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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卷 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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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栾河灵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但是沈赋那边依然是一动不动,栾河灵有些颤抖地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在,只是有些微弱。
栾河灵拍着沈赋的脸,大叫他的名字,他才微微地睁开双眼,虚弱道:“怎么了?”
此时沈赋的右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只得用左手勉强脱下寝衣,就看到那之前王客散砍出来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裂开了,血不断地在往外冒。
栾河灵一看就怔住了,这伤口伤得极深,几乎碰到骨头,刚受伤时恐怕更加恐怖,只是当初沈赋动作太快,他没看清。
找来干净的布料给沈赋的伤口绑好又用一根木头固定住,栾河灵有些抱歉地说:“我平时磕磕碰碰的都不太在意,所以没有药。”
“没事。”
“你这点倒不像是富家子弟。”
“别的地方就像?”
“像!”
“……”
沈赋失血过多,很快又昏睡过去。栾河灵这一折腾就累了,也倒头就睡,直到睡到第二天中午。
阳光透过那狭小的窗户射在他脸上,直叫他睁不开眼睛,一扭头又被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给吓到了。
“哎呦,你干嘛呀!”
只见沈赋已经换上不知道哪儿翻出来的栾河灵平时穿的麻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脑袋旁,正看着他。看样子身体已经有所恢复,只是嘴唇还有点发白。
“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
沈赋咬了下嘴唇,道:“我想了一下,既然官府要抓我,我不能抗命。”
“什么?”
“我父亲一生正直清廉,官府一定是误判,到时候我会出来的。”
栾河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人想把自己送进监狱。这下他算是相信了这沈公子曾违抗皇命放弃了油差的市井传言,心道这人果然脑子有点问题。
“这、万、万一不是误判呢?”
“虽然不可能,但如若不是误判,那我更应该自首受罚。”
栾河灵气急道:“所以你就是等我醒了来跟我道别的吗?”
沈赋点了点头说:“是。再见。”
说完沈赋就大踏步往外走,栾河灵气血上涌,大吼道:“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藏匿罪犯,是不是也应该自首啊?!!!”
沈赋定了一下,回头看着他,道:“出于道义,我不会告发你。”
他顿了顿:“还有苗儿。”
栾河灵一骨碌站起来:“你这个认死理的榆木脑袋!”
沈赋早已出了房门,再也看不到人了。
栾河灵此时脑子一片混乱,一脚踢在土墙上,灰尘和土渣稀稀疏疏地掉了一阵,一边咳嗽一边指着门口破口大骂:“你这孙子还穿着老子的衣服呢!”
骂了一阵,栾河灵稍平静一点,心说:“这沈赋因为我受了伤,如果去了牢里,那里喜欢折磨人,他恐怕活不了多久。”
正寻思着该怎么办,就听门口有人大喊:“栾哥哥,快来帮忙!”
栾河灵开门一看,院子里有一个小人正拖着一个男子,仔细一看,正是李苗和沈赋。
栾河灵过去就发现不对劲,沈赋一副紧闭双眼没有知觉的样子,道:“苗儿,他怎么了?”
苗儿没有看他,只是用尽全力拖着昏迷的沈赋,道:“昏倒了。”
栾河灵有些奇怪,这苗儿看上去全身都在用力,但和他说话时脸上却是平静的,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笑意。
虽然有很多疑问,栾河灵还是先帮忙把沈赋抬进屋里又探了探鼻息和脉搏。
“他没事,就是失血过多了。”李苗道。
“这你怎么知道?”
李苗指了指沈赋一个袖子里用来固定的木头:“这还不好猜?”
“那你是怎么遇到他的呢?”
李苗撒娇起来,声音糯糯地说:“哎呀栾哥哥,我来看看你们呀,没想到途中就遇到了呗。”
这李苗也太过聪慧机敏了,再说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的呢?栾河灵觉得此事一定另有蹊跷,却又不好再追问了。
李苗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自己烧了壶茶,喝了口,责备道:“栾哥哥,你怎么能让他自己一个人上街呢。”
提到这个,栾河灵就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的沈赋哥哥偏要去自首!”
李苗先是一惊,很快又平静下来,幽幽道:“可以想象。”
栾河灵心说:“你很了解他嘛,你怎么不收留他?”全然忘了对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苗儿,”这么一会儿,沈赋醒了,声音沙哑,道,“昨天他们是以什么罪行被押走的?”
苗儿想了一会儿:“为首的公公好像说的是:贪污赈灾银两。”
栾河灵一怔,心道:“难道说那年的赈灾款项一直不见踪影其实是沈槌在其中作梗?”
沈赋显然觉得不可思议,道:“我父亲自幼便教我清廉公允,恨极了那些贪官,更不可能知法犯法。”
李苗微微一笑道:“哥哥别急,我父亲正督促此案,我也许可以搞到些消息。”
栾河灵心说:“这所谓的搞到信息是怎么个搞法?这个李苗小小年纪怎么路子比我还野?”
说罢,李苗就告别了沈、栾二人,回府去了。
栾河灵看着李苗离去的方向说:“这官家的女儿都这么伶俐么?”
