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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次日清晨,言飒难得起了个大早,着人帮她穿上那许久不穿的官服,上好的枣红色络绫缎,胸前与背后都由宫中上好的绣娘辅以双面绣绣了麒麟,领口袖口及下袍边缘处皆是绣以祥云图样,端的是一个气派华贵,雍容无双。

      言飒因着是女子,所着官袍较之男子的又不尽相同,相比男子官袍宽松,特地收了腰,腰间配一条玉带,头上不带官帽,只以一顶小小的赤金冠将一头青丝束起,如此打扮,倒添了一丝男儿的风流气。

      上朝的时间还早,一众大臣皆在偏殿等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议政事,或闲话家常,言飒平日里得了恩典,鲜少上朝,今日里一出现在偏殿门口,看着投向她这齐刷刷的目光,便晓得自己这是来的有些晚了。

      这不刚在偏殿待了一阵儿,便听见上朝的钟声响了。众大臣列队进殿,言飒是当朝一品武将自是位在武将首列的,旁边好巧不巧正是另一位一品,军部部首赵崇远赵大人。却看这满朝文武,只言飒一人作此打扮,只言飒一个女子,不过饶是如此,这朝野上下,也没有半个敢瞧不起这位的。

      年初时候,昭明司查处了一批贪官污吏,此案牵连甚广,闽南一带的官员竟是大大小小,少有手脚干净的,有传闻甚至说此案种种还牵连了京中贵人,一时之间甚嚣尘上,老皇帝难得威风了一把,竟是看着有些不计后果般,将那些个落马的官员全都依法严惩了,听说,闽南一界的菜市场足足热闹了小半月,才算把该砍的人头砍完。

      一时之间,闽南的菜市场前面都积起了一条小河,此可真所谓血流成河,但盛京城里,茶楼说书人的惊木折扇间,依旧是不见半分刀光血影。讲的合该是一出盛世明君,励精图治的青史佳话,却不知是不是空穴来风,反倒调侃起那闽南镇府使的第十八房小妾生的落雁之姿,却是被那镇府使棒打了鸳鸯,强取回府,日日垂泪。如今那镇府使终是恶人得了恶报,却道郎心依旧似妾心,终是一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谈。

      百姓们瞧了个热闹,个个拍掌叫好,都道当今圣上乃是史无前例的明君。无论何时百姓们最爱的还是那才子佳人,英雄救美的桥段,俗的要死,可偏就能惹的许多人垂泪三尺。当日里,瞧着楼下那些人,言飒只在心里嗤笑一声,而后,抿了一口茶,在心中道了一句“傻!”

      且不说前年里进京述职时无意间瞧见过那位闽南镇府使同其夫人,他家那位夫人,要说起来,与一动物颇像,只需一啸,怕是那位镇府使都得抖上三抖,想来那位镇府使怕是没什么胆子娶十八房小妾才是。而且就算是真有那位落雁之姿的妾,那合该是罪臣家眷,管是心甘情愿还是抢去的,那是罪人,哪有放出去过日子的道理。所以说,还真是一群愚民,蠢的不可救药。但这群愚民巴掌一拍,一乐呵,倒是没什么人想起那位传闻中被牵连的京中贵人了。

      不过愚民们自是乐呵乐呵就完了,可这明君的日子却是不怎么乐呵了。虽说闽南那个僻壤,言飒一向觉着也不需要几个人,但是眼下就算言飒瞧着,闽南剩那点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也觉得实在是忒寒碜了,替皇上没脸的很。其实言飒觉得脸也是可以不要的,但听说前日里闽南一界还爆发了民乱,是从边关调了些许兵马过去,这才没翻起大浪。

      但左右是守关的兵,虽是不多,但一直放在境内也不是这么回事,何况以武力压民是下下策,这么浅显的道理,言飒都懂,皇帝老儿当然也懂。但眼下闽南那帮当官的基本被杀的断子绝孙了,朝里前些年刚实行了精简吏治之政,也是没人可调,这一下可叫那什么肘子来的。言飒心里恍惚觉得断子绝孙好像用的不是十分妥当,但一时又想不出更合适的词,便觉得定是自己用对了。心中一时为自己用词之法精进许多喜不自胜。

