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诸君子

2、解闷

　　——京华客栈。

　　木窗掩映着烛火，朦胧了两人身影。

　　李南萧给小苏擦好药以后，便带着他去了客栈，或许是太累了，李南萧把小苏放到床榻上，为他盖好被褥后，小苏就沉沉睡着了。

　　他想，这孩子睡得真快，估计平日也是不易，难得好好休息一回。

　　李南萧叹了一口气，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若是将小苏带回凌虚阁，完全不是问题，但是若是这小子没有仙骨，又怎么能在凌虚阁长长久久呆下去，再者，若是他不修仙，那就与凡人无异，总会有生老病死。

　　而自己又是能长生不老，靠着体内修为永生，难道要看着他老去而后离开吗？

　　李南萧转眼看了看小苏。

　　他睡得很香，白白的小脸透着红。

　　李南萧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反正现在小苏还在身边，日后的事，日后再看也好。

　　想到这里，他熄了烛火，看着窗外弯月，双眼有些沉重。

　　不知不觉，月夜在他眼前慢慢消失了，或许已经映入了梦境之中，供他神游。

　　而李南萧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之后，小苏起来了。

　　不知为何，小苏又梦见了那个胖赌徒，梦见了他用蛇皮鞭子抽自己，梦见他用烙铁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深深烙印。

　　连做梦他都觉得疼。

　　小苏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而已，梦是反的，说明自己不可能再遇到那个人渣了。

　　他缓缓爬下床，由于身上带伤，而且身材还比较矮小，动作有些踉跄，结果再小心，还是一脚踩空，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小苏浑身发疼，他颤抖地爬了起来，拿起了床上摊着的毯子，那是李南萧怕他受凉，特地给他多盖着的。

　　小苏又蹑手蹑脚走到了李南萧身边，踮起脚尖为他盖好了毯子。

　　他把双臂放在了桌子上撑着身子，注视着李南萧的脸庞，幽幽夜色下，少年的盈盈目光显得明亮温暖。

　　等到小苏觉得双眼有些沉了，他才缓缓走向了床榻，又踉跄的爬上去，盖好了被褥，把自己卷进了墙角里。

　　梦境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才破开，替换成了晨曦洒落，落在了男子的面庞上。

　　李南萧张臂打了个哈欠，由于一整夜都趴在桌子上，他的双臂有些发酸。

　　而就当他打算揉揉自己的肩头之时，发现毯子散落在了椅子上。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眼看了看蜷缩睡在墙角的小苏，心里一暖。

　　这小孩，是不是伺候人习惯了。

　　李南萧没打算叫醒他，只是重新把毯子盖在小苏身上，即便他现在已经把自己裹成一条毛毛虫一样。

　　小苏裹得只剩下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露在外头，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嘴里哼哼唧唧在说一些话，或许是因为说的太含糊了，李南萧一句也没听清。

　　看着看着，李南萧便察觉到，小苏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在提高。

　　可是明明才相处了半天时间。

　　他想，或许是几百年来自己孤身一人过惯了，现在有个人陪在身边，就会格外重视。

　　就像他重视宋云筝一样。

　　现在的他，也是铁了心要将小苏带回凌虚阁了，有没有仙骨，有没有天资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李南萧愿意，没有什么是他带不回去的。

　　而就当他想的出神之时，小苏微微睁开了双眼，他的眼前还蒙了一层水雾，微微打了个哈欠，眼角就挤出了一些泪花。

　　李南萧：“醒了？”

　　小苏点了点头,自己拿起了李南萧先前给他买好的外衣，套在了身上。

　　李南萧笑了，微微摇了摇头。

　　这孩子还真是，

　　有点可爱。

　　李南萧忍不住揉揉他的小脑袋瓜：“小苏，你知道凌虚阁吗？”

　　小苏闻言，本来朦胧的双眼微微有了一点光芒：“知道。”

　　他的语气软软的，戳的李南萧心里也是一软。

　　“那你愿意随我去凌虚阁吗？”

　　“愿意。”小苏眼神坚定，“只要能跟着公子，小苏哪里都愿意去。”

　　不知为何，李南萧觉得有些兴奋，比买到桃花酒还兴奋。

　　“小苏乖。”李南萧柔声，“浑身还疼吗？”

　　小苏低下头，没说话。

　　“看来还是疼。”李南萧伸展了下双臂，“也罢——”

　　小苏正在想李南萧那句“也罢”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己说错什么话，惹了他生气？

　　但是显然他想错了，李南萧起身就把他横腰抱起，然后带着他下了楼梯。

　　“想吃些什么？”李南萧问道。

　　小苏懦懦：“都好——”

　　李南萧笑了，这小孩，居然连一点要求都不肯提。

　　“也罢，反正凌虚阁吃的多的是，到时候啊，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嗯。”

　　李南萧带着他出了京华客栈，两人身影渐渐被人群吞没。

　　——凌虚阁（阁主府）

　　木门之内，白帘飘动，灵气在房内涌动，吹的烛火左右摆动。

　　帘内，宋云筝正打坐，尝试突破更高境界。

　　而就在此时，一名弟子扣响了房门：“师尊，大长老回来了。”

　　本来宋云筝打算谁人来都不理会，但是一听是李南萧回来了，他收敛周身气息。

　　“还知道回来。”宋云筝起身拿起了绝情，“一夜未归，也不知道在哪里厮混。”

　　尽管宋云筝很是恼火，但他还是端着阁主的姿态，面无表情的拿着绝情走出了阁主府。

　　而此时，李南萧正带着小苏在湖心亭玩闹。

　　“小苏小心点，这可不是我的桌子。”李南萧见小苏拿了宋云筝的狼毫就要往檀木桌案上乱涂乱画，不禁汗颜。

　　小苏闻言抬眸，一双乌黑的双眼忽闪：“那是谁的——”

