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盛世》高铁匠

8、残妆

　　清明愣了下，也不急，施施然行完了礼，起身，温笑。

　　“小子技简艺糙，诸位将军见笑了。”

　　王森沉着脸，入座，“你知道我说的是什莫，不用打马虎眼，刚才在那堆小孩子中间不是说的挺好的…不畏权势，在这儿恭维个什么劲！”

　　在座的都知道事情起因，也知道却岚将军有些惜才，因而也不会傻乎乎的站出来“伸张正义”，只好笑的看着好戏。

　　只是……这一上场就是一道送命题，不太好吧。

　　这些战场上魔王一般的人物，此时大多都难得的怀着悲悯，却看见那个瘦弱的白斩鸡小崽子…笑了下？

　　清明绽开笑容，白牙硬生生的将气质傻了几分，确是少年郎该有的憨直。

　　“这不一样的，将军。”清明的背脊略直了些，“官家子少年郎.会被称作权贵，但他们所依据的只是先辈的功绩。于他们自己，只是爱屋及乌罢了，到底也称不上权贵。”

　　说到这儿，尽管在座的都差不多知道下面要说些什么，也不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而于诸位，”清明举起双臂环在身前，长緝到底，“诸位上过战场，经历过拼杀，与腥风血雨中带着自己和他人的寄托撑下来的，诸位的手拉过缰绳，举过大刀……诸位不是权贵，是英雄。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小子作为被诸位护在身后的一届书生，向各位将军，致敬。”

　　少年人亮晶晶的眼睛闪着光，慷慨陈词间一腔热血，在座的将士都有些感动，空气中有些凝滞的温馨。

　　“哈哈哈，小崽子说的也忒夸张了点。”黑胖的高树率先开口，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朝代，被一个孩子这么崇敬的称赞，这是头一次，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浓密的胡须下露出一点黑到看不出来的红晕。

　　“是啊是啊，小孩子的幼稚话，哪有说的那么艰难。”

　　“世道都好多了，去年去北边打匈奴也没出什么力，就是带着军饷去走了一趟。”

　　“匈奴越来越不禁打了……”

　　“何况最近好长时间都没出征了，躺在家里骨头都躺烂了，不晓得还提不提得动刀。”

　　“可不是…那位不知道又发什么疯了…”

　　“据说是近来周围的几个亲王有点动作…”

　　“噤声慎言！”

　　白衣长髯的军师刘喜听这些武官言谈之间越发没了分寸，不禁出声打断，揉了揉脑袋，有点担心的看向清明，却见少年似乎没有听见惊骇的秘闻，依旧安安静静的，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怀疑。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志向不怎末合乎世道，两句诗词倒是做得很好。”

　　这是在呛他呢。

　　清明微笑，还未开口，就被抢了话，对方没打算给自己反驳辩论的机会。

　　“别的不说，今日良辰，趁着兴致，你这诗词狂客就做一首诗吧。”

　　还是杨喜。

　　坐在主位上的王森也开口帮腔，“嗯，你今日投壶确是出了风头，但打那个赌玩的过了，败了整场冬猎的兴致是你有过，就罚你作一首诗吧。”

　　“这……”清明搔搔脑袋，将少年的傻气再次表现的淋漓尽致。“作诗这是个辛苦活，要悟出来的，小子不晓得会做的怎么样……大人出题吧。”

　　“哈哈哈你倒是实诚。”高树乐了。

　　王森也摆摆手，“叫你作你就作，哪来那么多废话，至于出题…哼，你刚那段话一出来，还要什么其他题目！”

　　这范围有点大啊。

　　杨喜在旁边解说，分不清是好意还是看笑话，“此时此宴，还有疆场将士。狂客就尽管做吧，反正我们这些大老粗也听不出什么。”

　　清明拱手羞愧道不敢当，狂客之称是外人谈笑间戏称的，实在不该出现在长辈口里。

　　两下推辞，众人也不耐起来，杨喜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文人，只好出来给清明打圆场，让清明坐着好好想想，一会儿再说也不迟。

　　大家多少有些扫兴，但很快就又笑闹起来，大啖肉块大口饮酒。笑闹见，清明才知道，这冬猎宴一共是三天，前一天冬猎，后一天宴饮，是以王森将军为主张罗着犒赏手下联络感情的，谁知王家这一代子孙尤为纨绔，借着这个由头也纷纷召集自己的狐狗朋友私下玩乐，故而也慢慢衍生出了大小宴之分。

　　王容澜那等子被军兵称为软脚虾的年轻人，当然是不可能来在军人前骑马打猎自找不快了，对这帮子在和平年代新朝律令下生长的崇文轻武自诩文人的少年来说，投壶已经是极其耗体力的活动了，因而今天是冬猎的第二天，没有期待的打猎，只有宴饮。

　　清明：……

　　奢侈的资本主义啊。

　　正感慨着，清明忽然看到一双熟悉的，冷漠的眸子。

　　是白醋醋。

　　明明梳着最最简单不过的丫鬟的双环鬓，清明就是觉得自家的小姑娘比其他的丫鬟长的清秀可爱，连头上那只廉价的簪花也可爱起来了。

　　都怪自己，自己到底是个男人，连簪花这种饰品都忘了，想想姑娘家家的哪个不喜欢？

　　长安最繁华的那家饰品铺子好像是自家的吧？这月的盈利不要了，必须给小姑娘买买买！发饰有什么种类来着？发簪，步摇，簪花……还有什么来着？自己平时还是太不注意小姑娘了，居然连这些都不清楚，真是太不负责任了，回去还要好好了解啊。

　　清明一边暗暗盘算，面上带着浅笑应和着新一轮的土味笑话，长袖下的手拿着自制的碳笔记录着些诸如杨兵部家室稀薄阴盛阳衰，家中女儿争夺权夺利家室不宁等无趣的笑谈。

　　杨家和王家因为理念原因自来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早些年就连忠王也试图干涉过，结果两家彻底撕破脸皮，场面一度尴尬。因而无论是谁，只要在王家人面前说杨家坏话，总会的一个好脸色，甚至于京中还有人戏谈王家的幕僚门客中有专门拐弯抹角说杨家是非的人，而杨家也养了戏班子演王家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