑了,嗔怪道:“亏我还那么担心你,你到好,在这打了个盹!”

      言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殿下动怒了,你不该过来。”

      桃叶狐疑地想起刚才太子的身影,觉得不大可能。

      桃叶牵过言沁微凉的手,哈气搓手替她取暖,把汤婆子和点心都塞进她怀里。

      桃叶说:“太子爷对你不是向来宽容吗?怎么这次一壶酒就如此动气?”

      言沁无声地笑笑,“你忘了,咱们那位皇后是怎么薨的?”

      桃叶愣了一下,“是我忘了。那你还触太子的逆鳞!你没事藏什么酒!”

      言沁把“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啊!”吞了回去,只是说:“疏忽了。”

      桃叶本以为置身事外,还愿意为言沁去履薄冰,去趟浑水。

      言沁也愿意闭口不提,解桃叶愧疚与负担。

      太子还是嘴硬心暖,天刚暗下来,就停了言沁的罚。

      言沁揉揉跪僵的膝盖,想想惨不忍睹的床,正忧心着今晚该找谁凑活一晚,就突然被陌卿告知今晚去太子寝宫值夜。

      好家伙,人家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你这是打个巴掌再踹一脚。

      言沁拖着疲惫的身心走进殿里,无别还未就寝,穿着件单薄的里衣,散着发,在榻上看着书,清逸秀朗的眉眼在跳跃的灯火下宛若神人。

      言沁视若无睹地走近挑了挑灯花,两人僵持着,无别一页书看了半时辰,言沁地板订了小半天。只是无别殿里的火炉烧的旺极了,少年鼻尖都沁出了薄薄的细汗。倒是言沁,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无别轻轻咳了一下,言沁面无表情地给他端上来杯茶,无别触手是别人从不曾奉上的冰凉,连眼都不敢抬一下,仰头一抬喝了下去。

      又是死一样的沉默。

      一朵灯花噼啪一声爆开,无别和言沁近乎同时开口:“对不起。”

      言沁转过头,和无别对视一笑,像是两颗灿烂璀璨的流星在夜幕擦肩而过,溅起一片绮丽星光。

      无别星眸里噙着笑意,说:“我想来宽以待人,没想到,第一个,竟是拿你立威。”

      言沁摇摇头说:“人人都有痛处,遑论储君,是我放肆,触了您的逆鳞,您罚的还是轻了。”

      无别招招手,示意她到榻前,看着她莹白的面庞说:“我母~后,人前得宠得子,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我刚出生那时,她出身低微,位分也不高,表面的母凭子贵,雀登枝头,实际上,她却日夜抱着我战战兢兢,草木皆兵。”

      说着说着,他少年稚气的目光渐渐染上苍凉,言沁不忍,越矩地抓住他的手。

      无别笑笑,继续说:“母后接连得子,后宫中人又妒又恨,烨贵妃更是仗着母族不少为难母后,父皇只管把母后捧到风口浪尖,却全然不给她立住的资本。母亲很清醒,她必须争,也必须忍,才能护住自己和我们。”

      “就算前朝后宫立她为后的话有多甚嚣尘上,她也从未信过,因为她知道,如何活得久。可谁知,一杯美酒,呵,一场空。”

      言沁不敢去问他关于七里香的任何看法,她知道,再恶毒的诅咒,无别也有资格说出口。

      无别眨眨眼,又问:“你知道,我为何如此纵容你吗?”

      言沁不假思索地回(拍)答(马)道(屁):“自然是殿下宅心仁厚,菩萨心肠。”

      无别笑着摇摇头。

      言沁认真地思考一下,说:“你可能爱惜羽毛,想求一个宽厚仁慈的好名声。”

      无别抿紧嘴唇摇摇头。

      言沁偷偷看了一眼无别,说:“那不成是殿中有奸细,你谨慎惯了,看我肆无忌惮,以为我是……”

      无别打断她:“不是。”

      言沁苦苦思索,忽然眼睛一亮,然后又一黯,露出一个为难又苦恼的表情,喃喃自语道:“不会吧,怎么会呢,不能吧!不可以吧!不行呀!”

      “您,您不会是,不会是喜欢我吧!”

      无别伯乐良马的相遇之幸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胎死腹中。一时语塞,憋的脸通红。

      言沁内心扶额:看,无话可说了吧!娇羞难言了吧!唉,这隔着仇隔着恨呢,怎么拒绝呀!

      无别冷静好一会,终于说:“我、我喜欢你、你的才。”

      才?我有吗?

      殿下还真是情窦初开,未尽人事啊!好蹩脚的借口。

      好歹是我“东家”,面子还是给吧。

      言沁认真点点头“嗯。我有才,你无意。”

      无别见可算回了正轨,舒了口气,说:“既然你已知晓我的心意。我在宫中无依无靠,腹背受敌,你可愿辅佐我?”

      言沁表面认真思索,实则内心万马奔腾,辅佐你当上皇帝来灭我全家?

      怎么说呢?

      在下才疏学浅,不堪重负?不行,太装。

      我燕雀之志,不求闻达于诸侯?不行,太骚。

      还君明珠泪千行,恨不相逢未嫁时?不行,太矫情。

      “翠羽,深宫之中,我可托付真心之人,无几。”无别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言沁看着少年夜潭似的眼睛,映得星光都单薄,一时思绪纷乱。

      “你可愿意?”

      “啊?呃…嗯!”

      “不过,殿下可否应允我件事。”

      无别:“你说。”

      “愿殿下登临宝座时,以宽恕待天下,凡不伤及国本之事,赦不可赦之罪,饶不可饶之人,宥私仇,平旧恨,恩怨归零,人皆无罪。”(主要是我家的那笔帐)

      言沁一跪,像个铮铮铁骨的言臣一样,道:“请殿下,立死誓。”

      无别内心:想是个明君干的事,爱卿有抱负啊。

      无别一个毛头小子就在一个毛头丫头面前立下他此生最要命的一个誓言。

      “我无别在此发誓,若有一日我君临四海,定以仁恕治天下,赦万民之罪,恕万恶之行,人人得以清白身,户户得以太平日。如有违反,不得好死。”

      无别把她拉起,两人对视而笑。

      像过家家似的,没有契书,没有证人,有的是年轻的稚气和干净的信任。

      彼时正年少,谁都觉得,所有的誓言都神圣又可靠,所有的仇恨都能被宽恕和原谅,所有的强大都敌不过年轻,所有的明天,即使遥远,也值得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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