　　“是一个死木头的。”李南萧表面上轻笑几分，可实际上掌心灵气汇集，寒气迅速聚拢。

　　“死木头？”小苏不明所以，“死木头又是谁？”

　　“等着啊，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便飞来一柄飞剑，如同一束白光一般，李南萧见状，便将事先聚拢的寒气从掌心一并释放，形成了一个屏障，挡住了绝情。

　　小苏看着眼前这景象，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有些好奇。

　　“都习惯了，我每次下山你都来这套。”李南萧便道，“什么时候能换个招式啊？”

　　“少来。”宋云筝飞来收回了绝情，绝情入鞘，灵力涌开，镜心湖湖面也震开了些许涟漪。

　　而没一会儿，宋云筝刚刚舒展的双眉，又是一紧：“你下山怎么还带了个孩子回来？”

　　“切。”李南萧翘了翘二郎腿，“不行啊。”

　　宋云筝平日里最讨厌看到李南萧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是考虑到现在有外人在，他还是要摆好仪态，假装一点也不生气。

　　“今日是怎么回事啊。”李南萧微微张口，“平日你要是见我如此，可是要大发雷霆的。”

　　“胡说。”宋云筝沿着通往亭子的长廊，走到了二人面前，“这还童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父母是何人，你可知道？”

　　李南萧无语：“我要是知道，怎么还能把他带回来？”

　　宋云筝：“这样的人，你也敢带回来？”

　　小苏一听这话，不自觉开始扯扯李南萧的衣袖，眼中慌乱害怕不言而喻。

　　李南萧顺势把小苏护在了怀中：“喂喂，小苏只是个孩子而已，能做什么坏事啊？”

　　“你方才不是说他无名无姓吗？”

　　“我临时编的名字也是名字。”李南萧顶嘴。

　　宋云筝垂眼打量了小苏一般，而后叹了口气：“罢了，留下吧。”

　　那一刻，小苏黯淡的双眼发亮了。

　　——午时。（长老院）

　　此刻大多数弟子长老都已经去大堂服用午膳，除了李南萧还待在长老院里。

　　凌虚阁长老院为长老们的居所，大长老为一院，二长老为二院，以此类推。

　　李南萧身为凌虚阁大长老，自然也就住在一院内。

　　修道之人到了极高境界，偶尔不吃东西也无碍，对于现在的李南萧来说，中午不吃东西，晚上不吃东西，他也没什么感觉。

　　平日里他就在长老院里看看瞒着宋云筝从山下带回来的话本，或者常常山下凡人们唱的小调，又或是直接躺在一院里睡个懒觉，但这次，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他想，小苏刚来凌虚阁，还不知道凌虚阁看上去人多好玩，实则是这世上最枯燥乏味的地方。

　　他可不想让小苏变得跟宋云筝一样，古板得很。

　　一想到宋云筝，李南萧便觉得无语得很，每次从山下回来，宋云筝不是用绝情攻击他，就是让他抄抄阁规。

　　反正回来绝对没好事就对了。

　　为了给小苏解解闷，他打算给小苏做个机关鸟。

　　于是李南萧把房门关了起来，看似在修行，实则非也。

　　——凌虚大堂。

　　“哇！这就是大长老带回来的小孩啊，好可爱啊。”

　　“看上去软乎乎的，好想捏一捏！”

　　一群女弟子围在了小苏身边，对着他左瞧瞧，右看看，打量的小苏满脸黑线，连口中嚼着的饭都难以下咽。

　　没一会儿小苏便难以忍受凌虚弟子们，于是随手拿了个食盒把要吃的装好，从大堂里踉踉跄跄挤出来了。

　　“诶？小苏呢？去哪里了？”

　　“我看是你长得太吓人，把他给吓跑了吧！”其中一名女弟子冷嘲。

　　“啊？你说谁长得丑？你再说一句！”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一旁男弟子拔起灵剑：“都别吵了！凌虚阁禁止打架斗殴，你们若是再无理取闹，惊动了阁主，小心被逐出！”

　　此话一出，闹事的两人还真被压了一头，不敢造次了。

　　但是尽管如此，一众弟子还是在心里嘟囔。

　　凌虚阁是明文规定不得打架斗殴，但是阁主和大长老也总是在阁内打架斗殴，难道也要被赶出去吗？

　　——长老院。

　　正当大堂内弟子们都在议论纷纷时，小苏却是满心欢喜的拎着食盒，兜兜转转找到长老院，而后蹦哒蹦哒到了一院门前。

　　他知道李南萧没来用午膳，因为刚刚去大堂的一路上，他连李南萧影子都没看见。

　　不在大堂，那大概在住处了。

　　于是小苏抬手扣了扣门：“公子，用膳了。”

　　里头正在制造机关鸟的李南萧身躯一震。

　　若是现在就让小苏发觉自己在给他做玩物，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于是他放下手中动作，走到门边，两人仅一门之隔。

　　“我向来不用午膳，你还是把自己的肚子先填饱。”李南萧道，“还有，你现在身在凌虚阁，大可不必叫我公子了，叫师尊，也好。”

　　此话一出，便是说明李南萧打定主意要收小苏为徒弟了，小苏一听此话，兴奋到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脸颊被掐红了又吃痛的揉了揉。

　　“你先去别处歇歇，去湖心亭也好，我这几日要闭关，近几日，不用来找我。”李南萧编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

　　小苏信以为真，乖乖“哦”了一声，而后便端着食盒到了院子前边的石桌边上，把食盒放了上去，又打开，开始享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