      缺的许多位置皆是文臣,这缺了人自是得补,不过从哪补,就有说法了,一派主张举办春闱,纳天下有才之士,为国效力,但春闱三年一届,去年才刚考过,再考不合祖宗礼法。另一派说行举荐之法,由朝中大臣推举有识之士,加封官职,此一法弊病自不必多说。

      言飒心里捋明白了事,瞧着文臣们为此争论不休,各党各派都想着借此机会为己方多添几位门客,心中不由得想着这些牛头马面下面藏着的都是一颗怎样的祸心,但左右文人的事,她一个武将搞不明白,也帮不上忙。

      而且诚然,言飒此番起了个大早,站在这庙堂之上,可不是为了听这群文臣唇枪舌剑的。因此,饶是那群文臣,在这殿上撸胳膊卷袖子,瞧着就要动手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言飒依旧只是在心里又打了一个哈欠,带着眼睛都似被水浸过一般,带着一丝水汽。言飒眨眨眼,眼前又恢复了清明,心里又转了几个九九,还是敲不定午间小憩后究竟是吃糖蒸酥酪好,还是桂花糖藕好。

      言飒一向不是爱早起的人,今日起了大早,为着来早朝,却是连饭都未曾用过,此刻心中想着糖蒸酥酪和桂花糖藕的滋味,腹内便更加烧灼了起来。瞥了一眼那群如同斗鸡般的文臣,心中更是烦躁,恨不能一脚一个,让这群老匹夫登时就闭了嘴巴,再也道不出半句那恼人的之乎者也!

      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言飒还是懂的,她拿着朝廷的官俸,自然没有给龙椅上那位难堪的道理,而且她也不想造反,因此龙椅上那位久不撂声,言飒也就是暗自嘟了嘟嘴!而后,为了缓解腹中的焦灼,登时就想好了,便是糖蒸酥酪和桂花糖藕都要好了!

      于是思绪便赶忙从那甜腻的香气中挣扎出来左转转,右转转,带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跟着滴溜溜的转!左右寻摸了一圈,觉得没甚有趣的,便想着一会儿下早朝后,当先回府用了膳,换好了衣服后再去寻些乐子,至于去哪寻乐子,倒是还需要好好想想。

      言飒兀自想的出神,突然便听一道折子砸在龙岸上,想来也是嫌这群文邹邹的东西太聒噪了,一道折子砸下来,朝臣们各自噤了声,突然间倒是过分安静了。

      这时却听身侧噗通一声,倒是惊的言飒差点抖个机灵!言飒朝这声响一看却是那太史府的部首梁大人,梁大人已是快五十岁的人,这一跪,从声音听来就很情真意切,见此言飒颇想感同身受的揉揉自己的膝盖。

      但紧接着便见这位梁大人眼泛晶莹,状似涕泪横流,言飒这一瞧,心道:真丑!登时就收回了自己的眼睛。龙椅上那位倒是没嫌弃梁大人,但也没抬眼,言飒想着多半可能还是没眼看的才是!

      但见梁大人未察觉言飒的嫌弃,眼里泪花更甚,却是拜了下去,道:“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臣斗胆请求皇上,莫据礼法,加开恩科,召天下寒门学士为国效力。”

      梁大人一拜未起,却听扑通一声,梁大人旁边又一位更丑的老头跪了下去,却是同样年近半百的右参丞,也是一头拜下去,道:“朝廷用人刻不容缓,请皇上准允举荐有识之士为官,为朝廷分忧。”

      两人具是发自肺腑,言飒突然瞧着这两位倒有点后宫争宠的架势,争宠?言飒又瞧了瞧这两位,心里不禁泛起一道恶寒,心中感叹,当皇上真是难。

      皇上没作声,也不知是不是在为难,但下面的人瞧着皇上的样子,心里也不知是各自揣摩了什么,一时间又听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又趴下去一批,未来的及说话,便听龙椅上那位,倒是也未见着急,只悠悠然的吐出一句,“这事儿,不需要再议了,如何决断,朕还不用你们来教。”这话说的可谓是很不客气了。只见为首的梁大人和右参丞那把老骨头皆是抖了两抖,低声说道:“臣知道了。”说罢便都起身又退回队列里,站好。

      两位老头儿都没再多做言语,但言飒可是偷偷的瞧见,梁大人起身时,可是不动声色的偷偷揉了膝盖,言飒心道:人老了,非得逞什么能,真是该。

      皇上既说了已有决断,那这事合着就该翻篇了,再翻回来那就是不长眼,可是偏偏翻回来的是上面那位,众臣复又双股战战,心里却摸不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事,不知荣王有何想法啊!”皇上的语气听着就像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话一出,一听不是对自己,朝臣们这心里也就只当皇上问了句天气如何。