沈赋摇了摇头,道:“其他的女孩顶多会比平常人家多懂些诗书礼仪,但苗儿似乎自幼通晓人情世故,我远不及她。”
栾河灵心里笑道:“你个死脑筋,恐怕谁及不上。”
半日过去了,沈赋没再提自首的事,栾河灵才稍稍放心下去,起身去烧饭,这些时日栾河灵净花钱在外吃了,少在家做饭,家里只有几斗米,只好煮些粥喝。又心说这沈赋应该吃不惯白粥,想买些菜,可这地方太偏,哪儿有卖菜的?
正愁着,那小丫头竟然回来了,走进厨房就喝了一大碗凉茶,道:“你这地方未免也太偏远了!”
沈赋急切地问:“苗儿,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没打探到什么,只是说这案子复杂,理清楚还需要些时日。”李苗一边说一边冲栾河灵挤眉弄眼。
栾河灵看着李苗的样子,心说这案子情况可能不好当着沈赋的面细说,就道:“沈公子你先歇着,我和苗儿去弄点菜回来,这几天也好度日。”就急忙拉着李苗出去了。
出了门,李苗挑了挑眉道:“栾哥哥,看来是找我有事儿啊?”
“你别装了,说吧,刚刚是不是没说实话?”
半响,李苗叹了口气,道:“哎,我也没想到这沈槌居然也会贪赃枉法。”
“所以、所以这官府没有抓错人?”
李苗点了点头,道:“不过我父亲大人细察之下,发现这其中沈槌只是其中一环,大多数的银两不是到了梅府就是到了张府……”
栾河灵没有往下听,只感到一股怒气从丹田升起,脸也发热起来:这沈槌就是害死那么多百姓的罪魁祸首!
李苗见栾河灵没有反应,拽了拽他的衣角,叫道:“栾哥哥?”
栾河灵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还拽着自己衣角的李苗,左右甩了甩头,道:“那这沈槌,他、他又贪了多少呢?”
李苗回答道:“沈槌贪的倒是不多,也就五十万两。”
栾河灵惊呆了,大叫:“五十万两银子???!!!”
这时栾河灵和李苗都已经快走到城里了,栾河灵这一叫,引得行人都侧目看着他们。
李苗一副埋怨的神色,一边拽着栾河灵快走,一边小声道:“栾哥哥,你干什么呀?”
栾河灵却没有理睬,只是说:“这五十万两能够多少人吃饭啊!”
李苗没有听懂栾河灵的意思,继续小声道:“这五十万辆也就是当时朝廷下发的十分之一,我看了父亲的卷轴,朝廷一共发了五百万两银子给东南各省的百姓,结果百姓实际收到的也就五十万两。本以为这四百五十万两都是沈槌私吞的,但现在看来沈槌是吞不下那么多的,现在是王半山故意把脏水都扣他头上才会被抓,等我父亲一旦查清,他顶多被降职,不会有什么牢狱之灾的。”
贪污五十万两银子居然只会被降职,栾河灵越听越气愤,气血上涌,头脑发胀,几乎不能思考,更是说不出话来。
李苗继续道:“我头疼的是这沈赋哥哥,他自幼以自家做官清廉公允为傲,甚至每每有客人来,都要在门口指着沈府门口那刻着‘清风峻节’的石碑讲上半天。他恐怕接受不了他父亲的事儿。”
栾河灵心想:“这沈赋是贪官的儿子,当日王客散说起时我还没当回事儿,这下我岂不是成了罪人:既害王客散丢了性命,又帮沈赋逃脱罪责!”想完就苦笑起来。
李苗看着栾河灵脸上阴一阵阳一阵,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饥荒时,我就在江城旁的宛城,当时若不是一位大婶好心接济,我就死了。你是富家的小姐,你不懂。”
李苗是何等地聪慧,一下就明白了栾河灵的意思,道:“沈槌是有罪,可这沈赋是多正派的一个人,你是知道的。”
栾河灵想起在乱葬岗时,沈赋那悲切的模样,不免有些心软,但转念又想到沈赋的吃穿用度如此奢侈,恐怕中间不知道有多少是从那五十万两来的,心情又复杂起来。
栾河灵和李苗匆匆忙忙地买了些肉和菜,李苗就告辞了。栾河灵一路上胡思乱想,走得极慢,到家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一进门看见床上已经没有人了,栾河灵先是一惊,转而又想:“这下挺好,自首了,和我也没有关系了。”却听见厨房有轻微的动静。
只见沈赋拿着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已经硬了的馒头正在皱着眉头嚼着。栾河灵这才想起来沈赋昨晚失血不少,今天又没有进食,恐怕已经很虚弱了。
“……”
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生火烧饭,又炒了两个菜,端在一个掉了漆的四方小桌上。
栾河灵不是一个会为难自己的人,当内心还是不忍直接把沈赋踢出去再也不管的时候,他给自己找了三个理由:
第一:沈赋不是沈槌,贪污受贿他不知情。
第二: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他现在杀了沈赋,死去的人也不能复活了。
第三:沈赋救过自己的命。
想明白这些栾河灵也就不再纠结了,只是等着案子有所着落了之后再做打算。
一连好几天,栾河灵生火做饭,李苗也天天来看他们,有时候顺便带点饭菜来。沈赋则话比以前更少了,甚至也不再追问李苗案子的进展,除了吃喝拉撒,经常就像个木头人似的在床上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