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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玄通子对酒谢丞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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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便又想跪地行礼,此番婧瑶却是着实地扶住了他的手臂:“太尉大人如此客气,便是责备我了,叫我今后如何敢再过府来?如今尚在休沐,又不在朝堂,今日当不以君臣之礼论。本是得了闲便到众卿家中串串门,贺家老夫人可还硬朗?”
听她此言,又见婧瑶亲自扶住了自己,贺鹏亮也不敢再与她讲究这些虚礼,只得赶忙答道:“托公主福,老母亲一切都好。”
婧瑶闻言便起身道:“我在此间,你们同僚之间都不得畅叙,若是太尉大人不介意,我便入内院去给老夫人请安,可好?”
对于婧瑶的鬼灵精怪,贺鹏亮不知一次讨教过,而且从来也没占到过什么便宜,因此如今两人当面过招,贺鹏亮事事措手不及,听得她这话,只得连连谢恩,赶紧唤了夫人和管事的领了婧瑶去内院。
婧瑶一离了前厅,众大臣便迫不及待、七嘴八舌地围上贺鹏亮:“贺大人,这,这公主怎么突然就来了?”
“我们是不是趁着公主进内院了,赶紧告辞离开啊?”
“这今日被婧瑶公主抓了个正着,可如何是好?”
贺鹏亮在朝中结党已不是一日两日,几十年来在朝中党羽众多树大根深,此前大家虽然心知肚明,但毕竟未曾像今日这般如此赤裸裸地被婧瑶撞个正着,看来这个女娃娃心思沉稳缜密远超过他的预料,想到这些,贺鹏亮心中一时也是纠结。
只不过他到底还算见过世面的,婧瑶方才口称是来串门,对于太尉府中集结的众臣没有只言片语的提及,由此可见她也并不想将事情明白点破,如此一来也算是给双方都留了台阶退路。
这样转念一想,他便旋即镇定了下来:“众位同僚,我等正月期间礼尚往来互相拜访罢了,婧瑶公主方才并未责备,我等又何须自乱阵脚、妄自心虚?”
听他这样说来,有脑子转得快的已经明白了过来,急忙附和:“贺太尉所言极是,我等正大光明前来拜会,又何须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时之间大家方才略微镇定了些。
婧瑶入内问候也不过小半刻钟,依着晚辈之礼与贺家老夫人见了礼,一番虚礼便都依次坐下续话。
见贺鹏亮的夫人倒是十分贤淑持家的样子,婧瑶便道:“老夫人好福气,冒昧问一句,贺太尉的后院可有其他姬妾?”
那贺老夫人连忙答道:“公主有心了。府里前几年倒是纳了一位二夫人,卑贱之人,实在是不敢到贵人面前来造次。”
婧瑶莞尔道:“我见贺夫人是个持家有道的,原本有一想法,贸然提出怕是会得罪了夫人。如今看来贺夫人也是贤良大度的,想必是不会辜负我一番心意了。”
那贺老夫人也是诰命夫人,多少见得了些世面,若是天家有所旨意的,做臣子的又岂敢忤逆不从,闻言赶紧答道:“公主亲自登门,臣下只有受宠若惊啊。”
婧瑶闻言十分满意,便直言道:“老夫人,我这一段时日放出了不少宫人出宫,有一女官倾慕贺大人许久,那人么自是生的温婉可人的。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就在这做个媒,替她讨个三夫人的位置,不知老夫人和夫人可愿意?”
那贺老夫人闻言赶忙起身跪拜在地:“公主真是折煞老身了,天家恩赐,老身谢公主!”