      朝臣们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这被询问的人,却是不能无关痛痒的哈哈两句,然后悠悠然道上一句“今日天气甚好,可谓正是那秋高气爽好时节。”尔后,再约三五好友,或林间狩猎,或泛舟游湖,都是妙事一件。

      于这被问询之人,此下应当是大大的不妙才是,但只见荣王未见半分慌乱,从容的行了个礼,这才答道:“父皇英明,儿臣自愧不如,自是没什么好主意的,一切但凭父皇做主就是。”

      此话一出,堂里的那些个人人鬼鬼,心思全都活泛起来。当朝陛下一共有四位成年皇子,可这得了恩准能站上朝堂参与政事的可就这么一位,若说没有半点立储的心思,怕是谁都不信的。而且论身份,荣王殿下是当朝皇后,奉阳皇后嫡子,身份自是够的。更不说平日里荣王还颇得陛下宠爱。

      但此刻这一问一答,拿已有决断之事问询想法,倒是让人摸不太清这其中的意思了。但也许是陛下想借此在朝政决断之事上调教一二也未可知。可既是皇上有心调教,荣王殿下刚才所答,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于是一时之间一些老匹夫感叹荣王好似有些庸碌无能,难当国之大任。另一些对荣王拍的一手好马屁,呸,龙屁嗤之以鼻。再瞧瞧那龙,嗯,好像并不是很受用,这才心里好受了些,又幸灾乐祸般静静的又去瞧那人是不是拍到了龙爪上。

      龙爪并未抬起,皇上瞧了两眼,什么都没说便又挥了挥手,荣王便又回到队列中站定。不呵斥,不教诲,如此态度,何尝是对储君的态度,这一下子,却又让众人心里唏嘘一番,愈发的摸不准这其中的意思了。

      言飒倒是没唏嘘,她只是觉着这事差不多议完了,也该各回各家了吧。言飒低着头,觉着头上有道眼神扫来扫去,但就算习武之人再警觉,头顶上也是没长眼睛,到底也不知道上头那位在寻摸什么。言飒只觉得弯了一早朝的腰,真是疼的厉害,回去定得让小丫鬟给她好好松松乏才是正经,上朝什么的,她可不爱来。

      正想着,皇上开口了,悠悠然叫出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言飒:“言爱卿,朕记得准你可以不用上朝,今日言爱卿上朝,可是有要事要启奏。”

      听了皇上的话,言飒心里道“感情寻摸半天,是寻摸我呢。”但面上不显,朝旁迈了一步,像模像样的拜了个君臣礼,答道:“回禀皇上,臣无事启奏。只是近来偶然读到一句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心有所感,自觉惭愧,这才想着也来早朝瞧瞧有没有什么能替皇上分忧的。”

      言飒的话刚一落地,却似溅起了层层浪花,只是终究是在这大殿之上,浪花只是一层圈着一层的晕开来,终是没起什么惊涛骇浪。只是言飒何时心里在意过这些老匹夫说什么,话假不假的,端得看上面那位怎么想。

      皇上瞧了瞧腰板挺得溜直的言飒,垂下了眼帘,不知想了什么,须臾之间又抬起来,瞧着言飒说道:“言爱卿有心了。只是充军罪奴还未找到,朝中这点事,还是让旁人去忧心吧,若落于言爱卿一人之身,便是朕有失偏颇了,而且朝臣皆食君俸,为国分忧是本分,这朝上合不该养闲人才对。日后的早朝,言爱卿尽可不必参加就是。”

      此话一出,倒是让朝臣们心中惴惴不安起来,一时间,竟皆在回想,自己近来的日子可否过得太清闲了些。言飒没这些想法,只作了十足的得意小人样,深深一拜道:“小臣领旨谢恩。”

      言飒重回队列里,刚站定,便终于听到了那句最想听的话,“若没有其他事情可议,便散了吧。”细细听来,这语气中好像有些许疲累,但眨眼间便消失于无,言飒也再无从辨别。

      尔后,胡公公高宣了一声“退朝!”众臣跪拜送离皇上后,这才起身迎着退朝的钟声陆陆续续朝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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