待婧瑶再回到前厅时便准备告辞了:“今次刚好借此机会,便一并给各位问候新年了。贺太尉、众位大人留步吧,告辞。”众臣闻言口称不敢,纷纷跪倒谢恩送行,婧瑶便毫不迟疑地转身出府上了马车。
白浩轩一边重新赶上了马车,忍不住兴奋地转过头去,对着坐在车帘后的婧瑶说道:“公主此番突然造访,只怕是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呢。恐怕我们前脚刚踏入太尉府,这京中显贵们便已经得知了公主出宫私访的消息呢。”
马车里足够宽大,铺上厚厚的裘皮既松软舒适又极是御寒保暖,入了马车的婧瑶重新抱起了小手炉,乜斜着身子侧卧在车里,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表情极是安详放松,丝毫未曾被刚才在太尉府中所见影响心绪:“乱世重臣,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先前让你们查的遗诏之事既然已经妥了,今夜便命人将那江怡送到太尉府吧。”
白浩轩听说这个,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答应道:“是!既然是公主赐婚,属下一定热热闹闹地把她送给贺大人。”
婧瑶倒是早已思绪飘移,又无奈叹了口气,道:“既是微服,即便是知道我私访,只怕一会儿我们也难进那谢宅的门呢。”
宣国这条高门大户云集的广宁街就犹如羲国最为鼎盛热闹的朱雀街一般,若不是富可敌国的大商巨贾或是手握重权的朝中重臣,根本就不可能在这街上能有一席之地。而但凡坐落在这广宁街上的王公大臣府邸,哪一个不是庭院深深的。
走到这广宁街的东头一拐便是乌衣巷,别看这只是幽静狭小的巷子,在平日里却是门庭若市,冠盖云集,王谢两家豪门大族的子弟便主要聚居在此。
若是换了寻常官吏,巴不得在府邸大门的匾额上提上自己的官职爵位,只有王谢两大世族,无论有多少子弟在朝为官,满门朱紫贵,也无论官阶多高家门多么荣耀,他们始终只会将这些视为一种责任与担当,而不是一种炫耀与资本。
因此,王谢两家的大门匾额上只是十分低调的写着主人的姓氏,而并未以官位名命名府邸。
透过重重叠叠的庭院,两位华发白苒的老翁正在看雪赏梅,桌上温着一壶好酒,还有满桌子的美味佳肴。
只见那左边的老者身着一件青灰色的大棉袍,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髻,只用一根木发钗别住盘在头顶,倒是那编成两股的一小撮山羊须霎时便增添了这老者几分调皮可爱,正是江湖上行踪不定、传说纷纭的玄通子。
与他的朴素不同,对坐于右侧的老翁身着考究的白色华服,这面料一看便是用的上好貉子皮毛,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鸭绒帽。此处正是位于谢宅中庭南面的暖室,也正是当朝丞相、谢氏族尊谢朴的居室,而这位华服老翁正是谢朴本人。
“朴老儿,你这倚老卖老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啊,你这称病不朝已经将近一年也就罢了,如今公主亲临了你竟然还敢拒而不见,当真是仗着你们谢氏德高望重便拿起架子来了。”
随着玄通子呷了一口酒,他的山羊须小辫子也十分可爱的一动一动起来,他瞟了一眼谢朴,不无调侃地嘲弄道。
他与谢朴年轻时就相识,可谓是几十年的老兄弟了,因此彼此相处从来是自在适意,全看本心。若非如此,两个人的关系也不能这般熟悉密切。
就在刚才,跑腿的小厮进来跟谢朴禀报说婧瑶公主已经出了太尉府,正朝着谢宅而来,没想到这谢朴竟然直接吩咐了门房的,今日无论是谁敲门都不许开门,不许答话。如此一来,恐怕那婧瑶公主在谢府要吃闭门羹了,因此方才有了玄通此言。
“你个老不死的,吃着我的菜喝着我的酒,你倒还好意思心疼你的小徒弟,教训起我来了?”谢朴佯装生气,可是手上早已拎起了酒壶又满满地给玄通斟上了一杯酒。
“我老头子平生只收了两个徒儿,一个便是司徒清逸,你知道的啊;另一个嘛,我也只是勉为其难教过一段时日,我认他当徒弟,他倒是从没叫过我师父,哎,不提也罢。”
说完又就着手上的烤鸡腿喝下了一杯酒,继续出声道:“瑶丫头可不是老头子的弟子,但她到底是我老头子看着长大的。若非听得她父皇去世有些挂心,我又如何会舍得我在江湖上的自在逍遥,跑到这宣城里来;若非是我一时兴起来了宣城,又如何会想起来要来见你?咱们老伙计恐怕竟有十几年未曾见过了吧?”
玄通这样貌似不讲道理的逻辑着实让谢朴哭笑不得:“你啊倒是当真比我操持朝政还要辛苦,我也不见那君轶山许下你什么好处,每每让你以云游之名暗中教导了那君沐宸这么些年,人家却是从来都不认你作师父。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啊,赖在我这府里半个多月了,我好吃好喝伺候着,便是这好容易珍藏的最后一坛玉桃白也被你搜□□净了,莫不是你今日还要替公主当说客?老夫既是有意远离朝廷争端,便是任谁也勉强不得的,你也当知我谢氏从来不为权贵折腰。”
这玉桃白入口虽绵,后劲却是极大的,玄通子酒意微醺,面上便有了淡淡的酡红色,他微微一笑,又举起一杯道:“君沐宸那臭小子,不提也罢。酒酬知己,今日你不与我就着这白雪红梅喝了它,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你们这些繁杂朝政、攻歼帷幄实在是太让人伤脑筋,我老头子可管不了这么多。只是这瑶丫头气度格局远在她父皇之上,你可不要小瞧了她。”